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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 清穿第12部分阅读

      尘世羁 清穿 作者:肉书屋

    尘世羁 清穿第12部分阅读

    赚到了……哈哈。今天特意选了这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我却还没有完全睡着的原因是,教室里有好几个女生都不时把感兴趣的目光投向承勋。哼!虽然他出现在这里好象年龄上是大了点,但是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魅力散发,我狠狠的一一回瞪那些女生的目光,向她们宣示我对承勋的占有权。

    “你在做什么呢?不听课也要安分点嘛。”承勋腾出一只手拍拍我动来动去的脑袋。

    我又乖乖的趴下,问:“你听得那么认真,在讲什么有趣的东西啊。”

    “历史本来就是社会科学各学科中我最感兴趣的一门,特别是每个专业学科的历史,以史为鉴触类旁通,你不要小看了。”

    我无言,撅嘴,看看台上的老夫子。法学院里面,我只喜欢那些一边做法律实务比如律师法官,一边做教学的老师,那样才有现实意义嘛,教的东西也够实用,管那些古人干吗?

    老夫子正侃侃而谈。

    “……民商法方面,雍正皇帝做了几件成绩突出的改革。刚才我们讲的‘摊丁入地’是其中之一,这是税赋制度上的重大改革,可以说,正是有了康熙朝的‘永不加赋’和雍正朝的‘摊丁入地’,才有了康乾盛世。清朝后期社会农业经济发展迅速,资本主义经济也不可抑制的萌芽,人口急剧增长,到道光朝就突破了四亿。这个成果,同时也要归功于雍正朝的另一项重要改革,废除贱籍。贱籍,就是不属士、农、工、商的‘贱民’,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他们不能读书科举,也不能做官。这种贱民主要有浙江惰民、陕西乐籍、北京乐户、广东疍户等。关于‘贱民’的生活状态,举几个例子:在绍兴的‘惰民’,相传是宋、元罪人后代。他们男的从事捕蛙、卖汤等;女的做媒婆、卖珠等活计,兼带卖滛。这些人‘丑秽不堪,辱贱已极’,人皆贱之。在陕西,明燕王朱棣起兵推翻其侄建文帝政权后,将坚决拥护建文帝的官员的妻女,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陪酒卖滛,受尽凌辱。安徽的伴当、世仆,其地位比乐户、惰民更为悲惨。如果村里有两姓,此姓全都是彼姓的伴当、世仆,有如奴隶,稍有不合,人人都可加以捶楚——也就是殴打。雍正元年,就做出了对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乐户、惰民、丐户、世仆、伴当、疍户等,命令除籍,开豁为民,编入正户的改革。”

    说到这里,老夫子笑了笑,把书顺手搁在讲桌上,背起手,悠然的说:“……这些只是做为辅助了解——说句题外话,关于雍正为什么刚一登基就急于作出这样突破封建等级传统的重大改革,后世和野史一直很多猜测联想。要知道雍正登基之初,外有西北边疆重要战事,内有国库空虚,政敌窥视四周。而贱籍制度在封建时代几乎一直存在,就是改革决定做出了,也需要很多年来消化,不是一下就可以得到好处的……”

    “小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承勋偶然回头看见我的样子,惊讶的用手臂环过我的身体,另一只手握住我紧紧揪在心口的右手。

    我没事,只是刚刚还散漫一片的心被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刺痛了。痛得我揪紧了心,突然得我无法呼吸。

    凌儿,贱籍;锦书,官奴。

    胤禩、胤誐、胤禵、胤祥,还有胤禛、胤禟……

    锦书莲花盛放般的舞姿,绽放在冰凉石板地上的鲜血……

    胤禟孩子般疯狂热切的目光,胤禛的眼泪……

    康熙苍老的声音:“你……不要怪朕……”

    我已经无法再骗自己,说那都是一场梦。我只是在那个世界里死去了……也许那个世界里真的有人为我心痛过,他们不再是历史上一个个冷冰冰的名字,我曾经用身体和灵魂感受了他们的喜悦悲伤,甚至体温。他们仍然同时活在我的记忆里,所有能给后来的人们留下名字和没有名字的人,狗儿坎儿兰香梅香,锦书,邬先生……

    下课铃声响得刺耳,承勋还在紧张的观察我。我朝他笑笑:“没事了。”

    教学楼外,法国梧桐的落叶铺了满地金黄,它们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冬日的阳光毫无阻挡的洒下来,但寒风也偶尔卷起落叶。承勋的手臂安全、温暖的圈着我的肩膀,我往他的大衣里挤了挤,大口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微笑,抬头,天空是一片温柔的浅蓝色。

    锦书,凌儿……我会替你们,看每天升起的太阳;我会替你们,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我”在黑暗中漂浮。这黑暗是一片平和安详的混沌。

    当“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立刻变成一条长长的隧道,黑暗尽头有一个极小的光点。“我”向着那个光点飞速移动,但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仿佛这只是一种本能。

    冲出那个细细的光门,“我”沐浴在耀眼的白光中。看见了尘世的一切,它们却又如此透明虚无,“我”迷惑,“我”是什么?为何存在?

    直到尘世间传来杂乱的呼喊声,每一声都传递着刻骨的痛。

    “凌儿……”

    我看到胤禟。他一个人跪坐在苍茫的郊野,埋头痛哭,他身边有一匹可爱的马儿,无奈朝夜空打着响鼻。像一个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又害怕一个人孤独面对黑夜的孩子,他让我悲悯。还想安抚一下那只马儿,但我已经不受控制的,飞快、透明的掠过了他,远远的只剩下他渺小的身影。

    “凌儿……”

    我看到胤禛。他双眼深陷,下巴上胡子拉茬,额前没有剃的头发长起来浅浅的一层,但是目光却坚定得近乎僵直。我原来很粗心?从来不知道,不了解他有这样一面——他似乎随时准备着跳进冥界把我拉回来。这么多的灼热藏在他总是冷冰冰的、猜疑的、审视的理智形象里,他不累吗?他这复杂难懂的心,简直让我恐惧。

    “凌儿……”

    温柔的邬先生,他清瘦了很多,深深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的右手轻轻搭在一具身体的手腕上。真想嘲笑他,指尖抖成那样子,能把到脉?我看到那具身体。她盖着被子,床上看去却平平的似空无一物。我突然明白了。

    “这么些天她脉息一直很正常的!只是神智未醒而已,毫无缘故的,脉息怎么就消失了?”性音在紧张的低声问邬先生。

    在我能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前,已经迅速的下沉了,尘世不再是透明的,我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睁开眼,我先努力向着邬先生安抚的微笑。

    他黑漆漆的眼眸里乍然闪起一点、一点、又一点的星光。然后飞快的转身站起来,背对我,我听到他在问:“我是不是……看错了?”他声音里,有一半不敢相信的惊喜,和一半等待的恐惧。

    他当然没有看错。胤禛已经踉跄两步来到床前,我看到他的脸,僵硬得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色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邬先生?你可曾见过这样儿的?会不会……”性音诧异的说。

    邬先生先是转身,确认的,深深看我一眼,然后急急把性音拉到一边小声商议起来。

    胤禛缓慢的在床沿坐下来,俯身,抓着我的手轻轻在他脸上摩挲。胡子茬蹭得痒痒的,我笑了一下,他先是不敢相信,盯了我有移时,脸部肌肉总算有了点活动,慢慢的,也笑了。邬先生性音和尚用他们各自的方法给我把了一遍脉,在一边小声研究一阵,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都展开了眉头,向着胤禛确定的点头示意。

    我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忍不住要看着胤禛,努力的用眼神向他表达我不敢说出来,或者说我知道说出来也已经没有用的叹息:胤禛,你太可怕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明明亲口喝下了毒酒,康熙明明叫走了你,你居然还是把我硬生生的救活了。先不管我本来、根本就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就说你违抗圣命,还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如果这被你的政敌发现,我就是把柄……今后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难道你没有运用你的谨慎、精细、理智考虑过吗?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啊?

    得到了邬先生和性音的肯定,胤禛才开口,但是声音嘶哑得堵在嗓子里,要扭头镇静一下,才能说出话来:“凌儿……”

    叫了一声,又停住了几秒,似乎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就胡乱找了些话说:“……你……还有什么地方感觉不适?想不想吃点什么?”

    我感觉很好,虽然这具身体软绵绵的似乎不太听使唤。说到吃,我倒是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干涩得厉害。

    “我想喝水。”这四个字好象还没出口就消失在空气里。

    我奇怪,清清嗓子,再次开口,但一个“水”字再次消失在空气里,我只听到自己发出轻微的“啊啊”声。

    什么啊?我不耐烦了,大声叫道:“胤禛!邬先生!”

    还是没有听到声音……我发出的只有微弱的,难听的“啊啊”声。

    本来已经满脸轻松的性音和邬先生吃惊的对望一眼。胤禛也吃惊的瞪着我。

    我开始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不自觉的用手抚摩自己的脖子,慢慢的说:“我的声音……”

    还是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邬先生沉声问道:“凌儿,你不要急,慢慢告诉我,你嗓子感觉怎么样?”

    “我没有急啊,嗓子好干……”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我的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估计我白白张嘴的样子很像一条挣扎在没有水的陆地上的鱼。

    胤禛猛的回头看向性音和邬先生,但我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他又猛然回头看我。

    努力的比了个手势,徒劳的说了个“水”字。就算哑巴了,至少也有个口型可以帮助别人理解我的意思。

    胤禛会意的回头看看,邬先生从桌上就着茶杯给倒了杯茶,递给胤禛。胤禛正要扶我起来,我已经自己撑起半个身子,凑到他手边,把杯中水咕嘟咕嘟喝光了,又可怜巴巴的望望桌上的水壶。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水——这杯子实在是太小了,本是用来品茶而不是喝水的,胤禛一直在说:“慢些慢些……”,我累得又倒回床上,嗓子的干涩总算得到了一点点缓解。

    性音突然“啪”的拍一下自己的光头,重重的“嗨”了一声。

    邬先生问他:“这……难道被毒烧坏了嗓子?解毒不是已经很及时了吗?”

    “唉……解毒之后常有这样的……咽喉是人体要害中最弱的一环,又最早接触到毒物……不过不妨的,王爷,徐徐调治,多则几年,少则几月,多半能好。”性音胡乱的挠着自己的光头,不安的说。

    “我不要多半,我要完全。”胤禛冷冷的说。

    “性音一定竭尽所能!这就去开方子煎药!”一向嘻嘻哈哈的和尚“扑通”跪下磕了个头,急匆匆退出去了。

    ……这么说来,已经可以确定我成了哑巴?

    虽然无法说话,但我心中清明,突然自嘲的笑了:凌儿凌儿,你以前一定是犯了口舌之忌。

    想一想,你是不是话说得太多了?太肆无忌惮惊世骇俗了?还唱那些歌……就算招来的杀生之祸被胤禛这样强悍的人救了,但是老天拿走你的声音,看你今后还怎么牙尖嘴厉?看你今后还怎么唱歌唱到害人害己?活该!报应!

    我又是点头又是笑,胤禛先是呆了,然后轻轻的摇摇我,好象在唤醒一个梦魇中的婴儿。

    “凌儿你不要这样!没有声音了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我的凌儿!何况,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自然的张口说话,听得没有声音,又连忙摆手。

    不是的!我不是被这个事实气傻了,我是在反省自己啊!能让我活下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我已经不是那个凌儿了。这个千疮百孔的灵魂,这个不堪折腾的身体……

    我们两个都急着想安慰对方,却无法用言语交流。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又都静下来,凝望对方,所有的语言仿佛一缕一缕在空气里渐渐消散。

    要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这一肚子的话?我无奈的看看自己的双手,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就认真学拿毛笔,认真学繁体字。可是现在,我几乎无法完整的用繁体字写出哪怕一句话。

    我求助的望向邬先生,他却先低头叹息。胤禛伸手握住我举在自己眼前的双手,眉头紧皱,突然就红了眼眶。

    邬先生深呼吸,抬头,勉强的笑着,说:“如今万幸凌儿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嗓子也尚可治疗。凌儿如今正好也可以安心学写字了,以你才智,以前若不是心思不属,如今一笔字早已看得了,呵呵……”

    胤禛好象被提醒了什么似的,眼眶还红红的,却也努力换出一个笑脸:“凌儿,从现在起,你再也不会受苦了,我以爱新觉罗的姓氏向天发誓!这是你受的最后一次苦……今后,你要开开心心的,一切有我呢。”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急需说出来,却只能用眼睛和手表达最基本的情绪。如果能说话,我此时恐怕早已在长篇大论了: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康熙知道吗?如果不知道,你怎么能如此冒险?我现在被藏在哪里?昏迷了多久?刚才说给我解毒,是怎么解的?现在外面局势怎样?八阿哥他难道不会察觉此事,并捏为把柄?还有胤禟……当我还在虚无中漂浮时,“看”到的是真实吗?……还有……

    可我已经无法说话了,努力接受着这个事实,我说服自己,这些话其实也不那么急着需要说。真相自然会随着时间呈现,人的行为比语言更可信。语言,反而常常被人利用、误用,带来误解和伤害。

    那么我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仍然能听、能看,已经足够好了,人要知足啊……我也努力的笑,感激的望着胤禛和邬先生,不再试图徒劳的向他们倾诉什么。但是心中有一股复杂难平的情绪在鼓动我,自然的伸出双臂,我用了一个在现代最喜欢的肢体语言来表达我的心情——拥抱。

    双手抱住胤禛时,他身体一下就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越过他的肩头,我看见邬先生。我的拥抱,是因为想给让我觉得亲切安全的人,而他,是我最想拥抱的人。但他只难看的点头笑了笑,无声的退出房间。一意识到这点,双臂就失望的垂落。胤禛仍保持着僵硬的姿态,我已经重新靠回枕头上。

    但是这个拥抱似乎给了胤禛莫大的安慰和鼓励,他脸上的表情在复杂的变幻,眼里一一掠过欣慰、伤感、愧疚……最后留下一片兴奋的肯定。抱着我,把头轻轻的放在我身上,他低声叫我的名字:“凌儿……”

    我在说话,当然没有声音,他也没有看见。我无奈的停止了说话的努力,又希望有一种手势能简单明白的告诉他,我的拥抱是因为惊异、感激,甚至重新得到安全感的敬畏……但是他已经在自言自语了:“凌儿……只要你还活着,我还能看到你,一切都没有关系。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看踏云和小枣红……对了,老黑头一家负责照料你,你上次来喜欢吃的什么菜,每天都可以弄给你吃,这边山顶居高临下,也很隐秘,你可以出去看看,风景极好的,你一定喜欢……”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胤禛站起来,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进来。”

    李卫小心的低着头进来,就地打了个千儿:“王爷,已经五更天了,请王爷示下,是否要备轿?”

    我能看见胤禛的侧脸,那山川般险峻的的线条岿然不动,表情坚毅如磐石。

    他回头看我一眼,正好和我呆望他的目光对上,他眼里那道无形的、高高的屏障在一瞬间融化。在这个瞬间里,不能否认我心里的震撼,这样一个男人,他……这是何苦?

    他已经回头,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说:“这几日宫里宫外都在忙着准备皇上的出巡,正在把政务交给太子,皇上都不叫‘大起’,我就不去宫里了——但叫他们准备着,外头有什么信儿及时传给我。”

    太子?二阿哥已经复位了?康熙又要南巡,让太子监国?我被这消息吸引,专注的看着他们。

    “扎!”李卫答应着,头也不抬的又说,“毓庆宫那边有信儿过来,邬先生正在看,说稍后请王爷出去商议。”

    “好。你先下去吧。”

    李卫又磕了个头,抬起目光看看我,他在安慰的笑,微微点头向我示意一下,退出去了。但在那短短的一个目光里,我明明看见有什么藏在下面的的复杂表情一闪而逝。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吗?

    一时我又自嘲的笑了,刚才还在“说”自己之前风头太露,遭了报应,现在又关心起这些东西来了?太子如何,康熙如何,与我何干?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而且,就算有那个野心,也根本没有改变历史的那个能力,我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

    胤禛又坐回床边,拿手替我拢着耳边的头发,继续说:“我已经给你换了个身份,是旗籍,早就准备好了,不想要到这样儿了才用上……几日前我亲自去户部存了档。你要记住,现在你叫赫舍哩·萝馥,是赫舍哩氏一个破落旗人家的独女,前年14岁已参加过选秀,因疾病落选。如今,你既这样……别的也都不必记了……也不会有人问……到了外头,大家都是叫你萝馥……凌儿,她已经和锦书一起葬了,改日我会带你去凭吊她‘们’,从今往后,你,萝馥,不要再去想凌儿和锦书的事,她们,都已经是故人了,明白么?”

    点着头,我的目光和他专注目光好象粘在了一起,仿佛这样能更深刻的把彼此的意思传递给对方。

    有人敲门。是性音煎好了药,由一个小姑娘端了一起送进来。

    看着我喝药,胤禛说:“这是老黑头的小女儿,唤做碧奴的,十四岁了,我看着还算伶俐,你要在这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府里的下人不便调出,就派了她来服侍。老黑头家的,那个李氏也还算能干,虽说是做粗使的,有什么事也还可以照应。碧奴随你住在楼下小院儿,老黑头一家就住在外院,我若不在,你有什么需用的他们会照料,也会传信儿给我。”

    我点点头,表示我明白了,一口气喝完了药。碧奴端了空碗出去,性音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胤禛问:“还有什么事?”

    “王爷,凌姑娘七天没醒,您也有七天没好好睡个整觉了,从前头……还在府里那些日子算起,您竟这么熬了一个多月,如今凌姑娘身子已无大碍,外头也没事了,您也得好好作养身子……”

    听得他这样说,我也深有同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我从没关心过胤禛——毕竟,关心他的人已经够多了,上到康熙,府里有一众妻妾,下头有他精心调教出来的一批忠心奴才。但是眼前,这一切似乎完全是因为我,我不想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从法理上说,享受越多的权利,就要承担更大的义务——如今他为我做的越多,我就越无法摆脱他想要加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抓着他的胳膊摇摇,认真的比着手势,又努力配合口型,要他去休息,要他注意自己的身体,他应该去做很多更重要的事,而不是守着我。我真的很希望能把这复杂的意思全部传递给他,到后来,我已经急着把他推开,要他走。

    但他一把抓住我慌忙推他的手,皱眉说:“你不要这样儿,叫我看着难过……你一定会好的,你可以再唱歌,再跟我讲你的那些大道理……”

    “我们兄弟自幼被皇阿玛打磨的好身体,如今又有这么多人照料着,不会差的,你不要操心这些,要是嫌烦了,我这就去找邬先生,你好好眠一会儿……”

    又过去了几天,我已经可以在小楼里外四处转转了。小楼的位置很好,往下可以望见庄上人家黑压压的房舍,再远处是整齐的农田,左边远远的是养马的那片平缓山丘,楼后几乎就是这小山的山顶,几株低矮的树木稀疏的长在草地上。我猜,站在那里看背后那个方向的风景,视野一定不错。只是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那个程度,除了在院子里走走,我最大的运动量就是整天整天的临帖写字,写得手腕酸痛。

    我发现胤禛连晚上也住在这里,就在我另一边的房间,自从我醒来之后,他倒是每晚都睡觉,但白天几乎都不在。听他偶尔说起,八阿哥负责筹办,别的阿哥也要兼帮着打点康熙出巡的礼仪和关防事宜,加上太子复位后很多事情又要重新交割,宫里很是忙碌。邬先生每个白天都过来一次,给我把把脉,指点一下我临的字帖,陪我说说话,他又恢复了一贯平静无波的样子,偶尔也微笑。性音最经常出现,我的药都是他在负责,连他那神秘的徒弟我也见到了两个,倒是长得很平常,不高,也不是肌肉型的,只是全身上下透着精悍之气。

    只有我一个人在房间时,碧奴一直陪着我,我猜这一定是她的任务,几天下来,我发现她跟梅香性格差不多,羞怯胆小,话也不多。她的母亲,人称“老黑头家的”,只要我下楼她就会出现,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她像有四十岁了,看上去很是憨厚,却跟祥林嫂一个毛病,喜欢唠叨。一般来说,她能从我下楼唠叨到上楼,我闷得无聊,听她说话倒很是有趣,我也了解了不少这个时代“劳动人民”的人情世故(其实好象是八卦)。原来她是老黑头的第二个小妾(连老黑头都有这么多妻妾!),她进门不久正房就去世了,她们两个小妾多年一直不和,偏她又只生了两个女儿,直到前年另一个妾室去世,她的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但因为她不得势的缘故,老黑头的其他儿女都已经配了门户不错的姻缘,她的大女儿直到去年,18岁了才定亲,这小女儿碧奴至今还没定亲。

    怪不得碧奴总是这么胆怯,一定是从小就没有受到过什么好的照顾,说不定还经常受欺负。身为“庶出”,又是女儿,真是不公平,我油然生出一股打抱不平的保护欲,想着,要是能帮到她就好了。

    这一天晚上,胤禛没有过来,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慢慢的他也该少过来了吧。第二天,直到中午他才出现,脸上似笑非笑,看上去怪怪的。他推开门时我又在临帖,碧奴见他进来,慌忙伏地磕了个头出去了。

    “你怎么一开始就临欧体字?邬先生也同意?欧体字精妙处在于清瘦秀美,但其内里却有刚骨和韧劲,不适合女子柔美气韵,何况女子腕力不足,也难练成。你还是先老老实实从馆阁体仿起吧。”

    我摇头,撅嘴,表示我就是喜欢这种字,而且邬先生现在根本就不会反驳我的任何要求,这让我心情很好。

    “呵呵……随你。”胤禛闲适的一撩袍子坐下来。我放下笔,歪头看看他。

    “今早皇上启驾南巡了。我们兄弟五更就在宫里头候着,总算妥妥帖帖把皇上送出了城。在京所有大臣王公皇子贝勒都去送仪仗了。现在太子监国,我总算可以在这边住上一段日子,好好疏散疏散了。”

    怪不得他显得这么轻松,太子废而复立这半年里,波谲云诡,确实让他们都操碎了心,现在局面暂时有了个说法,是可以先把弦松一松了。不过,这放松和安定也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呢。

    他的手突然伸到了我眼前,轻轻抚过我的脸:“在想什么呢?凌儿……其实你不说话的样子,也很美。”

    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的亲密举动让我很紧张,有点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轻笑一声,他用双手握住我的手,说:“闷了这么些天,想不想出去看看?午膳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凭吊

    现在正值初夏,北方的天气不算很热,农庄四周稻田和草地的清香随微风四周飘散,牛羊鸭鹅的叫声偶尔传来,气氛显得分外平和慵懒。

    我一个人坐在一顶小小的轿子里,抬轿的是老黑头从庄上临时喊来的几个庄户,胤禛和性音骑马在前带路。从我住的院落一带往后绕,穿过还不到山顶的一条树木浓密的小路,很快就下到农庄的另一面,轿子在的麦田间穿行了一阵,我能看到金黄的麦穗沉甸甸垂着头,偶尔探进遮住轿子窗户的棉帘。轿子最后停在一带清流前。

    “你们先去吧,回时我自会去叫。”性音在说。

    悉悉索索穿过稻田的声音远去,胤禛亲自打起帘子,扶我出来。

    站在外面,最让人舒服的是空气里的味道,四周成熟的麦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香,让我原本沉寂的心小小雀跃了两下,这么也许说有点肉麻,但这的确是原始、蓬勃的生命气息。

    前面一条极清浅的小溪,看上去完全不是天然的——两岸用小块小块石头码得整整齐齐,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农田引水渠。但是她蜿蜒而过,在初夏的阳光下浮起氤氲的水气,和上游一处树林、竹林,还有这边广阔的农田形成了一种生动的景色,很自然,很美。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平原上金黄的麦浪滚滚,远处是农庄那座小山,从这里可以望见山顶一片青翠,以及山顶往下,绿树掩映中密集的房舍,至于哪一栋是我现在住的小楼,倒是分不出来了。是带我到这里看风景的吗?我疑问的看看胤禛。

    胤禛拉着我的手,穿过水渠上青石板铺的小桥,一边走一边说:“上面那树林再出去,是一片草沼荒地了,偶尔只有庄上人的牛羊放牧去那里,离官道也很远,所以这里非常僻静,我带着邬先生,和十三弟一起来选的——他就在前头等我们。”

    小树林里都是矮矮的阔叶树,很一般。倒是前面一带竹林,看样子被人精心管理过,可能也是农庄上的“经济作物”吧,长得非常茂盛,很多丛甚至高过了树林,在微风里飒飒作响,倒显得这野外清韵顿生。

    又往前绕了几步,突然出现一片林中空地,碧绿的浅草地毯般茸茸的铺了一地,可能这初夏几场雨的滋润,草里还藏着一丛丛蘑菇,我不由得一笑,这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而且最妙的是,由于矮树的遮挡,这里看不到近处的景物,对于四周的农田很隐蔽,但是远处,我又能望到农庄所在的那片山丘,站在那山顶上,一定也能看到这个小天地。眼前,一座别致的小亭子八角飞檐,悠然亭亭于树林和竹林之间,绿草如茵的空地上。亭外有简单的石凳石桌,一匹马儿拴在亭外一棵树上。胤祥站在亭下,正微笑看着我们。

    “四哥!”胤祥向胤禛随便打了个招呼,算是熟不拘礼,“凌儿看上去还算有精神。”

    他穿一身平常的袍褂,仍然英俊挺拔,只是看我的样子有些担心,我向他笑笑,作势要福一福行个礼,他连忙一把拦住了:“你这是怎么回事,闹虚规矩做什么?进去看看,怎么样?都是邬先生的字。”

    我也看见了,亭子正中间有一块青石碑,上面刻有字。疑惑的看看他们兄弟,我走进亭子。

    亭内八根原木柱子,都比一人合抱还粗,一圈栏杆座椅也精雕细琢,还有木料和油漆的味道,显然是新建的,我无心细看,只去看那碑。石碑用料是光泽很好的青石,足有我肩膀这么高,两面刻字,字是邬先生那一笔丰润挺拔的颜柳体。

    正面是一首诗:

    飘零风雨可怜生,

    香梦迷离绿满汀,

    落尽夭桃与秾李,

    可堪重读瘗花铭?

    诗后有一段短短的诔文:

    金台始隗,登庸竞技,十年毷氉,必有余灰。葬笔埋文,托之灵禽,寄之芳草。幽忧侘傺,正不必起重泉问之。

    忆女凌、锦,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体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瞬息浮生,薄命如斯。欷觑怅怏,泣涕仿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筼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尚飨!1

    最后落款是:

    金陵书生邬。

    胤祥在身后说:“这就是锦书……和‘凌儿’的墓。”

    不用他说,我也已经知道了,这后面,一定是《葬花吟》。扶着碑身转到后面,果然,“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一个一个端正飘逸的字里能读出泣血椎心的痛。

    不用再看了,我把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碑身上,心跳得厉害。

    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我,扶我下来,说:“锦书的骨灰就埋在亭子下面,桃树和李树的树苗已经运到庄子上,这几天就能种起来,过两年就能结果了。”

    不知从哪里取来小小一杯酒,他对我说:“你身子还不能饮酒,以此薄酒飨故人,从此你也可以放下她们了。”

    放下她“们”?泪眼模糊的看看他,我面对的,其实也是我自己的墓碑啊。

    突然很想感谢他们,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有人这样安葬我,哪怕再次漂浮到那无尽的黑暗中,我也满足。

    尽力比着手势,“啊啊”的发出声音,不管能不能让他们懂得。泪珠滚落,在视线清晰的那一瞬间,我看见胤祥不忍的转身不再看我。

    胤禛一把握住我的手:“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去吧,好好哭一场。”

    锦书,我向石碑默祷,其实你去后,世间的这些形式已经并不重要,因为你已经可以回到美丽的天国。而我,我的一部分已经永远在这里,和你埋葬在一起,却还不得不继续面对这残缺的重生。

    我的手已经抖得只能把酒泼泼洒洒的倒在地上。扔掉杯子,转身,找到最近的那个肩膀,从那个夜晚开始,一个多月以来积累下来的眼泪终于敢放心的倾倒出来,气势简直铺天盖地。

    “性音,去备轿。十三弟,你先回去吧。”

    “不,四哥,我还有些事要与你商议。”

    “……那你与我一同去庄上,可会有人知道?我们来往这边庄子,恐惹人生疑。”

    “不会!四哥你放心,这你能做到,我老十三也能学到。……只是,凌儿这样哭,会哭坏身子的。”

    胤禛一把抱起我,边走边说:“不妨,性音和邬先生都说,要她把这些日子体内的郁气和积毒都哭出来,才好调养。”

    我被放回轿子上,等了一小会,听见性音带着人回来,在吩咐起轿回去。轿子稳稳的起步,我其实已经没有刻意想哭了,但是这个身体似乎不太听我指挥,眼泪好象从坏了的水龙头里往外哗哗直淌。我只好郁闷的从脸上抹掉一把又一把眼泪,一直回到住的地方,我口干舌燥的要喝水时,眼泪还是停不住。

    这一场悲恸,让我在床上又躺了整整两天,但当我醒来时,发现全身奇迹般的轻松,之前一直笨重迟滞的感觉全没了。只不过,可能有点轻松过分——以前是整个人沉甸甸,现在是轻飘飘,人虚浮得找不到重心。大概是因为这个效果,我喝的药、吃的药丸味道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自己很像一个药品实验机。但是我这个药品实验机似乎当得还算值得,邬先生和性音的医术果然不错,半个月过去,我已经可以自己走出院子沿着外面平缓的草坡往山顶走走了。

    山顶有一排白桦,树干修直,洁白雅致,枝叶扶疏,因其颜色浅白,远望时不如其他颜色翠绿的树木显眼,容易被忽略,但是走到它们眼前时,白桦的干净疏爽就让我喜欢多了。不止一次的扶着一棵白桦,我能望着隔了一大片农田,显得小小的那个亭子尖出神,一直到碧奴催我回去。一天一天,我眼看着人们忙碌的移走一些矮树,种上一些小树苗,偶尔还会有几个穿着不像是农户的人出现在那里,也许是在规划查勘?

    这天傍晚,日影西斜,我觉得太阳的热气已经被山上的植物吸收得差不多了,又丢下笔,出门往山上走。李氏在身后一声递一声吩咐碧奴:“把小姐跟好了!瞧着太阳要下山了就赶紧回!带了手巾没有?”

    脚刚踩上院外软软的草地,迎面就看见一天没出现的胤禛带着李卫和几个随从正从庄下石板路打马而来,我又站住了。他脸色沉郁,脸上泛起一层油汗,我还很少见到他这种样子呢。见到我,他一愣,催促马儿疾步上前,翻身下马,把缰绳往身后一丢,端详着我说:“现在这气色看着还不错,天热了,少出来晒日头,这是刚回来呢?还是打算出去转转?”

    我只能笑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自然的拿手上的帕子给他抹了抹汗,可是这个动作一开始,就又觉得不妥,脸上腾的火热起来。正尴尬间,碧奴在我身后代我答到:“回王爷,小姐刚下楼,想去上面走走。”

    胤禛还在为刚才那个动作笑我,此时也不看他们,挥挥手:“你们各自去吧,碧奴,叫厨房准备晚膳,先弄个冰糖绿豆汤,绿豆要庄子上新出的,弄好拿冰冰起来。”

    他们各自走了,胤禛拉着我的手慢慢往上走,我转头看看他,他穿一身实地纱月白褂子,束着明黄滚龙腰带,打扮得整整齐齐。知道我看他,他也微笑的转头看我,问:“在看什么?”

    我歪歪头笑着,用手指指脸,撅嘴皱眉,做个发愁的样子,指指心,摆摆手,意思是问他为什么一脸不开心。

    他被我这鬼脸逗得呵呵笑起来,说:“有意思,呵呵,你问我为什么不开心的样子?”

    我点点头。

    他回转了头,重新拉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哎,和邬先生已经商议过了,也没什么大事,心中烦闷,所以才来看看你。”

    我见他不打算说,急急的拉着他的手摇摇,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比了比这个地方,表示我闷在这里没意思,想听听外面的事情。

    他笑:“你这个小东西,外面那些事情有什么好听的?无非是些……”

    他又停住。无非是什么?我郁闷不满的看着他,说话说一半真是吊人胃口。

    “今儿去太子毓庆宫,看见上书房大臣马齐竟跪在那里,一问才知太子还是找了个借口要给他难堪——因为马齐之前在保举太子中保举的是老八。堂堂宰相,如此无端羞辱,成何体统?我去找太子,他却在斗蛐蛐,好说一阵才算放马齐走了。太子复立才一个月时间,朝政不理,却一心排除异己,倒行逆施,我和老十三左右不是人,辛苦做事做得心灰啊。今日为了贪贿官员名单,我又和太子争执了一番,现在恐怕人人都知道连我这个太子死党都和太子发生龌龊了。好嘛,我何必去受那个气?我和十三弟再不能和太子搅在一起了。我们也要撂撂挑子,像老八那样,清闲清闲,看太子究竟要折腾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我们已经走到那排白桦树下,他长长的出口气,笑着揽过我的肩膀说:“正好可以多陪陪你——看着你,我心里清爽,不比看着他们那些污七八糟的人开心多了?”

    我习惯性的望着下方远处树林和亭子的地方,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心里在想着他说的话。太子最后还是扶不起的阿斗,胤禛心里明明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却连对我这个哑女说话还这样保留三分,真是……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完全正常,但是对于原本心直口快,现在却无法跟他细细讲清楚的我来说,实在是不够爽快。

    见我发呆,胤禛也随着我的视线一起看向那边,我能感觉到他全身在一刹那间警觉起来。刚才还是完全的放松

    尘世羁 清穿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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