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9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9部分阅读
,完功不过月内之事,却又被召了回来,薛真的沮丧不言而喻,对唯逍憋了一肚子火,也懊恼自己到底没有在锦安布置周全。
空气中弥漫开甜软的香气,华煅睁眼揭开帘子小小一角。这是一个明媚的春天下午。各色花如云霞锦缎一般开得正盛,从路两旁无穷无尽的怒放过去,好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华煅挑眉:“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重花台了吧?”薛真凑过去一看,也不由感叹:“真是人间仙境,还未进园就已如此。也不枉盖了这许多年。”
先帝晚年立志修建一座终年不凋之百花搭建的高台,用以赏月饮酒伴以美人歌舞。未想到还未建好就已驾崩。唯逍继位之后宣布不但要继续建这重花台,还要倾尽天下之力扩建成一座世所无双的园林。重花台一个月以前终于竣工,皇帝正好在此为华煅设宴。
到了门口,华煅和薛真下了车,被太监笑吟吟的引入园中。只见园中遍布大大小小的池塘,波光摇曳。岸上郁郁葱葱,浓荫匝地,不时有珍禽异兽惊鸿一瞥。转过去又是另一番光景,溪流泉水叮咚,回廊精巧,亭台秀丽,百花怒放。无数美貌少女袅袅婷婷立在路边,一路殷切行礼。远远看见重花台,宛若一朵巨大的莲花在水上升起,却有着彩虹的颜色,在阳光下令人目眩神驰。
皇帝率百官站在楼前。华煅连忙抢上去,叩首行礼。皇帝亲自将他扶起,说了好些嘉奖欣慰的话才一起携手走进去。未上阶梯,迎面就是一面大墙,墙上水光流转,画着栩栩如生的鱼儿。众人正要赞叹,却发现墙上的鱼竟是活动的,游得自在欢畅,都疑心自己眼花。华煅略一忖度,便知首尾:这面墙是整块晶石,墙后是一个足足有整个屋子那样大的鱼缸,鱼缸一壁就是此墙,所以能看见缸里游鱼。华煅不由佩服唯逍,竟总能想出这许多千奇百怪的新鲜玩意儿。薛真同他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只是这般穷奢极欲,除了君王,又有谁做得到?
众人赞叹一会,上得台去。台上早已布满了各种珍馐美味,数十绝色少女在一旁伺候。柱子栏杆墙壁果真布满了各种珍奇的花朵,拼出若干图样。脚下触感柔软,却是厚厚的花瓣铺就,偶尔脚步一错,就传来香甜馥郁的味道。
华煅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父亲,果见华庭雩垂眉凝肃,面无表情,心里不免好笑又难过。台侧有珠帘垂挂,只听得环佩叮当作响,转出几个宫装女子。华煅立刻行礼,心中激动,果然听见华樱和殷贵妃一起柔声道:“大将军免礼请起。”华煅起身,遇到华樱视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各人坐定,却听唯逍笑道:“患立出征之前朕曾请圣僧观观影琉璃珠,圣僧曰,将军此去必定大胜而回。果然如此。”一面以手抚华煅背以示欣慰。百官亦顺着说了车载斗量的恭维之语。连殷如珏也出面,先说皇帝如何圣明,毅然对华煅委以重任,又说华煅年少英雄了得。华煅静静听着,只是微笑,一言不发。
酒酣耳热,唯逍笑道:“今日实在高兴,朕也有两件大事要宣布。”说着以眼色示意高顺。高顺眉开眼笑的拿着圣旨出来对着早已跪下的众人朗声而念,封华樱为后,殷贵妃所生长子为太子。念毕重花台上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殷如珏才喜悦道:“恭喜圣上,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殿下。”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感受各自不同。这分明是一个拙劣而后患无穷的制衡殷华两家的法子,却无人敢进言。
华煅在心里冷笑,皇帝果然出尔反尔。未必是真存了制衡之心。唯逍心里早已偏向了殷家。这次召自己回来,恐怕正是和殷如珏商议的结果,也不知是担心自己没法再胜一次丢了皇家颜面呢,还是不想自己掌握兵权。当然皇帝心底到底不肯委屈了华樱,还是将皇后的位置留给了她。
想到此处,华煅看了华庭雩一眼。满朝文武都喜气洋洋,恭贺声不断,只有华庭雩面容清冷平和,在这么大又这么拥挤的重花台上,在这花团锦簇中,显得分外孤单。
唯逍喝得高兴,赏了薛真千亩良田,还有珍珠黄金不计其数。然后才转向华煅笑道:“薛候朕能想得出怎么赏,患立朕就为难了,似乎怎么赏都不为过。不如这样吧,患立自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朕一定做到。”
这话说得实在没有遮拦。百官都不约而同的想:要是这华患立要做皇帝,难道也允了不成?却见华煅从容起身,走到台中,又从容拜倒叩谢:“陛下,臣只有一个请求。请陛下聚天下能工巧匠,为臣修补战甲。”
唯逍一愣,笑道:“听说你这战甲十分罕见。不用你说,朕自当命人修复。朕允你再提一个要求。”一面说着,一面饶有兴味的看着华煅。
华煅微微一笑:“在臣心中,这件战甲乃是不可替代的珍宝。能够修复,臣已经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唯逍哈哈大笑:“好,好,好。真是朕的辅国大将军。”
这场盛宴,连华煅都略有醉意,又被甜腻的花香一熏,走路都有些轻飘。重花园外聚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不过一两个时辰,华煅求修补战甲为赏赐已经传遍锦安。树上挂着千百盏宫灯,柔和灯光照耀之下,紫袍玉带的少年冰雪容颜令人不可逼视,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他恍若未见,信步走到马车前,却又突然驻足。
不知道心底哪个部分被突然牵动,他有些急切的往人群中张望,却并没有看见那个念兹在兹的身影。他自嘲的笑,也许真是太累了,也许真的喝醉了。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少女站在阴影里,刚好看见他一低头俊秀的侧脸。他身后是亮得耀眼的火树银花,是无数人的影子,车辇的影子,亭台楼阁的影子,他却站在那里,好像被月光洒得银白如练的凤江水中沉默漆黑的礁石。
五日后便是册封皇后的大典,看皇帝的意思,竟比谁都迫不及待。大典一日之前华煅到了蕴莲宫。华樱刚试完礼服命人收拾,小皇子骐在一旁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吃拇指,见到华煅居然主动伸手要抱。华煅迟疑不决,初荷掩嘴笑道:“大人别怕,手托好了不会有事。”华煅依言而行,华樱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道:“大将军这般不争气。”华煅苦笑。华樱走过去将皇子骐接到怀里柔声抚慰,一面问他:“这两天家里如何?”自己说完就笑了,如今华家圣眷正隆,如日中天,家里访客自然如流水一般,难怪华煅脸显疲倦之色。她心疼弟弟,忙道:“你回去歇息吧。我这里也忙。”华煅却道:“让我喝口茶。方才皇上那里光忙着说话。”
华樱叮嘱初荷:“去将后面阴着的凉茶取来。”初荷端茶上来,听见华煅正跟华樱说起打仗的事情,本来该下去的,也不舍得走,再回头看看,好几个宫女都找了借口在门口磨蹭,便索性更放心大胆的留了下来。
也不知讲了多久,华樱看初荷一眼,微笑道:“你们几个好耳福。”初荷一惊,华煅向来少言寡语,这次讲了这么多,只怕也是因为几个少女太过殷切的缘故。初荷讪讪,华煅却摆摆手:“不碍事。”初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从前这位华大人待人不知多冷淡,如今出去打了一次仗竟然变了个人似的和蔼可亲多了。
正说话间,小皇子骐哇哇大哭起来,奶娘忙抱起来,到后面换了尿布,又抱到华樱怀里,华樱用拨浪鼓逗他笑,一岁的孩子咿咿呀呀也会说两个字了,逗得众人忍俊不禁。华煅瞧着那孩子漂亮脸庞上挂着泪珠,十分可爱,一时心神恍惚。
刚才他跟着高顺去见唯逍,破天荒的却是去了后面的默荫堂。默荫堂内外两层,内里供着佛像,外层是个书房,所在极为幽静,原是皇帝修身养性的地方,不要说官员,哪怕宫内嫔妃也极少能够进入。
还没进到堂内,就听见有婴儿的声音,再进去一看,却是个太监抱了太子给唯逍看。华煅虽然吃了一惊,还是先行了礼。唯逍命他起身,自己看向后面。华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竹帘后内堂里有个白衣僧人背对自己,心中一动:他的修为又更高了,否则如何周身直如笼罩了光华一般?想到雪山上无悟了然却又平静的神情,他没来由感到一阵不安。
唯逍看了看无悟,又看看太子骥,轻声笑道:“朕想叫他给太子瞧瞧未来的事儿,你说他会答允么?”华煅一愣,胡姜历来的规矩,皇帝只可问圣僧民间事却不可以问自身,唯逍这么做,想来也是逾矩了。唯逍看到他的表情,笑得更愉快了,好像恶作剧得逞一般拍着桌子道:“还是把太子抱回去吧。华大人都这副表情,朕一定会在圣僧那里碰壁。”
华煅心中一动,就见唯逍神秘的凑过来低声道:“朕一直很好奇,如果朕问圣僧,将来太子能不能做皇帝,他会怎么回答。”华煅面上水波不兴,微笑着看进唯逍眼中:“如此必然之事,何必要观影琉璃珠?”唯逍摇头:“朕的爷爷就是忘了问这个问题,才生出许多事端。”他倒丝毫不避讳自己父亲的皇位并非正常手段得来。华煅仍旧微笑,刚才被问之时他就已经明白了唯逍的意思:千百年来胡姜篡位谋逆成功的并非寥寥,如果观影琉璃珠能看到篡位之人,皇帝又怎会让人篡位?而圣僧身为出家人,卷入这种俗世的血腥算计之中,又怎么算是四大皆空?
不过这些不是华煅该想的事。他更关心的,是唯逍这些话背后的涵义。毕竟在一起相处多年,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华煅也慢慢的摸明白了一点唯逍的心思:他天生就是个爱玩好动,又喜新厌旧的人,江山在他手里也不过是个玩意儿,朝廷官员里谁能顺着哄他开心了谁就是好官。皇位在他手里是好玩,他不舍得松手,所以此时倒有些无师自通的帝王心术了。所以华煅笑道:“有观影琉璃珠有趣,没有观影琉璃珠岂非也很有趣?”
这话正中唯逍下怀,他拊掌大笑道:“没错,就好像蒙了眼睛捉迷藏。患立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深知朕心,你是朕的定世良臣。”华煅一笑,心想:“定世?我又不是那颗观影琉璃珠。”
“煅儿,你怎么啦?”华樱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华煅从沉思里惊醒过来,笑道:“没什么,走神了。”华樱连忙迭声催促他赶快回去。华煅被她亲自送到门口,想想又转头问她:“皇上跟你,还好么?”华樱淡淡一笑:“放心,我不会傻到再逆了他的意。”华煅点头,方才告辞。
一路出宫,刚好看见无悟大袖飘飘的从唯逍那里出来。这禁宫深处藏纳世间最多尘埃与污秽,可是他脚步所到之处却如天河水洗,莲花净洁。华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是否此人真的从来不迷惑,也不痛苦?也许因为他实在跟自己截然不同,所以自己见到他总是有种奇异的感觉吧。
他沉思着回到华府,不愿碰上众多拜贺之人,所以从后门而进。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瞧见回廊下坐了个少女,怔怔的对着池塘,好像哭过的样子,正是琴心。华煅慢了脚步,正想绕开,却见彭时正乐呵呵的跑过来:“大人你可回来了。今儿一天来了五六家,都向老爷提亲来着。”
“提亲?”华煅一愣,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破阵催(九)
(九)笛霜
华煅到了前厅,果然看见华庭雩坐在那里,桌上放了几张帖子。胡姜风气开放,女方主动提亲的不在少数,通常都会留一张帖子,精巧繁复,或以锦帛刺绣为内页,或题诗,或画画,是闺中女儿的手艺,越别出心裁自然越有机会提亲成功。
华煅却看也不看,只喊了声爹。华庭雩瞧他神色冷峻,也不以为意,只当他小孩子赌气,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煅儿,成家立业,原本都是要做的。这两年我没替你操心成家这个事情,是我不好。”锦安原不知多少女子倾慕华家公子,只是谁都不敢贸然提亲,怕碰了壁面子上过不去。这次华煅立了军功,众人眼热,终于按捺不住纷纷上门。
华煅却道:“我还不想成亲。”华庭雩板起脸:“胡说八道什么?你自然要延传血脉。薛候都要为人父了,你还不想成亲?”华煅本来不快,此时倒乐了,放松了身体懒懒的道:“薛侯行为浪荡,儿子做事怎能以他为准?”那副口吻,倒把华庭雩平时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自华煅封辅国大将军后,华庭雩就很少再出言教训,此刻华煅又露出从前那副样子,倒叫他生气也不是,好笑也不是,所以只得咳嗽一声,当作没听见,继续苦口婆心道:“你好歹也看看那些帖子,万一就合了心意呢?”华煅闷声闷气道:“爹,我已经有意中人。”
华庭雩诧异,然后喜道:“那就好。我这就命人上门提亲。”华煅静默片刻道:“不必了。”华庭雩一愣,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 七八分,不由叹了口气:“那好,这事且放一放。只是早成家,也好安心立业。”华煅微微一笑:“这话是爷爷对爹说的?”华庭雩三十有余才娶妻生子,一听这话就知华煅是不动声色的反驳。可是他看着华煅那张肖似自己妻子的脸上露出倔强倨傲的神情,眼中是隐藏不住的伤心,一时竟胸中酸涩,重话倒说不出口,反而想起了许多往事,喃喃道:“当年你爷爷下狱又平反,我一直顾不上这些事。若不是救了你娘,也确实不会想到成亲。”
华煅怔了怔:“救了娘?”华庭雩似有些懊悔,想了片刻才郑重道:“你娘当初到锦安寻亲,还没见到该见的人就被撵了出来,时值寒冬腊月,她饥寒交迫晕倒在郊外,为我所救。”华煅听出些门道来,不由道:“那家人后来呢?”华庭雩摇头:“这些陈年往事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知道了徒增烦恼。”华煅心头一凛,知道此事恐怕大有玄机,当下不敢再问。
却听华庭雩又道:“这四五家姑娘都是望族之后,家世不凡,如今要回绝,也须面子上做的好看。其中还有殷家的二小姐,更要小心对待。”如今说话口吻,倒真的把华煅当作了同殿之臣那样有商有量了。
华煅一愣:“殷家二小姐?”华庭雩点头,父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华煅本来对此事不屑一顾,现在仔细一琢磨,才知道父亲的苦心并不仅仅是要自己成亲而已。所以他点了点头道:“放心吧爹,我自有分寸。”
封后大典之后,唯逍又下了一道旨意,命华煅坐镇锦安,主理各地军饷兵马调动事宜。华煅先是以能力不逮为由谦辞,后来又在百官面前发下誓言,不平悠州之乱,决不谈儿女私情。一时间百姓传扬,对这个年轻的辅国大将军敬佩得五体投地。而上门提亲之事也就此揭过不提,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华煅顺势解决了一事,但是另一事又颇为麻烦。唯逍大大咧咧的给他一个事情做,却没想到就算是辅国大将军是正二品,兵部尚书亦是正二品,华煅以大将军身份插手兵部事宜,做起事来自然不能顺利痛快。思前想后,当然知道又被唯逍耍了一次。他索性耐下性子沉下心,专拣那些棘手费心费力的事来做,对兵部尚书本人也礼遇有加决不怠慢,这才堵住了众人的口。 只是他原本倨傲冷漠,做这些事情毕竟有违本性,所以每次回府之后都觉得劳累不堪。
琴心心情却好得很,精心打理他的衣食住行,见他回来,笑吟吟的迎上去,又亲自捧了凉茶和井水浸过的瓜果上来。华煅一抬眼,见她明珰素袜,眉目如画又不施脂粉,反而更加淡淡的,只道:“你先下去吧。”琴心心头一酸,也不敢多说,只得退了下去。华煅守着桌上灯火,听着外面风刮过竹林,满院萧萧之声,不由起身取下墙挂的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这年年底迟迟就要满十八。十年之前骆何金盆洗手,再没出过一个人有能耐夺得争秋标的物,盗王之位也就悬空了十年。眼看这年又是争秋年,各地的盗贼都到了锦安。人一多了,事情就更加难查。骆何又对迟迟说:“这事急不得,须慢慢察访。做盗贼的,最怕什么?”迟迟笑道:“最怕官差。”骆何点头笑道:“这就是了。所以陌生人东问西问的最遭忌讳。今年眼看着又要争秋,各个帮派又斗得凶,互相猜忌,更是不能胡乱说话。咱们慢慢来。”于是和女儿都乔装打扮了一番,装做某个小城来的一对贼父女,混进了园子。
迟迟跟着骆何,自然学了好多东西,比如园子里的规矩,切口,各种功夫的由来,兴奋得几乎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骆何摇头叹息:“我原不想你跟我学这些,才金盆洗手,没想到,兜来转去竟又如此。”迟迟见父亲伤感,便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道:“爹,我再不会学了点东西就去闯祸了。”骆何微笑,拍了拍她的头顶。
迟迟平日却是没事,总不能整天跟盗贼混在一起,也不能真去作案,所以扮做一个俊俏少年在路上行走。自从骆何遣散了骆府众人,迟迟再没见过跟自己最亲的贴身小丫鬟彩儿和奶娘,一直闷闷不乐,四处寻访想再跟他们见上一面,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她在城里溜达,希望碰运气能遇到他们。哪知真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心头却是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揉揉眼睛再去看,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记得那人从一处小门而出,忙绕到正门一看,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回到客栈,见到骆何就急切道:“爹,我刚才瞧见陈坚了。”
“陈坚?”骆何一愣。迟迟顿足道:“就是追风堡堡主的大公子啊。”骆何的眼神慢慢凝肃起来:“他来做什么?”迟迟道:“不知道,可是我亲眼瞧见他从薛侯府里出来。”说着心下着急,“不知道他们又要算计什么。我大哥最相信那个薛小侯爷,这下怎么办?”
骆何道:“这里毕竟是锦安,你大哥的爹爹可是当朝宰相。你去提醒你大哥一声,他们的事情咱们不懂,你跟他一说他也许就明白了。”
迟迟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瞧了瞧天色,已经黑得透了,便偷偷溜到华府。还在屋顶上如御风飞行一般掠过,老远就听到一阵笛声。到了华煅的院子,她探出头去,见华煅正坐在当日两人饮酒作别的树下吹笛,那笛声时而清远空阔,时而温柔低回,而其中那刻骨的忧伤怎么也掩盖不了。迟迟自与赵靖互明心意之后,对相思二字有了更深的体会,此刻听到华煅的笛声,不由怔怔的想:“大哥这么伤心,这么意兴阑珊,是因为我么?”
一曲既毕,余音绕梁。华煅手指抚过冰凉的笛身,笛身上闪动银色清光,不知道是月色还是心里的霜。院中房顶两人,各自出神。过了许久,华煅起身走向屋里,脚步一个趔趄,伸手要扶柱子,却扶了个空,砰的摔到在地上。
迟迟回过神,见状心头一紧,跃了下去,一把扶起他,低声唤:“大哥,大哥。”见他苍白的脸上青气浮动,暗叫一声糟糕:“怎么在我眼皮底下中了毒?”院子的门早已被推开,琴心听见声响跌跌撞撞的扑进来,看见华煅倒在地上,不由低呼一声奔过去,却见一个身影一闪,一个陌生人抢在自己前面揽住华煅,忍不住要放声大叫,被迟迟一把捂住了嘴。
迟迟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露出本来的样子,才放开手对琴心道:“是我。别乱叫。”琴心冷笑,要挡在华煅前面:“是你又如何?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对公子下了毒手?”迟迟没心思理她,沉住气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华煅,他也遇刺,是如何应对,心下便有了计较,对琴心道:“你千万不要声张。敌人在暗处,你一惊慌倒中了他们的计。”一面自怀里掏出胡业给她配的可以解百毒的灵香丸要喂到华煅嘴里,被琴心一把拦住:“你要给公子吃什么?”
迟迟没好气:“我在救他。”趁琴心犹疑,将灵香丸放在华煅嘴里,见他并不咽下,咬了咬嘴唇对琴心道:“你听我说,你现在赶快去找楚容带刀,要他们一个来此守护大哥,一个去请大夫,千万不要惊动旁人。”她知道情况危急,所以说话语气严厉。琴心见她不知怎的有种威严气度,竟乖乖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想想又回过头不放心的看着迟迟,迟迟唉了一声:“快去吧,你磨磨蹭蹭真要害了你家公子了。”琴心这才急匆匆的往外奔去。
迟迟将华煅扶到床上躺好,倒了杯水喂华煅送药,坐在床边握了他的手。等了一会,还未见华煅醒来,虽然明知没有什么药可以立竿见影,心中也不免焦躁,想:“这灵香丸可以解百毒,可是万一大哥中的不是常见毒药又怎么办?”
她五内俱焚,俯身看华煅脸色一次又一次,瞧见他脸上有晶莹的水珠一直顺着流到唇边,这才发觉是自己的泪水滴了下去,想到从前华煅说的饮鸩止渴,更是心痛如绞:“大哥,你一定不能有事。”
说话间突然觉得华煅的手上有力,反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大喜:“大哥,你醒醒。”见他仍旧昏迷,便探他脉象,觉得越来越平稳,这才放下了心。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却只有一人,迟迟转过头去。琴心奔进来道:“楚容去找大夫了。带刀跟着老爷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迟迟点了点头,道:“那好,别怕,我会一直守在此处。”琴心站到床角,见华煅双目紧闭,眉头蹙起,不知是不是昏迷中做着噩梦,眼泪便掉了下来,哽咽道:“公子。”迟迟见她情难自禁,便柔声道:“放心吧,我给他吃了药,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琴心不语,见华煅虽然神志不清,但仍然紧紧握着迟迟的手,自己并没有置身的地方,便默默退到一旁,痴痴的望着华煅。
烛泪不断滴落,迟迟和琴心均想:“怎么还不来?”每一刻都如此难捱,却见烛火猛然摇晃,竟是要烧尽了。琴心忙起身又燃起一支蜡烛,心慌意乱之间烧到了手,也忍住不吭一声。
半晌迟迟突然坐直了身子,凝神听了一会欣然道:“他们来了。”心中一动,又道:“我先回避一下。”说罢足尖一点飞出窗外,伏在屋顶挪开一小片瓦,往下看去,果见楚容带着一个大夫前来。
那大夫替华煅诊了脉,又仔细察看了一番,方道:“大人中了剧毒,本是片刻就要毒发身亡的,所幸大人天赋异秉,竟自己把毒化解了四五分。现在我开个方子,你们赶快去抓药,我再用针。”
如此忙了大半宿,华煅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琴心捂了嘴,喜极而泣。楚容递了个眼色给她,又送大夫到院门口,彭时正也已经候在外面,楚容对大夫做了个揖,道:“多谢大人了。这事牵扯太大……”这大夫其实是太医院的太医,早就司空见惯,忙道:“今晚的事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提起。”楚容点点头,对彭时正道:“先送大人出去。”彭时正去了,楚容方转回屋里,命琴心大声哭泣,一阵扰攘,惊起众人,说华煅中了毒性命垂危。
迟迟见楚容竟有能耐请了太医,做事又有条有理,心想:“这人做个侍卫倒真是委屈了他。”
华煅靠在床上,见楚容一番诈唬,也不由好笑。笑容刚到嘴边,却不知为何胸口一痛,好像丢失了一件要紧物事。他看着琴心:“是你陪了我一宿?”琴心默然片刻,方道:“是,却不是我一个人。”华煅合上眼,好像倦极睡着了。琴心却觉得心里更加空荡荡的,在床头立了一会,才吹灭了烛火退下。
过了好久,有人悄无声息的走进屋里。华煅睁开眼,微微一笑:“你来了。”黑暗里两人视线相碰,室内一片寂静。方才彼此有许多话想说,此刻倒一句都嫌多余。
过了好一会,迟迟才带着笑意开口:“楚容在外面,也要等我走得近了才知道是我没劈一掌。”话音未落,华煅眼前骤然一亮,却是少女点了灯,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乌黑明亮的眼眸里全是探询和抚慰之意。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华煅胸口好像被一把大锤砸中,一时只能微笑不能言语。迟迟坐到床边端详他的脸色:“大哥你现在感觉怎样?”华煅道:“好多了。什么天赋异秉,是你给我吃了药吧?”迟迟一笑:“瞒不过你。”
华煅笑道:“不知道下次遇刺你是不是还刚好来看我。”迟迟瞪他一眼:“在相府里都能出这种事,还有心思拿自个儿开玩笑?”华煅微笑:“只要有人,自然就可能被收买被要挟。可是我运气好,总遇到福星。”迟迟笑出声,心下却更加难过:“他身边没几个亲近的人,没想到却要由我来告诉他薛小侯爷居心叵测。”于是凝视他的眼睛缓缓道:“大哥,你既这么说,有没有想过身边的人不可信呢?”
华煅一愣,听她又道:“你还记得雪山上曾经说过,始皇帝有两个侍卫,是一定要守护皇室的。你也知道先皇并非以太子身份继承皇位,先前那位太子身边的死士,也就是两大侍卫的后人,便潜伏在追风堡。我曾经有个姐姐在追风堡,所以碰巧知道了这些事情。而今日,我看到追风堡里的人到了薛小侯爷的府上。”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华煅。
华煅沉默片刻:“死士?莫非还有人想为先太子洗冤?”迟迟低声道:“只怕不仅仅如此,先太子还有骨血流落人间。”华煅眸中暗光闪过,才要答话,却听迟迟低声道:“我得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不多时就听见外面楚容大声道:“老爷。”
破阵催(十)
(十)问疑
那个春天比往年都消逝得快。华府在猝不及防到来的燠热里被一种慌乱警惕猜忌的氛围笼罩。
彭时正小心翼翼的在门口张望,华相正在伏案披阅公文,他眉头蹙得很紧,仿佛已经成为习惯,从鼻翼到嘴角有深深的纹路,那是长年忧心的结果。他觉察到有人,抬头看着彭时正:“进来吧。”彭时正忙着进去打了千:“相爷。”华庭雩放下笔:“那件事情查清楚了?”彭时正点头:“是何老头身边那个叫雷十儿的小厮。据他说,原是哥哥外面犯事被人拿住,连老娘都拖累,万不得已才受人指使做了这种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事儿。”
“主使之人呢?”华庭雩问。彭时正惶恐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回相爷,没查到。这小厮听到消息,以为真的得手,一时没瞒紧神色,被何老头发现不对。他不得已跟何老头承认了,何老头才一转头来报,他就咬舌头自尽了。怕是何老头一面之词,我便拿了他,拷问了好久也说不出来,他恐怕真的不知情。”
华庭雩听见拷问二字,皱了皱眉,又问:“姓雷那家人呢?”彭时正道:“公子早就命人去查了。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人都死了好几天。那雷十儿以为自己死了就不连累老娘和老哥了,没想着那帮人下手更狠,给公子下毒那天就直接把人给杀了,他还被蒙在鼓里。村子里的人也没个头绪。”
华庭雩沉吟半晌,道:“把何禄放了,让他从此去庄子干活,不必回华府。”彭时正忙不迭的领命而去。华庭雩在案前愣了许久,方起身走出去。有人跟上来,他只摆摆手:“我随便走走,不用跟着。”
他穿了大半个园子,眼见着芍药开得正盛,在一片葱翠碧绿中愈显娇艳,不由神思恍惚。华府历来素净,只爱种树栽竹,这几株芍药还是从前华夫人石凝怀孕时命人特意栽的。这许多年来,竟每年依约如潮汛一般准时开放,不知是否伊人魂魄年年归来。
芍药亭后是雪窗堂,整个华府最清净所在。堂中遍植翠竹,一踏入就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华庭雩顺着回廊走过去,隔着窗户就看见华煅姿态懒散的靠在竹榻上翻看什么,不时从旁边小几上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窗外的竹影投在他脸上,有些瞧不清楚,走近些才发现他神情极为专注,嘴角却挑起,也不知在嘲笑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见父亲忙起身相见倒茶。华庭雩瞥了眼他手上放下的册子,愣了一愣:“这是什么?”还没等华煅回答,瞧清册面上特殊的青红二色压银边,不由啼笑皆非,又闻到香味,才发觉华煅方才喝的是酒不是茶,却没说话。
华煅本来以为又要被斥责,见华庭雩没有动怒的迹象,才解释道:“上次李唐递了那个哭穷的折子,圣上交代下来,我少不得也亲自看看军饷调配是怎么回事。”华庭雩颔首,华煅在户部做过几日,人又精细,要有什么岔子自然瞒不了他,便道:“你自己领过兵,回来又学着打理这些后方的事情,这才真能瞧清楚打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父子俩谈了一会公事,华庭雩才道:“雷十儿的事就此揭过罢。”华煅一怔,遂敛眉道:“爹可是要我放了何禄?”华庭雩扫他一眼:“我已经命人放了他。滥用私刑,嘿嘿,煅儿,你到底长大了。”华煅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也不敢辩驳,只得老老实实听华庭雩训了几句。华庭雩话锋又一转:“此事来得突然,你最近可有不谨言慎行之处?”华煅哭笑不得,敢情遇刺还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华庭雩的“自省”一诫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却听华庭雩叹了一口气:“煅儿,爹想你平平安安的做个好官。对小人,更要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弊。只要大节不错,小处得饶人处且饶人,无谓处处树敌。”华煅几时听到父亲跟自己这样推心置腹,说的又是这样并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的论调,心头感触,脱口问道:“爹,做孤臣是什么滋味?”
华庭雩一愣,过了半晌方缓缓道:“无路可退。”华煅低头思量,只觉得这四个字如针一样扎在胸口。有些事情,他竟然要到现在才明白。下定了决心,他仰头将一壶酒饮干,盯住华庭雩的眼睛道:“孟辽不是赵靖的对手,不出两个月就会有败绩传来。爹你信不信我?”华庭雩不由自主的点头,喃喃道:“你有这般才略,真没想到。”
华煅道:“只是我要上战场,要保锦安,就一定要有条退路。孩儿不想再以性命担保才可出征,更不想临阵被召回。有些事患立原本不愿,可是不得不为,望爹成全。”华庭雩看了他许久,长叹一声道:“这两日你先去定风寺拜佛,静养修身罢。”华煅一笑,拱手起身送华庭雩:“孩儿知道了。我明日一早就动身。”想想又问了一句:“爹,当初观影琉璃珠里说孩儿是胡姜定世良臣,是真的么?”华庭雩眼神苦涩而复杂:“爹希望你是胡姜的定世良臣。”
次日中午华煅就到了定风寺。带路的小沙弥跟他已经认得了,笑嘻嘻的说:“圣僧无悟大师回来了之后,寺里可真是热闹。”华煅漫不经心道:“还有谁也来过?”小沙弥眨巴眨巴大眼睛,见左右无人,得意而悄声的对华煅道:“我偷偷看见薛小侯爷来了。小侯爷大概有好多问题要问圣僧,所以呆了很久。”华煅脚步微微一滞,却更加温和:“你没看走眼?”小沙弥颇为委屈:“我起夜瞧见,月亮亮得很,怎么会看错?”
说话间他已被小沙弥引到前殿,见那如澄清碧水的地上站着一个少年僧侣,正低头看自己僧袍的影子。华煅走过去,无悟抬头,竟然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施主好久不见了。”
华煅站得笔挺,容色凛冽,同无悟的烂漫放松形成鲜明对比。他淡淡道:“大师难得下定风塔。”无悟一笑,盘膝坐在有莲花的石台上:“贫僧心头有疑惑,所以来见师兄。”华煅注视他:“大师也会有疑惑么?”无悟微笑:“不惑无悟啊。”华煅心头一动,道:“如果我问大师,有人,比如说悠王,是否能成功篡了位,大师怎么回答?”
无悟抬起明净的眼眸:“若能改变,就不是人祸。若不是人祸,又何须观影琉璃珠?”华煅道:“这么说来,观影琉璃珠对人事完全无用,真是徒有虚名。”
无悟笑起来,华煅有些吃惊,多日不见,无悟似乎没有从前那样刻意的少年沉稳,反而更有些从心所欲的意味。却听无悟摇头笑道:“这点施主不及始皇。始皇立下许多规矩约束天子,便是因为知道观影琉璃珠局限。”华煅也笑了:“我何德何能,能与始皇相提并论。”
无悟一笑,也不接口,却问:“世间有多少条路通往锦安?”
“千千万万。”
“那么这条路被阻截,换条路就不能到锦安了?”
华煅一愣,似有所悟。却听无悟自己叹气道:“其实贫僧也还不能完全领悟上苍赐观影琉璃珠,由四大皆空的出家人掌握之用意。但是有一点贫僧是知道的,定世得世之珠既然互相吸引,也必然互相制衡。”
华煅何等聪慧,猛地抬头道:“没错。得世之珠出世,是个极大的变数,定世之珠所预测之因果联系并不包含这个变数。”
无悟含笑道:“如今的定世之珠,只能看到世间平和定世后的景象。施主要问的问题,贫僧无能为力。”华煅站在那里,久久不语,再抬头,无悟已经不知何时离去。
夜里山间蛙声连连,松涛阵阵。华煅自袖中取出得世之珠。自百年重遇后,双珠通洽,再不会牵动惊天动地的力量,所以他放心的将手掌放在观影琉璃珠之上,片刻间珠内就看见他离开之后漠城战况。
大军兵败如山倒,如潮水一般迅速撤退。华煅难得的感到无限心痛惋惜。掐指一算,漠城兵败应该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可是并无半点消息传到锦安。恐怕是败军之将隐瞒不报。所谓国之将亡大概就是如此,天子笑坐重花台,烽火已燃八千里。
华煅在定风寺住了两日,觉得神清气爽,中毒之后的委靡一扫而光。接到华庭雩的信之后便上路回到锦安。还没到家,就被薛真派人来请。
华煅到了侯府,薛真笑呵呵的迎上来:“气色当真不错。”华煅问道:“不是说要专心陪夫人,闭门谢客么?”薛真狡黠一笑:“我提前高兴呗。”随即神秘的凑过来道,“我去见了无悟大师,求了很久,他才告诉我我要有个儿子了。”华煅哪里肯信,却也笑着漫应道:“小薛你未免太心急,不是过几日就知道了么?”薛真肃然摇头:“若是个儿子,我自然要大宴宾客。提前准备才不失了排场。”华煅道:“女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着这话,神情竟分外柔和。薛真呸了一声:“我薛家爵位,难道由个姑娘家继承?”
两人说笑着转到密室,摒退下人,薛真方道:“这两日不见战报,不知怎地,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华煅水波不兴的道:“已经输了。”薛真失声:“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将破城的法子告诉了孟辽?”华煅看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为将者需随机应变。我已离开漠城一两个月,中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情,孟辽粗蠢,不懂灵活变通,输又有什么稀奇?”
薛真坐下来,想了一会,才重重的叹了一声。华煅又道:“不过战败也不是孟辽一个人的错。”薛真稍做思考,就又重重的叹气:“也是,一个孟辽加上三州刺史,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能有什么好事?”华煅淡淡道:“钟回不用说了,最可恨孙统,自负狂妄,上次吃了赵靖的亏还不长记性。”薛真唉了一声,道:“幸好你临走之前对刘止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永州沅州失守,战船来不及撤出,要他烧掉水寨战船,决不能让赵靖夺去。”华煅颔首:“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刘止能做到这些,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薛真道:“如此说来,你再次出征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这次得在锦安布置周全再走。”华煅但笑不语,薛真又道:“我这里自然安排,你恐怕也要劝劝太师。华大人毕竟为相多年,若真心要结交,找几个为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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