尘世羁 清穿第9部分阅读
尘世羁 清穿 作者:肉书屋
尘世羁 清穿第9部分阅读
抱了起来,整个人离开了锦书,我慌乱的伸出手要抓住她,就像刚才她跳舞时想要留住她的那个人一样把手伸在半空。
“锦书!求你别丢下锦书!求你……”我的声音惊慌哽咽。
还和胤祥撕打在一起的胤禟大叫起来:“你不能带走凌儿!她是我的!”
胤祥在怒吼:“xx!你休想!”
胤禛的目光像极尖极锐极冷的冰凌一样向胤禟投过去,没有说话,脚步沉重的抱着我往外走,声音也像冻结的冰块一样硬邦邦、冷冰冰:“高福儿,带走锦书。”
一直没有说话的胤禩此时突然艰难迟涩的叫了声:“四哥!”
胤禛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我突然发现那个一向以君子自立的胤禩竟也有那么一点点怕他这个四哥。
高福儿脸色犹豫,小心的趋身过来还过来要说什么,胤禛抱着我一边走,一边狠狠的一脚踹去,踢得高福儿一声惨叫,抱着肚子滚在地上。
惊恐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狰狞的表情。他的行为居然和胤禟一模一样?他们残暴的样子原来都是如此可怕。我再也受不起惊吓了,噤声缩成一团,在胤禛的怀里,在胤祥扭打的怒吼声里,在胤禟一声接一声的大叫“凌儿”声中,不知往什么方向远去了……
一路上,胤禛的双臂一直紧紧的环绕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深深的抓住我,似乎要一个个嵌进我的身体里。
李卫打起帘子,他小心翼翼的抱我下马车,先回府的福晋已经迎了出来。
“爷们这急急忙忙回去是出了什么事儿啦?啊——……皇天菩萨!这是怎么啦?还有血?……”
胤禛的目光还是和刚才一样。他目光到处,四福晋倒吸一口凉气,话音硬生生顿住。
“你们各自回去。”他的话仍然硬邦邦、冷冰冰。
进门时,他对门口的军士和护卫丢下一句:“除了我府上的人,任何人都不许再进来,要是做不到我灭你们九族。”
这极平淡的语气让军士们都打了个寒噤,慌忙跪下,大气也不敢出。
他抱着我径直走向书房,只有他的随从小厮跟着,进了书房月洞门,又只有兰香和李卫跟着。
本来已经昏沉沉的我突然睁大了眼睛。
邬先生站在书房门口震惊的看着我们一行人。目光再次和他的目光相遇时,我觉得中间好象已经隔了一个世纪。我迫不及待的想向他倾诉:锦书、葬花吟、良妃、胤禟、我的屈辱和疼痛……我想听到他那总是能安抚人心的建议和语气。我不由得把一只手向他的方向伸去,但刚刚摊开手掌,只看见一手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锦书的血,我被这恐怖的残像刺伤,又本能的攥紧了手,缩成一团。
胤禛很快抱着一身狼籍的我走过了他,我们相连的视线断开时,两个人眼里都是深深的恐慌和伤痛。
回到我熟悉的房间,墙上挂着邬先生画的菊花诗图,画上的女子背影纤纤,飘然出尘。把我放在房间的床上,胤禛的嗓子象被什么堵住了,让人听了憋得慌:“李卫到外边守着。梅香兰香去打热水来。”
他的语气非常非常淡,淡得像白开水样毫无情绪和味道。但雍王府的人都知道,这个主子的语气越淡时,就要发作得越厉害,他身边的人或针对的人越危险的时候。梅香兰香大气也没出,蹑手蹑脚的各自去做事了,其实我很想拉着兰香看看她的手,她一直到回府还死命咬着自己的手,手没坏么?
我呆呆的胡思乱想着不相干的事, 胤禛动作很轻的取掉裹着我的斗篷,来脱我身上已经被撕坏的衣服,我想躲开,但他那像要吃人的目光慑得我一动也不敢动。两层衣服取下,就只剩肚兜了,他看我裸露的肌肤时牙关紧咬。
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严严的遮住我,梅香兰香抬了大铜盆热水进来了,他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拧了热毛巾,拉过我的手细细擦洗起来,那动作好象我是一个易碎的瓷器。
这无言的沉重气氛让我觉得很累。今天好象过得特别、特别漫长,我突然想赶紧睡觉,也许一觉醒来时,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紧紧的闭上眼睛,逼自己赶紧睡着,我再也不想这么清醒……
胤禛的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我实在太累了,刚闭上眼睛,似乎一下就掉进了沉沉的混沌中。
混沌中,有人在说话。
“你们看好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去叫世子们早上也先不用过来读书,等我回来再说——下了朝我就过来,便是要搭上你们的性命,这里也不准有一点岔子。”又是这极淡极轻的声音。
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亮了,胤禛的身影和脚步从门外离去。
原来还是在这里,我失望。躺在床上没有动,人一旦清醒,昨天那些沉甸甸的痛全都回到心里。这个世界让我没有起来再看一眼的动力。
但锦书怎么办?
咬牙坐起来,梅香正好走进来,脸上还是被吓坏了的怯怯表情。
“姐姐你醒了?快躺下吧,还没穿衣服小心着凉。”
我低头看看这个身体,她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衣服也都换了。
“昨儿王爷守了姐姐一夜,什么都不让我们插手……”
下身还有昨天留下的不适感觉,这么说来又被胤禛看光了,看来我已经没什么好藏着的了,我麻木的冷笑一声,急急的追问我关心的事:“锦书在哪里?”
“就是昨晚高总管带回来那个姐姐吗?凌姐姐,她人已经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吗?”
“我问你她在哪儿?!”
“她……坎儿说,王爷已经吩咐拿棺木收敛了,在哪……我也不知道。”
收敛……
我胡乱的穿好衣服起来,走到院子里。梅香兰香一起慌乱的跟着。
“姐姐你要去哪儿?王爷说了你不能出去……”
我还能去哪?不过在院子里发发呆而已。
我今后会被怎么办?我不是很担心了,这个世界、这些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但是还有邬先生,总是看着我笑得一脸包容的邬先生,我可以和他放心说话不用担心被猜忌被治罪的邬先生,无双智谋总是能让人放心依靠的邬先生。
我向前面总是有邬先生在的熟悉的书房走去。
“姐姐你不能出去了,王爷说你只能在这后院儿里!”梅香和兰香急得连忙拉住我。
我茫然的停在原地,呆了一阵。当日在热河,就因为我与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晚上出去了一次,胤禛就不准我再出狮子园了,我当时还在心里骂他什么来着?睚眦必报,专制,没人权,小心眼……
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会怎么做?如今朝局之下,他的势头似乎还逊于八爷党,
突然一个人一溜烟从枫晚亭下跑了过来。看到我,李卫停下来,松了一口气,说声:“姐姐你呆好别出去,梅香兰香你们看好了。”又一溜烟要往外跑。
兰香赶上去一把拉住他,急急的问:“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他喘了几口粗气,说:“十三爷的护卫跟九爷家的随从在前门大街上打起来啦!四爷说叫我回来看看,叫府里的护卫把书房看好了小心九爷的人过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
怎么可能呢?我又冷笑一声,这里是京城,他们都是皇子,为个女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明目张胆闯府抢人的,胤禛太看得起我了。
邬先生早已闻声出来,站在枫晚亭下看着我。那是什么眼神啊?……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今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和他谈笑天下事了吗?
梅香兰香又急急的把我推回了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胤禛面无表情的推开门,梅香兰香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奉上茶退了出去。
我茫然的看着他。我回来了,事情却已经变成这样,我已经相信在这个世界里我能自己主宰的东西不会太多,那就等着他说话吧。
梅香兰香退出去后,他急步过来,一把揽我入怀,把脸埋在我头发里。他呼吸沉重,双臂把我勒得很紧很紧。
我受不了这气氛,犹豫一下,问:“刚才……十三爷他们……怎么了?”
他猛地抬起头,握着我的双肩道:“是李卫说的?今后你不要管外面发生的事了,什么都不要知道,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里,知道吗?昨天……是我去得太晚了,太晚了……”
他好象已经呼吸不过来,顿了一阵才能说出下面的话:“……我居然连你都保护不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他的责任吗?我那时的确盼望过他来救我……
他的眼神在极度的痛苦中望着我,突然用我从没听过的最轻淡的语气说:
“凌儿……你放心……老八,老九,我一个都不会饶。”
呆呆的看着他突然就狰狞得变形的脸,我打了个寒噤,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凌儿你怎么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有我呢……有我呢……”
他那一瞬间的狰狞又在一瞬间消失,神色慌张的抱住我,轻拍我的背。
顾不得害怕了,还有一个我最关心的问题,其实也是我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
“锦书……王爷,求您好好葬了锦书,让我去给她送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语气也一样平淡,还很轻很轻。因为我知道说出这些话,等于承认了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胤禛紧抿着嘴,含义不明的凝视了我一阵,他开口得几乎和我一样艰难,似乎在用很大的力气来下定决心:
“不要去想了,凌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兔死狐悲,难免物伤其类,你又是这个性子……你昨晚真的不用那样的……我的心都几乎被你吓碎了……如果你死了,我……”
他低头狠狠的摇摇头,粗重的喘了一口气,又像刚从什么里面醒悟过来一样,他突然的摇摇我的肩,强硬的说:“我们满人没汉人那么多规矩,兄终弟及,姐死妹继,都是常有的,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我不在乎那些!你再也不许有寻死的念头!本王不许你死!待这阵过去,我还是会收你的!我……我给你抬籍!给你换个身份!我会保护你!”
我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心里不是没有想到我的今后,但没有一个结局有可能是happy endg,我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世界,现在这样的我,似乎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容身了。虽然以前经常安慰自己,大不了死了再回现代,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恐慌,我干脆把这个问题回避过去,不去想它……谁知这个小心眼的胤禛却如此直接的道出了我心中不愿提起的恐慌,而且……他还说要保护我。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那个现代的我已经伤痛无助的缩得小小的……我突然发现,被一个有力的人保护着,其实不是什么坏事,甚至,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抚慰我的伤口,这算是病急乱投医吗?但我真的,太需要这种东西了……
眼前却又浮现出胤禟那孩子一样热切期待的眼神,我摇摇头,怎么可能呢?他们,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我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就算连小心眼的胤禛都愿意包容我……
“王爷……奴婢知道,王爷您也知道,自从祖龙入关之后,习俗早已随了中原,女子不洁之身,天下无处可容……昨日之事,其他阿哥爷都看到了……如今政局之下,王爷府上怎么能有这样的瑕疵?凌儿不愿成为王爷授人以柄的口实……”
“凌儿!”他又急又痛的叫了一声,“你就是这样的!如今还只顾着为我着想?!什么口实?什么瑕疵?难道本王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吗?!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你听着!今后你再也不许知道外头的事,什么都不要管!有我胤禛在,就有你在!”
他不由分说的拿手捧着我的脸,不容置疑的凝视着我:“我会好好的葬了锦书,你可以去给她送行。但我会让你看明白,你和她不一样,有我在,你会幸福的!”
胤禛守着我过了好几天,除了上朝的时间,他把所有事情都放在书房做,我始终在他视线能到的地方。听说李卫被责罚了,所有的人被严格禁止向我说起外面的情况,连胤祥来过两次,我都被关在房间里没有见到。我不知道胤禟后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从李卫的表情里并不难联想——他终于还是没有得到我,不是吗?
我总是尽量回避看到邬先生,不想见到他眼中暗淡的星光,不敢知道他现在会怎么看我。我明白,在京城这个地方,先生受身份的限制,能做的事情很少……太少了……自在逍遥的江南烟雨现在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很有可能永远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梦了……
在反常的冷静中,我觉得自己被抽空了所有的表情和语言,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送饭来,我也动动筷子——但吃进去的食物就像能把我的呼吸也一起噎住,所以这几天来,我只不停的喝汤,一些胤禛叫人弄的不知道什么汤。
没有表情和语言,我的脑子里却总是一刻也停不住的,神经质的过着很多很多东西……所有过去的事,过去的人,还有现在可能正在发生的一切……目前太子位还空悬,但我记得二阿哥不久就复位了,但其他阿哥们各据势力,康熙正在暗中严密观察着他的每个儿子的动向,而他们那天居然在前门大街上怂恿侍卫打架?……他们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够快?……以精明著称的康熙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不过说到精明,后世都知道,创立密折制度,建立自己专有的特务机构——爱新觉罗胤禛才是精明得最可怕的一个,虽然没有落下什么好名声……但眼前这个他,不是历史中一个遥远的人物,而是活生生的的在我眼前,我曾经近得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看看正在伏案疾书的胤禛,他双眉微缩,面无表情,目光专注,正在写什么重要的书信?文件?……不管怎么样,至少他此时愿意保护我……
什么都不知道,对我来说是一种可怕的折磨,我就在这一无所知中茫然等待。
但究竟在等待什么?连我自己也不敢想……
第二天,胤祥居然单独来见我。
被他看到的那一瞬间,我瑟缩了一下——无法忘记那天晚上,我狼狈的样子,而他们,却一个个衣冠楚楚……
见我这个样子,他突然顿住脚步,低头短促的出了一口粗气,才沉重的抬起头,挤出一个笑脸:“凌儿,你……别怕。我来看看你……”怎么咬牙切齿的?我皱皱眉,站起来,无言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仔细的观察了我一会,我也茫然的看着他。他左眼下的颧骨有一片淤青,下巴也破了,看样子擦着药膏,已经在恢复了。我叹气,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哪怕是受这样的小伤,恐怕都会有不知道多少奴才要因此获罪了。如果这罪落到我身上,谁还救得了我?
“凌儿……你……你不要这个样子了!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知不知道你瘦得什么样儿了?叫人看了心里发糁……听说你每天不哭不笑,像鬼魂似的?你听我说,在外头,四哥他为你把心都操碎了,你不要再让他难过了!”
在外头?我就是想知道在外头发生了什么,抬头看他,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胤祥急躁的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这些天四哥难过得都没睡好一个囫囵觉,听说他天天都守到你睡着了才眯一会?四嫂也来问我,说四哥这些日子都没回后面去了。你看他眼熬得全陷下去了……”
“四哥知道,你心里头转不过来,一时不能跟他好好说话……听梅香说,邬先生这些天把案头的笔一支支全都折断了,手也扎得不成样子……今天是先生说的,你不能再这个样子了,我才过来……”
他转身,似乎想来摇摇我,但是手迟疑的停在半空,又狠狠的在空气中落了下去。
“凌儿,你听我说,以前大夫就说了,你身子虚弱,积弱积寒,须得一直调养。邬先生说近日观你气色,积郁积怒在心,而无可发泄,听说这么些天来,你甚至没有哭过?五脏积郁,内体必然受损,这是医之大忌啊!说不定哪天,你就……那四哥肯定也会撑不住的,如今这局势,他千万不能出一点岔子……”
听了这么久,才找到话缝。我打断他,语气冷漠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十三爷,您这番话,我都听明白了,您能听我几句吗?”
他愣愣的看着我:“邬先生说,就是要你多说话,发泄郁气……要是能哭出来更好……”
我直接问道:“王爷他如今不让我知道外头的事,我只听说十三爷那天和九爷的人打了起来,请问十三爷,既说到如今局势,如今究竟怎样了?”
他说:“不让你知道,四哥这是为你好……”
但他又握紧了拳头:“咱们现在是不能把老八、老九怎么样,但这口气咱们不会一直憋着的!老九那个xx!第二天八哥一不在他就想来要人,我让侍卫拦着打了一架,那些侍卫都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兵,没吃亏!嘿嘿……后来皇阿玛一并罚了我们两个……”
说到他们的皇阿玛,他突然迟疑了:“……其他的,你也不用知道,总之,你要调养好自己,这样才对得起四哥的心!”
我摇摇头,苦笑。
“十三爷,如今这样儿,王爷还让贝勒爷你单独见我,足见你是王爷最可靠、最亲近的左膀右臂,凌儿有些话想对你说。”
不等他回答,我自顾自说:“十三爷你任侠勇武,王爷百事都靠得上你,凌儿当日说过羡慕你,那是真心话。但如今只为咱们王爷谋,不得不说十三爷您有一点不好——太过仗义直率,不避嫌疑。当日在热河,若不是你后来又愿意去陪着太子……二阿哥,怎会落得被牵连圈禁?”
他满脸震惊,慢慢退坐回椅子上,我却越来越镇静,并不让他插话,按自己的思路直接往下说。
“今后局势眼见只会越来越诡谲,十三爷一心辅佐王爷,再有为天下不平事出头之时,请想想凌儿的话,有必要时,也得变通,避嫌疑,既保自己,才能继续为王爷出力,继续为天下苍生仗义。”
他喃喃的问:“凌儿……你怎么了?怎么说起这些没着边的事……”
“这不是没着边的事!凌儿敢问十三爷,如今朝局如何?”
他好象突然醒悟了什么,又站起来,肯定的说:“凌儿你病了!我去叫人!你不要说了!”
我也大声说:“凌儿没有病!十三爷是糊涂了,还是不肯面对现实?”
他迅速的问:“此话怎讲?”
我缓了一口气:“十三爷您先坐。方才凌儿问,如今局势如何,十三爷不愿答,就听听凌儿是怎么说的,好吗?”
他看着我发怔。
“如今太子位空悬,大阿哥圈禁,二阿哥被放出来‘读书’,八阿哥在推选太子中被皇上贬斥,众阿哥眼看着这太子位,却似乎没有谁讨得了好去,是不是?”
他呐呐的道:“凌儿……你怎么了?这……”
“这不是我应该说的?十三爷您接着听我说。如今局势,皇上会如何措置?”
我转身踱步:“十三爷,皇上是有史以来最圣明睿智的君王,一生功业无人能及。如今步入老年,最操心要办好的是什么?”
“自然是……社稷大统,谁承庙堂……”
“对!谁承庙堂?这个人自然在阿哥爷们中间。也就是说,皇上现在最操心的,其实就是各位阿哥爷!当日大阿哥魇镇二阿哥事发之后,皇上震怒,最重要的是因为什么?为了权位,不顾手足之情,兄弟相残——今日能迫害兄弟,明日就可能迫害皇父!”
我知道这话太骇人听闻了,胤祥已经双眼瞪得溜圆,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我必须说下去。
“所以推举太子事,八阿哥势头太大,招了皇上的忌!废太子、推举太子两场风波下来,皇上只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各位阿哥们不但没有同心同德辅佐朝政,反而围绕太子位各据势力,你争我夺已成水火之势!皇上现在最担心一生令名,因身后事的处理不当而毁于一旦,王爷、贝勒爷们兄弟不睦,在他老人家眼里就是有悖五伦,兄弟不睦,父子相疑,闹起家务来,将直接动摇大清立国之根本!”
“至于这和凌儿我有什么关系……十三爷您还不明白吗?大到太子之位,小到小小一个不起眼的奴婢我,任何人、事,只要引起了阿哥们的不和、争斗,就是皇上的眼中刺!太子位……奴婢就不再妄言,但是凌儿我……一区区贱籍奴才,引起阿哥失和,您和九爷竟然公然怂恿侍卫在前门大街上打起来,叫天下人如何看这天家兄弟?皇上如何能容忍?……敢问一句大不敬的话,十三爷您如果身为此时的皇上,会如何看奴婢?如何处置奴婢?”
一片死寂。胤祥嘴唇颤抖了半晌,才艰难的微转头,目光仍然直直的看着我,却对门外艰难的吐出一声:“四哥……”
门无声无息的开了。胤禛站在门口,邬先生就在他身后,来不及看请他们的表情,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平复过来,软软的朝胤禛跪下来。
“王爷……正因为如此,凌儿今日才敢斗胆说出这些话。王爷、贝勒爷、邬先生都知道,凌儿平日里不愿牵涉太多,既投做女儿身,凌儿只求自在闲适,与世无争……却没想到……如今事以至此,奴婢再也没有什么可惜的……王爷肯包容奴婢不洁之身,奴婢已经相信,王爷厚爱,今生难报,只有把心里的想头都说出来……有邬先生在,凌儿本不必多虑的……皇上必定将二阿哥复立为太子,以暂时平定朝局,请王爷早做打算……至于凌儿……”
我已经越来越不能清楚的组织自己的思绪,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语无伦次,但下面这句话,一定要说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才能开口:
“若是有那一日……必定有那一日……请王爷不要再顾念凌儿……”
他在走近我,靴子仍然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双手放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头也不想抬。
我能感觉到他俯身看着我,两颗滚烫的水珠突然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心被这突然的水滴灼得滚烫,急切的抬头看他,想亲眼验证一下,胤禛,这样一个男人,流泪时是什么样子?
但是他已经迅速的转身背对我,急促的几步踏到门口,一手捂脸,一手抓着门框,抓得骨节发白。
沉默中,还站在门外的邬先生声音轻飘飘的说:“王爷,凌儿不但想到了,还看得比我们更深……”
我看看先生,他的样子很奇怪的僵硬着,神色木然,但他抓拐杖的手出卖了他,那只手抖抖的几乎要拿不稳拐杖。
胤祥狠狠的拿拳头捶了一下腿,站起来说:“这都是老九造的孽,不关你的事!皇阿玛他岂有不明白的?”
他明显底气不足,还想着要安慰我?我微笑:“刚才凌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清天下,阿哥爷们的体面,哪个理由都够凌儿一个区区奴婢死一百次了。十三爷,若您真是想安慰凌儿,凌儿还有一事放不下……”
他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想寻求帮助似的看看胤禛和邬先生,问:“什么?”
“不知王爷把锦书葬在哪里…凌儿求王爷和十三爷,在葬锦书的地方种上几株梨树和桃树,让她们,替还未盛开就已凋零的锦书,开花,结果…”
“……我会命人在树丛中造一块碑,刻上葬花吟。”胤祥接下了我的话,肯定的说。
我也相信他们肯定会做到,因为……若真有无法保护我的那一天,这就是他们唯一能为我做的事了。
我放心的站起来,想着要怎么安慰胤禛。大概是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又经历了这些痛苦的缘故吧,接受了可能最坏的结局后,心里反而异常的坦然。
胤祥已经步履沉重的走到了外面廊下,看看外面的天空,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茫然的回头问我:“凌儿,什么是小人鱼?”
……小人鱼?
我突然笑了,随着他看看外面清澈蔚蓝的天空,轻笑出声。是啊,我都忘记了……这个世界,也一样有孩子,和童话。
听见我的笑声,他们几个都惊得紧张的看着我。看看胤禛红红的眼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很软,很温柔:“十三爷,是几位世子问的吧?”
胤祥转身,看看胤禛说:“你去八哥那边儿之后,弘时他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们又不敢去问四哥——四哥对他们那样严厉的样儿你也知道的,就扭着问我。他们说你在热河讲了个小人鱼的故事,还没讲完,后来一直有事,书房也忙,他们竟一直没机会再听你讲。弘时他们要我来问你:小人鱼后来怎么样了?”
我继续笑着,向胤禛说:“王爷,请准许凌儿把故事讲完,好吗?”
他眼眶红红的看着我,手上像正承受着了千斤重压,举起来,紧紧握着我的手臂。
“我准许……他们每天下了学就可以来听你讲故事。我还要你清楚一点,凌儿……”
他突然也笑了,但是这个笑太诡异了,把我的笑容吓了回来。
“不管是谁的意思,我都不会让你死。不管为此需要什么,我都能做到。”
我看到,胤祥和邬先生迅速交换了一个无比震惊的眼色。
第二天下午开始,弘时他们几个果然早早被邬先生下了学,听说我可以继续给他们讲故事,他们不敢相信的互相看了一眼,乐滋滋的一个个爬到椅子上坐好。胤禛就和邬先生坐在一帘之隔的屋子里,我仍然在他的视线之内。
“上次我们讲到哪儿了?……”我满足的看着几个小孩期待的眼神问。
“小人鱼想要一个灵魂!”
“小人鱼想要把鱼尾巴变成双腿!”
“巫婆想要小人鱼的舌头去交换!”
“对了!海底的皇帝有六个女儿,其中最小的公主,美丽的小人鱼,因为爱上了人间的王子,想要拥有像人一样的不灭的灵魂,死后可以升到美丽的天上,她离开了海底珊瑚和珍珠砌成的宫殿,去找可怕的巫婆。但是巫婆却说,要用小人鱼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小人鱼的歌声是海底最美的,巫婆想要小人鱼的舌头,也就是她这美丽的声音,去交换可以把她变成|人类的药。”
“可是就算得到这种药,小人鱼还要承受鱼尾巴裂成双腿的疼痛,她变成|人之后走的每一步都会像踩在刀子上,她的舞姿可以优美得像一条鱼,却疼痛得像在刀尖上跳舞……”我突然想到了锦书,心里猛的抽搐了一下。她舞蹈的每一步是否都像踩在心中的刀尖上?
深吸了一口气,我继续:“……可是如果不能得到王子的爱,不能让王子娶她为妻,她就会变成海面上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人鱼脸色苍白,但是她答应了巫婆。巫婆割下了她的舌头,小人鱼再也不能讲话和唱歌了。她拿着巫婆给她的药,游过自己父亲的宫殿,她再也不能在里面唱出美妙的歌,她将要永远离开自己的祖母、父亲和姐姐,放弃人鱼三百年的生命,去换取王子的爱……游到海边,王子的宫殿就在那里,小人鱼喝下巫婆的药水,好象有最锋利的刀子在割开她的身体……”
我突然用手抓住胸口。那种身体被撕裂的疼痛……
“……她痛得昏了过去……”
“不要讲了!”
胤禛突然脸色铁青的掀开帘子,吓得几个孩子连忙爬下椅子。
我慌忙站起来,拉住他,恳求的望着他:“今天还有几句,讲完了世子们也该去进晚膳了。明天再接着讲。”
我不等他回答,转身微笑,安抚的看着这三个吓得呆站在原地的小孩,蹲下来,和他们平视,我接着讲:
“小人鱼醒过来,发现王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的鱼尾巴已经裂开,变成了人类的双腿——小人鱼已经落入尘世,变成了一个人间的美丽女孩子。王子把小人鱼带进了自己的宫殿,所有人都为小人鱼轻盈优美的脚步惊叹……”
我停下来,说:“后面的故事,明天再讲。福晋那边的人该来叫世子爷了。”
他们期待的看看我,又看看胤禛的脸色,乖乖跑出去找他们各自的伴读小厮了。
我觉得胤禛和邬先生他们已经陷入了和我一样的等待状态,但是胤禛仍然不让我知道外面的任何事情。我只能在接下来的每一天,继续讲故事。
“王子一天比一天喜爱这个美丽可怜的哑女,他带她一起骑马远足、登上高高的山峰,小人鱼的脚疼痛得流出鲜血,但她总是开心的笑着,陪着王子一直走到最后……”
“但是当宫殿里的人们都沉睡之后,小人鱼不得不来到海边,把双腿放进冰凉的海水,悄悄的抚摸自己的伤口。她的姐姐们有时候会冒险游得很近,悲哀的看着她,告诉她海底的事情,告诉她,海底宫殿里的亲人有多么想念她……”
“人们都传说王子要结婚了,王子要娶的是邻国的公主——这样才门当户对。王子就像喜欢一个心爱的孩子那样喜欢着小人鱼,照顾着小人鱼,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为妻。如果王子和公主结婚了,小人鱼就会在那天早上变成海上的泡沫……”
“每个庙宇的钟声都在响起,音乐声飘在城市的上方,士兵们庄严的敬礼,王子的宫殿里每天都举行宴会,孤零零的小人鱼穿着最华丽的丝绸衣服,她无法说话,只能悲哀的看着王子。王子却对她说:‘祝福我吧,你是最爱我的人啊,我亲爱的、有一双能讲话的眼睛的哑巴孤女。’”
四天又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胤禛的眉头越锁越紧,他的目光几乎粘在我的身上,只要有可能,总是一刻也没有离开我。邬先生的表现正好相反,他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目光越来越暗淡,似乎再多看我一眼,他就再也不能承受什么了。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没告诉我。但我的心里却越来越清明,依旧淡然处之,而且,总是会轻松的笑——当我看到几个急于听故事的小孩子时。
讲故事的最后一天了。
“婚礼终于举行了,豪华的皇家婚礼上,芬芳的油脂在贵重的银灯里燃烧,人们笑着,喝着酒,祝福着王子。小人鱼站在人群中,眼里看不见这繁华热闹,耳朵里听不到这欢乐的音乐,因为她想起了自己为了这场繁华,在这世界上已经失去的一切。”
“海边的宫殿里,华丽的宴会上,小人鱼为王子和公主跳起了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跳舞,因为这舞,美得不是人间能拥有的。但是可怜的小人鱼,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的脚在流血,她微笑着,但是她的心也在流血……”
“夜深了,小人鱼来到海边,等待着黎明到来,自己变成泡沫消失的那一刻……”
弘昼突然叫起来:“怎么能这样!不要不要!凌儿你快改掉!”
我笑了:“还有呢,听我说呀……”
“夜晚很快过去,眼看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小人鱼的姐姐们突然从波涛中浮上海面。她们原本长长的头发再也不能在海风中飘荡,因为已经被剪掉了。她们给了小人鱼一把锋利的匕首,告诉她:‘我们去找了那个巫婆,用我们的头发交换了这把匕首,你听着,只要用这把匕首插进那个王子的胸膛,他的鲜血流到你的脚上,你就可以变回鱼尾巴,重新回到海里,让我们一起回到父亲的宫殿里去,继续享受我们三百年的生命!快啊!我们的父亲和祖母伤心得头发都全白了……如果在太阳升起之前你还不杀死王子,就要变成泡沫消失了!’”
“好!快杀了王子!”弘时兴奋的说。
我停住了,转头看了看帘子后面,胤禛的目光极具穿透力,专注的锁在我身上。
“小人鱼,她拿着匕首走进王子和公主的房间,看见美丽的公主幸福的睡在王子的身边,她看着王子清秀的容颜,匕首在手里发抖。朝霞越来越明亮,小人鱼看看朝霞,又最后看了一眼王子,她祝福着这对幸福的新人,把匕首扔进了海里……”
“什么!不对不对!小人鱼真傻!”弘时气愤的一拍桌子。
“第一道阳光照在小人鱼身上,她觉得自己在渐渐融化成泡沫……”
看着几乎是恳求的望着我的几个小孩子,我笑着说出结局:
“可是小人鱼并没有觉得自己在灭亡。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她看到光明的太阳,看到在她上面飞着的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它们在用人类看不到的形体飞在天空中,它们在用人类无法听到的最美的声音说:你,可怜的小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爱着,努力着,你忍受过痛苦,坚持下去了,你善良的爱和努力,为你自己创造出了一个不灭的灵魂。
人们在阳光中醒来,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悲伤的寻找着小人鱼……
在冥冥中,小人鱼对着王子和公主微笑。她跟着其他的天空中的精灵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入了美丽的天国。”
孩子们感叹的,满足的,默默的想着,离开了。胤禛走出来,深深的凝望我,温和的说:“这是个好故事……就是太悲伤了。只要有人还爱着她,她就不应该离开。”
我像以前那样,俏皮的歪歪头,笑着反驳他:“可是人就算回头重新走一遍来时的路,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这都是注定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捏紧了我的肩。
又过去了两天,我没有事做,搬了一堆书在房里细细的看起来。心中空明的时候,特别适合看书。
这天上午,在弘时他们的琅琅读书声中,我泡了一杯茶,在自己房间的窗下出神的看着宋词选。不可否认,对于回古代这么久了,还是只能看这些最基础的东西,我非常汗颜,也许我剩下的时间,已经远远不够让我在这个世界里面慢慢学习成为一个才女了。
胤禛上朝去了还没有回来。这些天里,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有他在身边,他甚至已经和邬先生一样让我觉得亲切。不是不知道他的本性,但是以前那个慷慨激昂,幻想人权的我已经开始向这个世界妥协,把自己悄悄的藏了起来。况且……我想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否则,他不会总是把眉头锁得那么紧,那么不舍的看着我。事实证明,女性的第六感,往往惊人的准确。
琅琅的读书声突然断了,一阵稍微有些混乱,但是低低的人声响起,然后很快又安静了。应该是胤禛回来了,我低头继续看书。
但是隐隐听到有人短促的笑了几声。这声音有些牵强,似乎笑声中有一种奇怪的张力,把气氛弄得一点也不好笑。
胤禛带了什么人回来吧?也许是在讨论事情。
后来有好一阵都没有再听见声音,我把注意力回到了书里。
似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从窗前经过,还不止一个人。是梅香兰香吧?我没有在意。
又出神的翻了一页书,我转头找茶杯,却发现房门已经开了,一个人影定定的站在从门外投进房间的光线里
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仅看外表,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身材精瘦
尘世羁 清穿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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