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8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8部分阅读
尔:“你想得倒美。我大哥可比你厉害多了。”
赵靖道:“那怎么办?我只好做个纨绔子弟,整天在锦安闲逛了。”
两人说笑了许久,渐渐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迟迟觉得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她嘟囔了一声,翻身想睡,却听见赵靖好像梦呓一般的低语:“我都不太记得清父亲的模样了。迟迟,我真怕自己忘了他。我越来越不象他,越来越不象。“
迟迟猛地睁大眼睛清醒过来,赵靖平稳的鼾声轻轻响起。她无可奈何的瞪着床上那人,叹了口气,合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就在耳边,心头一惊,猛地坐起来,头正好撞到他的下巴。她捂着头倒抽着冷气骂:“你要作甚么?”他也痛得龇牙咧嘴,却仍哈哈大笑。迟迟手触到榻上硬物,不由拿起来好奇的看:“你把什么放在我这里?”
赵靖严肃起来,盯着她道:“这是我的腰牌。今日胡姜大军必来进犯,万一马关屯蝶山坡失守,此处城破,你立刻拿着它到西北角去找承福,让他带着你离开。” 他的语气又变得和缓,“你轻功再高,遇到千军万马也是没用,更何况你还怕血,所以一定要有人带你离开。”
迟迟大惊:“你呢?”赵靖微微一笑,替她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我是元帅,怎能不出战?”迟迟颤声道:“你的伤还很重。”赵靖温和道:“我不能不去。我要叫他们看到,赵靖并没有死,千军万马于我仍是等闲。”
他轻松的笑起来:“你大哥是个英雄,他不会武功,却以身犯险,诱我大将,血染征袍。英雄方可得天下,我怎能输给他?”
迟迟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手,贴身兵士走进来,目不转睛,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迟迟的存在。
那兵士帮他披上战袍,他手臂抬起牵动伤口,额头冒出冷汗,却只是动作一滞,反而转头对她一笑。他一丝不苟的穿好铠甲,然后将长剑郑重佩到腰际,整个过程对他而言好像一个神圣的仪式。
她故意取笑:“这么认真,真累。”他莞尔:“你的性子,坐下来好好擦剑都不愿意。你多久没有擦过冷虹剑了?”她扮了个鬼脸,撇着嘴角道:“你倒气势足,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笑道:“怕什么?大丈夫上战场,不是建功立勋,就是马革……”
她立刻大吼一声:“别说!”人已经跳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他愣住,久久的与她对视。他突然记起中箭倒地,离死亡异常接近的那个刹那,心里唯一想到的,正是这双清澈灵动带点温柔慧黠的眼眸。他的嘴角浮起一个笑容,轻轻拍了拍剑鞘:“有这把剑在,我不会有事。”
他像是浑然忘记了伤痛,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用力推开门,突然又停住。晨曦从帐外勾勒他伟岸的身影,他并没有回头,却坚定不容置疑道:“从前我只是一个人,怎样都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不同了,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一场小雪在黎明时分悄悄到来。晨曦中战鼓声密雷一般响起。承泽司马率与孙统军正面相遇,孙统军气势逼人,承泽司马率且战且退。华煅鸣金挥旗,怎奈孙统追得太快,不待陈封跟上就已逼到漠城城下。
华煅眉间俱是冷峭笑意,沉声道:“孙统必然要吃大亏,若他能等到陈封,赵靖诱敌深入之计便被消解大半。”他思索片刻,命刘止钟回上前仔细吩咐,二将领命而去。
薛真押运粮草在后,跟在华煅身边的只有楚容带刀。带刀忍不住道:“孙将军勇猛盖世,许能全身而退。”华煅轻叹一声:“只怕赵靖正等着他送上门去。”带刀一愣:“不是说他重伤不治?”华煅缓缓摇头:“我只信了一半,所以派孙统为前锋,又留了陈封为援。现在看来,大概连这一半都不该信。这一仗,怕是没那么容易。”突然又笑了起来,“节制兵马彻行军令,赵靖到底比我高明太多,可以为我师矣。”
破阵催(六)
(六)未款
孙统一路追击,见对方军马虽散不乱,心中警觉,便放缓了速度。承泽见诱敌之计已不可尽完功,虽然惋惜,但念在已完成了大半,便索性反杀回来。司马率紧随其后。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陈封赶到。
朔风正急,鼓角声沉,万里飞雪。雪花虽细,却飘得乱人眼。马蹄飒踏,卷起地上冰雪,如尘土漫天。初时洁白皎然,渐渐却殷红逼人。
刘止钟回一路追来,遥遥瞧见此情此景,一面感叹悠军骁勇,一面敬佩孙统果然了得,带的人马并不相形见绌。钟回摩拳擦掌,想要冲下去一鼓作气将悠军杀个片甲不留,刘止苦劝:“还是听大将军的吩咐,再等上一等。”
却听得远处轰隆隆放下吊桥,悠军如潮水一般自城中涌出,嘶喊着冲杀过来。孙统阵中正杀得兴起,一抬头瞧见阴霾天空下悠军黑色战旗在雪色映下比墨色还沉,不由大笑一声:“败军还敢再来?”说话间,翻身一跃,立于马鞍之上。那匹桃花马乃为名驹,奔跑纵突,马背上却稳如平地。孙统大刀虎虎生风,身旁丈内人众纷纷落马。大刀收势不住,嵌在一匹马脖颈上,那匹马儿并未立刻倒下,孙统也不拔刀,却反手取弓抽箭,三箭并发,宛若流星,下面那箭射中执旗之人座下马眼,中间那箭射中执旗人胸口,上面那箭射断绳索,只见旗上“悠”字随风一展,迅速滑落。众人骇然,孙统已翻身坐回,手腕一沉,大刀被拔将出来,鲜血如雨喷出。
钟回刘止早就等着这一刻,趁士气大振,不待悠军会合,便分两路夹击而上。悠军失去大旗,便稍有疏松,被钟回刘止截断。
众人惊叹孙统电光火石间射落对方大旗,不论是胡姜大军还是悠军心里都叫了个好。尤其是悠军,想到当日遭到孙统伏击,那气贯长虹的九星连珠射翻赵靖,都还心有余悸。陈封却皱了皱眉,拍马追上孙统。
却听号角声清越响亮划破天际,不知道何时,悠军阵中又出现一面大旗,依旧是泼辣辣的黑色。孙统冷笑,将大刀横于鞍前,取了九枝箭,将弓拉得如满月一般射了出去。旁人只看到那九枝箭连成一条长长的金色的平直线,前箭箭尾与后箭箭镞之间距离均等。箭镞所到之处有金光流动,令人眩晕,不可逼视。
孙统发了箭,哈哈大笑数声,却突然顿住:不知什么时候那面黑色大旗反转了过来,上面绣的再不是“悠”字,而是一个银如霜色雷霆万钧的“靖”字。他一怔之间,第一枝箭已距旗绳不过数寸,却有黑色剑鞘堪堪挡住了去路,看似轻轻一拨,箭身便碎成千万片。孙统心惊,匆忙间只瞧见握剑那人拇指一推,剑鞘飞出,露出有裂纹的剑身,虽然无光,却有龙威,哪怕万千军马厮杀之声也没有压下剑气间的清啸之声。
九星连珠箭世所罕有,连成一线只是表象,其中变化万千。那长剑破去第一枝箭,正要依法绞碎第二枝箭,第二枝箭却速度骤然一缓,第三第四枝箭速度也忽然加快,三箭竟在刹那间并排,比剑身还长。使剑之人若想三箭齐斩,只能拼着手腕被穿,否则定会失了最右一箭。使剑之人手腕一偏,剑锋斜切,只击断最左一箭箭镞,便不再动。那箭镞往右射去,刚好射在中间一箭上,箭镞也与箭尾分离,再往右击去,眼看最右一箭就要射到旗绳之上,中间的箭镞已经将此箭震断。这套连环相击的法子,却是使剑之人临时从这九星连珠箭里演化出来的。
四箭俱落。见者不及叫好,剩下五箭却已也形成了齐头并驾之势,却是形成了一个上一中二下二的巨大箭圈,射将过去。使剑那人索性飞到旗杆之前,似要以血肉之躯挡住那迅捷无伦的箭圈。却见剑锋微微一动,好像惊涛骇浪中黑龙昂首,倏忽又沉入,惊鸿一瞥间五箭已被巨浪吞噬。只是中间有一点极细的暗红光芒却未被止住。原来那九星连珠箭还有最后的杀招:其中一箭为母子双箭,贴得紧紧的,看上去只是一枝箭,却在最后骤然分离,在圆心处,细小的子箭劲射而出。那人绞了五箭,决计躲不过那隐藏的第十箭。旁边不远处的承泽见状,张口欲呼,却发现喉咙干涩,无法发声,只得纵身扑上,妄图替那人挡住第十箭。那人却手掌微微一斜,看似轻巧的在胸前一托,第十箭竟然在离他胸口一分之处转了方向,反射回去,射在一名正冲上来的胡姜兵士胸口,还未减势,将那人身体射穿,又射在第二人身上,最终射中第三人。
使剑那人一笑,顺手一捞,将承泽扔回他的坐骑上。众人这才发现,悠军主帅赵靖不知藏身何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还破了孙统奇妙难描的九星连珠箭。胡姜军见他挟剑惊风纵横凌云的神威,都心胆俱寒,而悠军早轰然高呼,反扑回来。
承泽抹了把冷汗道:“将军,你也太托大了。”赵靖一面杀敌,一面回头笑道:“上次我就吃了这第十箭的亏,你们都没瞧清楚,我却琢磨了很久要怎样破这九星连珠箭。”谈笑之间,已杀出一条血路。却见他嘴角似乎带笑,眼中却是凛冽杀气,直逼孙统而来。陈封跟在孙统后面看见,头皮发麻,见孙统还有些恍惚,只得冲上前去,挡在孙统身前,胡姜军缓缓后退。
承泽承福司马率也已经掩杀过来。陈封暴喝一声:“放箭!”孙统回过神来,拉弓而射。乱军之中竟然再难找到赵靖身影,只记得他方才那如刀一样的眼神。
陈封垫后,浴血奋战。眼见承泽承福就要追上,心知不敌,更杀得眼红。斜刺里却冲出一人,正是刘止。两人且战且退,终于全身而回。事后回想起,均后怕道,幸好追上的不是赵靖。
胡姜诸将并不知道,破了九星连珠之后,赵靖以进为退,厮杀了片刻便缓了速度,任承泽等人的军马冲上前去,自己反而留在阵后。随身侍卫见他勒马凝立,镇定自若,显然成竹在胸,不免肃然起敬。
那日悠军逼退了胡姜大军。华煅也不着急,就在漠城外五十里出安营扎寨,一时间双方胶着不下。
赵靖回了漠城,悠王亲自来迎。赵靖一手按胸一面笑道:“华煅到底谨慎。要不是钟回刘止忍得住,孙统定然人头不保。”悠王微微一笑:“靖儿,这孙统箭法无双,若能降服于你,就真真是如虎添翼了。”赵靖一愣,笑道:“王爷爱才之心,天下皆知。”悠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下英雄,又有谁比得上靖儿。”一面吩咐军医来看。
赵靖却不肯回到自己屋里疗伤,送走悠王后便在承福屋中躺下。承平承福替他除掉甲胄,见他胸口绷带已经染红,才知道刚才他未追孙统,并非不愿,而是不能,却生生撑住,不让对方看出端倪。
军医退下之后,承福低声道:“王爷居然要将军收了孙统?”赵靖看他一眼,开玩笑道:“你不想和孙统同帐为将,却想被他的箭射上一射?”承福抽了抽嘴角,看他胸前伤口一眼道:“我绝饶不了他,只是王爷的心意怕是不易改变。”赵靖摇头失笑:“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同孙统并无私人恩怨,倒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只不过孙家受朝廷恩惠甚久,怎会愿意背负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名声降我?”承平在后面笑道:“我说了吧,将军想的跟你不一样。”承福默然,几人当中他年纪最小,性子也相对急躁,远不如承平稳重。
过了半晌承福又打起了精神,命人端水进来洗脸,又忙着更衣,倒也不避开两人,嘴里嘟囔着道:“将军不回去,就打算在我这里歇一歇了?那我去大哥你那里休息。”承平道:“骆姑娘在将军那里,将军自然要休息得精神好了再回去,要不白白让骆姑娘担心。”承福翻了翻白眼:“你花花肠子倒多。”承平强忍着笑道:“你现在不好好学学,将来蓝大教主闹脾气你可吃不了兜着走。”承福涨红了脸:“胡说八道什么?”赵靖与承平对视一眼,笑而摇头。
赵靖回到屋里,只见一片漆黑。他心中一沉,点亮了灯火,果然屋中空无一人,床上整整齐齐,榻上的被子已被重新收回柜中。他大惊失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她还是自己跑出去了?乱军之中她有没有受伤?”一想到此,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定了定心神,按剑大步往外走去。却听身后叮咚一声,他反应奇快,将那飞来的物事捞在手中,定睛一看,却是一枚铜钱。而房粱后露出迟迟的脸,一双明眸中全是促狭得意。赵靖重重咳了一声,迟迟轻飘飘的落下来,衣服上沾得灰一条白一条,却抱着手理直气壮的道:“现在你我才算扯平了。”
原来她心慌意乱的等了一日,傍晚听说赵靖平安回营,两军并无主将伤亡,放下悬了一天的心,就开始回过味来,见他许久不归猜到了几分,却仍有些恨恨。不叫他也吓一跳不足以平息自己心头恼怒。
赵靖本来最善四两拨千斤,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心歉意的看着她。迟迟第一次见他如此无措,心中先是一乐,然后反而不好意思,低声道:“你吃晚饭没?”赵靖这才想起,忙命院外随身侍卫传饭。
迟迟见送上来一大桌子菜,香气扑鼻,细看去鸡鸭鱼肉俱全,不由笑道:“大将军吃得可真不错。”赵靖道:“招待贵客岂敢马虎?”他自己受了伤,只拣清淡的吃。迟迟吃得却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只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停的转来转去,琢磨着下一筷子要吃什么。赵靖兴起,见迟迟去夹鸡块,眼疾手快的先下手为强。迟迟哪里料到会有人敢跟她抢,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时愣在那里回不过神。待反应过来,手中冰影绡丝打出,唰唰几下,赵靖看得眼花缭乱,就见她将桌上的盘子都重新摆了一遍,她最爱吃的菜统统被放到她面前,下巴一扬,警告的看了赵靖一眼。
赵靖低头忍笑,迟迟自己吃了几筷子,也笑起来,闲闲道:“今天还好?”赵靖点头。迟迟反问:“那你为什么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要是悠王留你,会不给你吃晚饭?”赵靖笑道:“还是骆姑娘精明。”迟迟叹了口气,亲自为他盛了一碗汤,又将青菜推到他面前,方笑嘻嘻的道:“其它菜全是我的,你不许动歪念头。好好儿吃饭养伤。”
半夜里迟迟听见赵靖呼吸比平日重,忙点了灯去看,见他额头上起了汗,替他擦去,手掌隔着帕子仍感到热度。迟迟此来骆何给她带了许多罕见的灵药,她忙挑了一瓶,喂了两粒到他口中。赵靖迷糊中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不由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手指掌心结了厚厚的茧,擦得她的肌肤火辣辣的。她挣开,却看见他衣服滑落到手肘,露出手臂上纵横的伤疤,心中一酸,坐在床头低头看他。
她与赵靖一直心有嫌隙隔阂,纵然早已倾心,也不愿承认,每次见面都是淡淡的,尽谈些不相干的话题,此刻想趁他迷糊,说些知心话,却也不会了。她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会只得放弃。却听见他道:“迟迟,我一直等你。你放心,我定不相负。”迟迟脸颊骤然发烫,张口结舌,只憋出句:“你烧糊涂了?”他却没有动静,迟迟探头去看,原来真是烧糊涂说的话。她抽抽鼻子,在他头上轻轻的敲了个爆栗。
迟迟醒来,发现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榻上,赵靖却不知哪里去了。她暗骂自己:“这般不警醒。”掀开被子出去,见赵靖神清气爽的站在廊下,不由道:“你倒生龙活虎了。”赵靖笑而不语,指了指院中两个胖乎乎的雪人,一个浓眉大眼,咧着大嘴笑,分明是个傻小子,一个眼睛又大又圆,嘴巴撅老高正在赌气,分明是个小丫头。迟迟冲过去,满心欢喜的上下左右打量,就听赵靖道:“冬末还下这么大的雪,十分难得。”迟迟笑道:“你堆的?”赵靖老实承认:“我叫他们堆的。”迟迟轻轻的哼了一声,拣起炭块,在那傻小子的大嘴上加了两撇胡子,又画了两颗大门牙。赵靖笑得直咳嗽:“唉,我哪里有那么丑。”
天气终究转暖,不过两日雪就化了。两军在漠城僵持,大大小小打了好几仗。赵靖仗着漠城一带地势开阔,己方兵强马壮,并不怕华煅攻城,对方云梯火炮还未到城下就被击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始终奉行以静制动的策略。
他回到房中,见迟迟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匣子道:“我把药都留在这里啦,详细功效我也写在这里,可不要弄错了。你伤还没全好,还是吃我的药最管用。”赵靖点了点头,凝视她的眼睛柔声道:“想不想探看辅国大将军的寨栅?”迟迟怔了怔,随即笑着点点头,将自己的包袱收好,随赵靖出去。
蓝田承福候命在外,承福不安道:“将军就这样出去,万一惊动了胡姜军队,恐怕不妙。还是别去了。”蓝田瞪他一眼,暗恼此人甚不开窍:迟迟要走,赵靖如何放心她独自经过双方军营?自然要送上一程。蓝田不顾承福百般眼色,上前道:“将军且换身甲胄再去。”迟迟打量赵靖:“可惜我来的匆忙,没有带易容用具。”赵靖道:“这有何难?”一面命人取了布条来,在脸上绑了绑,只露出眼睛。
蓝田噗哧笑出声,迟迟却诧异道:“这是谁?”赵靖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冷面将军冷延?他上次伤了脸,现在还裹着绷带。胡姜军一见他就觉得毛骨悚然。要是见他出城上岭,肯定疑心是诱敌之计,不会轻易来追。”说完思忖片刻,迟迟蓝田只当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听他郑重其事的道:“冷将军原是一等一的英俊,不知道多少姑娘倾心于他,这下我可沾了光。”
迟迟大笑:“我总当你老气横秋,原来你也有今日。”赵靖笑道:“真是冤枉。我今年不过二十有五。”四人开了城门,上得山岭,一路而去。远远瞧见华煅军营,果然极为严整有度。早有探子报告陈封,陈封道:“冷延受了伤还敢出来招摇,定是不安好心,莫要再上当。”
赵靖送迟迟过了华煅军营,两人并辔而行,赵靖笑道:“长恨相逢未款,而今何事,又对西风离别。”词句缠绵,到他嘴里却完全变了味道,迟迟莞尔,取笑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说罢正色道:“我们就此别过,别再送啦。昨日相见是情非得已,今日分手是不可不为。赵靖将军,请回吧。”将那个赵字咬得极重。赵靖看到她眉宇间坚决之意,再不肯违背了她的意愿,便点了点头,勒马停住。迟迟心头酸涩,别过脸一打马,疾驰而去。
赵靖望了许久,见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白茫茫雪地上只剩下那一棵棵凋零了叶子的树木,极目望去,天长地长,云茫水茫,一时黯然,转身而回。
胡姜探子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赵靖心中烦躁,待离城近了,一把扯下脸上布条,讥诮的回头看着对方。探子瞧清他的脸,大惊之下慌忙而回。陈封听说是赵靖亲自出城,痛悔不已,连声道早知是赵靖本人,无论如何也要赌上一赌,却是后话。
---》作者有话说
破阵催(七)
(七)蝶引
迟迟快马加鞭回到凤常,将马儿拴好了,蹑手蹑脚的摸进书房。见骆何正在灯下看书,溜过去想在他眼上一蒙。哪知骆何闲闲的抬手要翻书,手指刚好划过她的手腕,她右臂一麻,只好老老实实的跑到书桌前垂手站好:“爹,我回来啦。”
骆何见女儿果真狠得下心很快回来,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怜惜,遂微笑道:“小猢狲,还不好好坐下?”迟迟得了令,登时就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坐下来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茶,将桌上放的果子点心扫荡干净,方把一切对骆何分说明白。
她瞧见书桌上堆了老高的一叠书,便探头过去:“爹,你在看什么书?”骆何捻须笑道:“我查查古书,你身上那个毒实在蹊跷。”迟迟一喜:“有眉目啦?”骆何颔首道:“我还需找一个名医求证。”迟迟啊了一声:“这次我们去哪里?”骆何道:“鲁州。”迟迟哈的笑道:“好啊,离锦安那么近。说到底,咱们还是得回锦安去查,这下两相便宜了。”
父女俩收拾了行装,先绕道去红若坟前祭奠一番,然后一路散着心到了鲁州月城边上的一个小村落。时值春暖花开,河流清浅明亮,鸭子已经可以在河上游来游去,小草刚冒出嫩绿的头,浅黄|色小花在风里轻轻摇曳。
骆何在村里打听了一番,带着迟迟找到村后一家颇大的院落,垂髫童子忙着进去通报,不多时一个身材矮小眉目细长的老者从屋里转出来,一开口声如洪钟,倒唬了迟迟一跳:“老骆,你可算来看看我了。”骆何笑道:“胡兄别来无恙?”那胡老头也笑道:“不过是耕种几亩田罢了。”一面打量迟迟,吃惊的瞪大了眼:“这是你家那个调皮捣蛋的丫头?居然长这么大了。”迟迟笑着喊了声:“胡伯伯。”骆何微笑的看了女儿一眼:“今年也快十八了。性子还没改。”胡业一面笑一面对那童子道:“快去把家里的宝贝都藏起来,尤其是那些怕摔的。”迟迟被两个老人调侃的无可奈何,只得闷闷的跟在一边进到屋里猛喝茶,耳朵却支棱得老高听两人叙旧,生怕错过了那些好玩的事情,听到有趣处转过头跟那童子一起相对咧嘴。
两人聊了许久,骆何才将来意道出。胡业一怔,言语间竟有些激动:“你竟怀疑是芳蝶引?”忙命迟迟伸手给他搭脉,又细细察看她的脸色,并从怀里摸出银针,在迟迟几处|岤上轻轻用针,查问是否痒痛。一边呵呵直笑,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迟迟暗想:“这个胡伯伯可真怪。我中了毒他还那么开心。”却见胡业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好像酒鬼看见了酒,财迷看见了银子,不由往后缩了缩。胡业却摆手道:“小姑娘别害怕。我不再用针了,来,吃了这颗药丸,甜甜的,一点也不苦。”迟迟连分辩自己是十八而不是八岁的力气都没有,乖乖的张了嘴吞下药丸。
过了不多会,迟迟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啊的叫出了声。骆何一愣,忙看向胡业,一边摸摸女儿的秀发以示抚慰。胡业摸着胡子笑道:“小姑娘你中了我的天葵散,当然要痛一点。”迟迟气得险些要摔到凳子下面去。胡业被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一阵心虚,忙赔笑对骆何道:“芳蝶引本身没有什么毒性,却能让别的毒药加倍。我给你宝贝女儿下毒,就是想确认一下。”说着得意洋洋的指着迟迟,“你瞧,我这天葵散本来要再过些时候才发作,这下却如此之快。我给的量小,发作应该没那么痛,可是你家小姑娘嘴唇发白冷汗直冒。可见是芳蝶引没错。”
骆何叹气:“你快给她解了毒吧。”胡业飞快的往迟迟嘴里又塞了颗药,迟迟忙不迭的咽下,一阵奇苦冲到顶门,眼泪差点掉下来。胡业拍拍她的头:“良药苦口。下次有人给你吃甜的药,十有八九是毒。要是苦的,嗯,也有可能还是毒。”
迟迟好久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闷声道:“什么是芳蝶引?”胡业道:“这是一种秘药,并非用来伤害人身,而是用以追踪。”迟迟大骇:“追踪?”胡业点头:“吃过这种药的人,身上会散发很细微的香味,你我是闻不到的,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蝴蝶才能循香找到,所以叫芳蝶引。”
迟迟怔在那里,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思绪乱如杂草。又听胡业继续道:“只是蝴蝶寿命短暂,飞动又不快,只有被追踪者在一个地方停留一定时间方能被找到,而且往往只能侦知大的方位,却无法具体而微。但也算是个极巧妙的追踪法子了。”
迟迟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绯色衫子的衣角。骆何叹口气,缓缓道:“据我所知,这芳蝶引已经失踪很久了。”胡业完全没觉察到父女两人的神情,兴致勃勃道:“老骆,要是我没记错,这芳蝶引是三十年前争秋的标的物。被当年的盗王取得,就再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骆何眼睛里露出少见的冷意:“用来对付一个孩子,真是舍得下本钱哪。”胡业愣了愣,搔搔脑袋:“的确是件蹊跷的事情。”骆何问:“有没有解药?”胡业沉吟片刻道:“我得回师门一趟。我师傅留下那几屋子的书里恐怕有些线索。”骆何点点头:“那我同你一起回去。”胡业嘿嘿笑道:“倒劳烦骆三爷为我做个保镖了。”原来他当年医术冠绝天下,却脾气倨傲倔强时常拒绝医治病人,因此得罪了许多人,不得不隐居于此,骆何恐还有人向他寻仇,自然要护送一程。
说话间已值晚饭时分,胡业叫了胡夫人出来,殷勤招呼父女二人用饭。正上菜时,先前那名童子走进来道:“大叔说既然先生有客就不过来了。”胡业点点头,对迟迟道:“我这里还住了个朋友。你要是见到他可不要吓一跳,更别调皮。”迟迟瘪了瘪嘴:“胡伯伯,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胡业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我们一心门可从来不让女子进门。”迟迟气恼:“这是什么规矩?”胡业神秘兮兮的一笑,低声道:“我祖师傅在女子手上吃过大亏,他心眼儿小,我们做后辈的也没法子。你婶婶都没跟着我去过呢。”迟迟听他诚实的自暴家丑,倒不好意思强求。所喜胡夫人样貌可亲,对她极是慈爱,才安心在胡家呆了下来。临走时胡业又给了迟迟一瓶香露,说是可以暂时压住芳蝶引的味道,这才放心离去。
那夜迟迟迷糊睡去,隐约间瞧见自己正站在黑乎乎的森林里抛铜板,抛向哪个方向就往哪里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也抛不完,永远也不知道该去向哪个地方,一回头,许许多多的蝴蝶在身后。她睁开眼,知道自己做了噩梦。月光铺在床前,真如霜一样清冷。她披衣走出去,跃到屋顶上抱膝坐着,抬头看着天上明月。
她记起那个清冷的背影,那朵捏碎的桂花,那些事情说起来也许不再伤心,可是并不会被淡忘。其实,她曾经那样害怕过,谁都没有察觉到,包括骆何,包括赵靖,甚至包括她自己。只是现在,那些细微的,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好像灯火下影子一样飘忽的恐惧又回来了。因为这场逃亡,她一再一再的失去,得到的那些也没法弥补。而现在,很多疑问迎刃而解的同时,更大的谜团笼罩过来,对于真相和未知的结局,她脑海里第一次闪过要不要去看到的疑问。
院子里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迟迟回过神,往下面看去,瞧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自己。她在心底啊呀了一声:“这位想必就是胡伯伯的朋友了。我这么坐在屋顶上,给人瞧见,可大大的失礼了。”正要悄悄的溜下去,却闻见一股奇香的酒味,原来是那人打开了酒葫芦的塞子。迟迟咕嘟咽了咽口水,那人已然觉察,转过头,脸在黑影里看不清楚,然而两道犀利的目光却如刀一样扫过她的面庞。
迟迟万分尴尬,只得站在屋脊上盈盈裣衽。那人淡淡道:“小丫头馋酒了?”迟迟连忙点头,那人道:“你若是不害怕,就过来喝一杯。”迟迟笑嘻嘻的跳下去,瞥到那人的脸,不由一愣。原来那人脸上布满了一条条的刀疤,好像整个脸都碎了重新缝合起来,十分可怖。那人见了她的神情,嘿嘿一笑,一扬葫芦大大的喝了一口酒。
迟迟忙道:“千万给我留点。”那人诧异的看着她,反倒笑起来:“老胡的客人也跟他一般奇怪。”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个小酒葫芦,扔给迟迟。迟迟心想:“不知道他身上藏了多少个酒葫芦,还说我奇怪呢。”那人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突然道:“只有两个。”迟迟吓了一跳,想:“原来他会读心。”那人却摇头道:“非也,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心里想什么,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迟迟大乐,喝了一口酒,故意不说话。那人果然象和人交谈一般道:“ 这般好酒一个人喝确实没意思,今天便宜了你。”迟迟又喝一口,那人笑道:“不告诉你。”迟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心里方才所想,的确是要问这酒是从何处买来。
那人也笑了起来:“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姓骆,名迟迟。”那人一愣,喃喃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迟迟忙摇头:“我出生的时候赖在我娘肚子里不肯出来,我爹才叫我迟迟的。”那人眼中全是笑意:“是个好名字。”迟迟道:“不知怎么称呼大叔?”那人饮了两口酒,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影,轻轻笑道:“我的名字嘛,屈大。你就叫我屈叔叔好了。”
迟迟猜他必是胡诌了一个名字告诉自己,也不揭破,仍旧笑盈盈的叫了声屈叔叔。屈大果然甚是开心,又道:“方才看你愁眉不展,现在好多了?”迟迟点头:“也不是我愁眉不展一宿事情就能解决啊。何况有了好酒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屈大大笑,这一老一小倒颇为投契的喝了半宿酒,各自回房歇息不提。
迟迟在胡家呆了些日子,过的十分愉快。白日缠着胡夫人,跟着一起赶鸭子到河里。她喜欢那毛茸茸的小鸭子,每个都爱若珍宝,各自取了名字,一转身却又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胡夫人教她如何腌上好鸭蛋,一切开油汪汪,正好拿去晚上跟屈大吃饭喝酒时做小菜。又学着把萝卜挖空,吊在房檐下种蒜苗,吊了好几个,有时出门太急没看前面,额头撞得砰砰响,看得那垂髫童子转过头去偷偷掩嘴笑。
迟迟和屈大闲聊,从言语间知道屈大当日不知为什么受了重伤被胡业救回,然后一直跟他呆在此地。迟迟暗想:“没想到胡伯伯心地这样好,肯照顾一个人这许多年。”屈大看她的神色,微微一笑,对迟迟道:“可别小瞧你屈叔叔,这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如何?”迟迟看了一圈:“十分精致。”而后恍然大悟,“原来屈叔叔做木匠生意。”她想了想,又奇道:“可是我并没见哪里有木匠工具。”
屈大隐居在此多年,生活素来无聊,此刻见她天真浪漫,倒少了几分戒备隐藏之心,滚着轮椅带她到后院,提起一把形状象剑宽度象刀的工具,唰唰几下一段木头就被切成两条带榫头的桌子腿,大小长短尺寸毫无二致。迟迟见了他的手势,不由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分明是极高明的剑法,却被演化来做木工。”不由喃喃道:“可惜了。”屈大明白她在说什么,笑道:“想不到小丫头还有些见识。不过有什么可惜的呢?”他拍了拍自己已经干瘪的双腿道,“没了腿,剑法再高明也是无用。”神情苍凉落寞,似有无限伤心之事。
迟迟一阵心酸,却故意强笑道:“要不我拜屈叔叔为师学剑法好了。”屈大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道:“让我瞧瞧你的剑。”看了迟迟的冷虹剑后摇头,“是把好剑。不过我的剑法不适合这么轻的剑,也不适合你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迟迟去提刚才他用来削桌子腿的工具,果然手上一沉,险些拿不住掉在地上。屈大大为得意,抄手在一旁嘿嘿取笑迟迟。
笑了好一会,屈大怕她不高兴,又道:“不过我可以教你别的秘诀。”迟迟眼睛一亮:“莫非是酿酒?”屈大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迟迟笑道:“屈叔叔你天天喝酒,还招待我喝,却从来不去买酒,这酒也不是周围村落的酒,自然是自己酿的。你不传我剑法,只有这样宝贝的酿酒法子才拿得出手对不对?”屈大笑道:“小丫头,这几天把周围村子的酒都喝了一遍啊?小心你爹回来揍你。”迟迟笑嘻嘻:“叔叔你不说,我不说,我爹怎么会知道?”
自那以后,迟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又要照看小鸭子,又要学酿酒。胡夫人有时也来帮手,抿着嘴直笑,然后道:“你那个胡伯伯不爱种地,也不爱喝酒,就喜欢在人身上扎针,拿人试药。迟迟你来了,你屈叔叔才算遇到知音。”
做工累了,迟迟靠在树下,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悠悠的道:“真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胡夫人在一旁绣花,不免道:“天底下如今这么乱,这好日子怕也有限。”迟迟叹气:“要是不打仗该有多好。”胡夫人点头:“男人的事儿咱们想不明白。”屈大喝口酒道:“前头那二十多年不打仗,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锦安凤常还好,别的地方说是民不聊生也不为过。否则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这里也反,那里也反?”
迟迟道:“这么说,这天下乱了并不是悠王的错儿?”屈大眯起眼睛:“做了皇帝自然就舍不得不做。与其这大好江山白白被他们糟蹋,不如有英雄取之,也省了这许多折腾……”胡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把院子门关上,埋怨道:“屈兄弟,这话给孩子听了不好,也要小心隔墙有耳。”迟迟却笑道:“婶婶,不碍事。有我在,决没有人能偷听了去。”又转头对屈大道,“可是悠王做了皇帝,就一定是个明君了么?我看不见得。”
屈大一愣,打量的看着迟迟:“这话有意思。”迟迟不好说自己见过悠王手段如何阴毒狠辣,只道:“我以为做皇帝的,应该是个宽厚慈悲之人。”屈大摇头:“小孩子见识。照你这么说,定风塔上的圣僧才该做皇帝。胡姜朝纲废弛已久,贪官污吏横行早成风气,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天下,开辟一番新天地。”
胡夫人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对屈大笑道:“想起来,隔壁村汪老头说,明儿就来取桌子。”屈大也笑:“那迟迟过来帮把手。”然后悄悄对迟迟道:“吓坏了你婶婶,有你好看的。”迟迟低头笑:“明明是屈叔叔你说话大逆不道。”
小草被微风拂动,拂得迟迟的脚踝痒痒的,头顶有鸽子飞过。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渐渐积了厚厚的云,远处传来闷雷的响声,这个春天第一场雨就要来临了。
破阵催(八)
(八)重花
迟迟坐在河边石头上看鸭子,下过雨河水涨了,一群群鸭子游得快活自在。她老远看见两个人影,欢呼一声奔过去。惊得河里一只小鸭子拍着翅膀打着水花拼命想跟上她,她脚尖在河面一点,将它捞在手里,又继续朝前奔去。胡业笑眯眯的拍着包袱:“这里有好多药丸给你吃,叫你还敢偷我家的鸭子。”
回到家里连屈大都惊动了坐在屋子里等。骆何早从胡业嘴里得知这么一个人,所以见怪不怪,反正有胡业在他也怎样也做不了主角,只用客气的跟对方点点头就可以了。胡业把包袱里的药瓶药材献宝一样铺了一桌子,胡夫人淡淡道:“有迟迟的解药?”胡业顿时矮了一大截,口吃的说:“我,我心里有张方子,可是配齐解药还得有段时日。”迟迟愁眉苦脸的拉着骆何的衣袖:“那我不是还要抹香露?春天到了,蝴蝶不跟着我,蜜蜂总追着我啊。”胡夫人比骆何还心疼迟迟,白了胡业好几眼。
用了饭以后骆何道:“既然解药暂时配不齐,我先带迟迟回趟锦安,有些事情还要查个清楚。”胡夫人笑道:“锦安最近有大事,听说皇上的重花台搭好了。辅国大将军华煅被召回京,是桩盛事,皇上要在重花台设宴呢。迟迟去了刚好看热闹。”
迟迟吃了一惊,看了看骆何。走出屋子才皱眉,低声对父亲道:“好端端的易将,这皇上的心思真是令人费解。”却又想到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抬头望着骆何:“爹,我很牵挂大哥,可是会不会大哥对我,是相见争如不见?”骆何叹了口气,也不做答。迟迟心下难过,那一晚上再没说过话。
华煅与赵靖在漠城僵持了两个多月被召回京城,他自接旨之后只是微笑,一句话也没多说,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薛真则不言不语,脸色沉郁。华煅明明已有了破城之法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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