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48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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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安王神色一如既往,就像小冬不曾离家一般,吩咐人说:“传饭吧。”
晚饭的桌上有两道小冬喜欢吃的菜,小冬亲手替安王添了一次汤。
茶沏好了端来,安王挥手让秦烈出去:“我们父女俩说话,你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小冬手微微晃了一下,茶水溅了两滴在手背上。
安王朝小冬招了招手。
小冬放下茶盏,走到安王跟前。
“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安王开门见山,小冬也直接说:“他说他没忘记我娘。”
安王点了点头。
“父亲,我母亲与皇上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第144章 雨
外面的风雨紧了起来,窗扇被吹得“格格”作响。檐角的风铃叮叮的响成一片。
“你是我的女儿,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安王温言说:“不管旁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这一点你自己要记得,你是我和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小冬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底,从心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半天原来她都憋着劲儿的,连脚尖都是绷着。
原来她这样在乎。
是的,公主的身份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她只想做安王的女儿。
最大的一桩心事解决了,小冬认真耐心听安王往下说。
既然不是,为什么其他人总是明示暗示的,让她以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你母亲……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她眼里,金马玉堂也好,贩夫走卒也好,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分别。这一点,锦凤那个丫头很象她。旁人看得比天大的东西,她们从不放在眼里。她歌儿唱得好,舞跳得也好——就象当年的贵妃崔氏。”
小冬抬起头来。
这位崔妃,她听说过。据说是绝代佳人,堪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妃黛无颜色”。圣德太后为了她的宠,才有了圣慈太后出头的机会。
姚青媛若是象那位崔妃,那相貌之美自是不必说——可圣德太后怎么会喜欢她?
“那时候她也刚十岁,是做公主伴读进的宫。不过她和锦凤那个丫头不一样,她才貌双全,那时候……暗中仰慕她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小冬认真观察他的神情:“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吗?”
安王微微一笑,并不避讳:“是,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那时候我并没表露出来。相反,我替她和皇兄传词递信,跑腿儿的活可没少干。”
呃……小冬打量一下安王。
烛光映着他的半边脸,看起来温润而儒雅。小冬一点都想象不出他跑腿的样子。
“后来皇兄定了亲,成婚前又让我送一回信给她。她那时候已经听说了消息——宫里宫外都知道了,她当然也听说了。我把信给她,不放心就走。我还捏紧了帕子。她要是哭了,我想,我就把帕子递给她……”
“那,她哭了吗?”
安王摇摇头:“没有。帕子都快让我攥出水来了,她也没哭。”
小冬差点笑出声来。
想不到安王也有那样年少情怯的时候。
“皇兄成亲之后,她也离了宫。喜欢她的人虽然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去提亲。她在京城没有待多久,她父亲病逝,母亲也跟着去了,她扶灵回了遂州。”
没人去提亲是可以理解的,谁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呀?
“后来呢?”
“我去送了她,满肚子话,也不知该如何说,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她年纪比我大,还因为皇兄的缘故,总拿我当弟弟似的……”
哦,原来姚青媛还比安王大——那后来这姐弟恋是怎么成的呢?对了,中间安王还娶过一位沈王妃,赵吕的娘。
真够曲折,戏台上唱的那些戏目,哪有真实发生的事情来的丰富精彩?
“中间过了几年,我也定了亲,成了亲,有了儿子,又失去了妻子。因为一桩棘手的事情去江南,结果又遇见她。”
“我娘在江南做什么?”
怪不得外头不了解的人,说第一任安王妃出自河东,第二位来自江南。遂州与江南差得远着呢,原来我娘是在江南住过的。
“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偏偏又有动人的才貌,在老家遇到了许多烦难的事情……宣州有她一位姨母,她寄住在那里,生活并不如意。”
雨声飒飒,安王忽然说:“把窗子开一扇。”
小冬走过去,推开窗,支起窗篷,外头的雨夜漆黑一片。
能想象出来,姚青媛的处境应该是很难的。无父无母,自己生得又美,怎么能避得开周围的人明刀暗箭?就算一退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从京城退到遂州,又从遂州退到江南,辗转千里。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亲情在利益与权势面前是如此凉薄。
“后来,她和您回了京城?”
“嗯,她当时遇着了麻烦,我替她打发了。不过她并不是同我一起回的京城,是她寄住的那户亲戚,因为升迁调任而搬进了京里,她也随着一起回了京。”
呵,又回来了。
小冬坐回刚才的位置。
这个故事真的很长,尽管安王讲得很简单。
是明珠美玉,总是难掩光辉。回了京城之后,往日里的那些人遇见了她,认出了她。
“……当时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区兰颖还和你母亲常来常往的。”
“区师傅?”
“对。”安王点了点头:“还有明惠君,哦,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明贵妃的妹妹。”
那不就是他们王府里从前的那位明夫人吗?
时间这么久了,她也失踪了多年,小冬才头次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随着安王的话,姚青媛的样子,在小冬的心中渐渐丰满鲜明起来。
她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有些什么朋友,她的经历——
“那阵我只要得了空,就想往她那里去。即使进不了门,见不着她的面,只在墙外站站,心里也觉得莫名的踏实。那院子里有株很高的杏树,春寒犹重的时候就开了一树的花,我听着墙里头有人说笑,风一吹,那树的花瓣儿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洒了一头一肩都是。我就站那儿发呆,忽然那墙边的角门就开了,你母亲就站在门边看着我。原来我时常到这儿来,她早就知道了……”
安王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很是甜蜜。
“她让我进去,还亲手沏茶给我。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了,每天都去。要是哪天去不成,就觉得心里空,乱,坐立难安……”
小冬静静听他说下去。
“那时候……皇后对明贵妃很是忌惮。嗯,那时候她还不是贵妃,位置并不稳当。她的妹妹美貌也不逊于她,后来明惠君被接入宫中小住,区兰颖也进了集玉堂,指点教导那些女孩子们。当时还有人说,区兰颖更有可能得宠,皇后那阵的日子,可着实不好过。”
够复杂的——后宫这些暗涌,安王居然能说得如此深入浅出,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把帕子攥得滴水的青涩少年了。
皇帝呢?
他肯定也不是那个忍痛放弃爱人成全帝业的深情男子了。
小冬伏在安王膝上,安王摸了摸她的头:“好几方人一起伸出手,只是把水搅得更混而已。我快刀斩乱麻,提了亲,娶了你母亲进门,圣德太后做寿的那天,我们一起进的宫,她和女眷们在一处。我这边同人应酬,忽然一转眼瞧不见她,问了丫鬟才觉得事情不妙——”
小冬又紧张起来。
“那天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是……”安王摇了摇头:“我若晚到一步,事情也就难以收拾了。你母亲喝了掺药的酒,神智不清。我把她从那里带出来,可是明惠君后来却进了那间宫室。许她是偶然撞进去的,也可能是存心凑上去的……”
明夫人她?和皇帝?
小冬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她早知道明夫人与安王的关系并不正常,与另外的刘、程二位不同,安王对明夫人一直就是冷冰冰的,明夫人对安王又如此忌惮惧怕。
“是谁?”
安王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是圣德太后。”
……意料之中。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小冬是皇帝和姚青媛的女儿?而安王不过是替自己兄长养女儿?
起码,皇后应该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皇帝呢?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和他亲热过的女人是谁?小冬想不明白。
啊,是了,安王说当时伸出来手来的可不止一个人。
“卷进这件事的还有皇后,还有明贵妃。全赶在了一起,皇上酒后……病了好几天,明惠君被指进了我们府里。过了两个来月,你母亲也有了身孕——就是你。”
所以姚青媛和皇帝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小冬实打实不可能是皇帝的私生女。
谢天谢地,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显然众多知情人和参与者,不是这样认为的。
她们认为小冬是皇帝……
“明夫人怎么会进我们府呢?她明明……”
安王只说:“府里也不缺她一碗饭吃。若不是她,圣德太后娘娘和皇后又怎么能安心呢?”
小冬觉得脑袋不太够用。
好吧,政治和宫斗一样,很多时候都是讲妥协和平衡的。
明夫人就是这样一个权衡之下的牺牲品。
“可你母亲的身子早就……当时我曾经想过,不让她生下孩子。”
小冬抿了下唇,没出声。
“后来有了你。你和我们当时想过的一样,健健康康的,又漂亮,又乖巧。你母亲说她不后悔,也不遗憾。”
小冬心中百感杂集,伏在安王膝上一动不动,她在回想姚青媛的模样。
她很瘦,声音总是很低,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好象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她临去时的最后一面。
更多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前几天在行宫,皇上说起我娘……”小冬轻声说:“问我记不记得她,还有从前的事情……”
“皇兄,他也许心中有数。”
小冬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安王。
皇帝……他,知道吗?
小冬刚才也想不明白这个。
皇帝做为那件事的当事人,就算喝了酒,也许中了药。不过和自己亲热的女子是谁,他……会一点不知道吗?
“可能他……心中也希望你是他的女儿吧。他和我从来不提你母亲的事,除了……你回京之后,我们说过一次……”
雨声比方才又紧了一些,沿着窗篷,雨珠密密的向下落,连成了一线。
第145章 喜讯
真是一笔糊涂账。
小冬把安王说的话想了又想,最终得出结论是:姚青媛一定美得非同凡响,自己恐怕没遗传到十分之一二。
也好,长得太美,想平凡安定而不可得。
常有人说,平庸是福。
虽然这话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在里头,没大有出息。可是不平庸的人,活得往往太累,这是真的。
雨停了,日头一晃,天渐渐热了起来。六公主百无聊赖,抱着孩子赶上门来蹭吃喝。小冬一见罗琮就爱不释手,忒肥嫩的一个胖小子,不爱哭,爱笑,谁抱都乐意,一逗就咯咯的笑个没停,露着一张没牙的小嘴儿,扑噜扑噜吐口水泡泡。
“我家大嫂说这是要长牙了,整天的口水没个完。”
两人把孩子放在炕上,一人一边儿看着。罗琮试着想翻身,可惜一来太胖,二来动作不得要领,只是原地打圈圈。他穿着绿缎子一身裤褂,系带蹭开了,露出里面红绫白底鲤鱼戏莲花的肚兜,活象只胖胖的青蛙。
“啊,对了,上次那事儿,我又去替你详细打听了。”六公主凑过来说:“说起来呀,那位殷姑娘也真是祸不单行。被退亲是一遭,上头压着一位性情古怪的堂姐还没嫁又是一遭。近来听说,先前退亲的那一家,好象还有得纠缠。”
“怎么回事?退都退了……”小冬想了想:“难道还有什么定礼、信物之类的没交割清楚?”
六公主嘿嘿笑:“不是这回事,是那家的儿子不乐意另娶,说此事非君子所为,还要再聘殷家的姑娘。”
“哎哟,那这么说,这位是姓吴的公子吧?他还算是有情有义哪。”
“那有个屁用。”六公主粗鲁地翻个白眼:“他又做不了他老娘的主。他娘不同意,难道他还能自己请媒人去下聘不成?”
“你这都听谁说的?”
“嘿,你是总不出门才没听说的,到外面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六公主拨拨儿子的小手,咂了咂嘴说:“要说这位殷姑娘啊,品貌还是不错的,可惜了。”
小冬也点了下头:“是可惜了。”
不过赵吕没有再提起她来,也许心中并不是那么在意。可能只是一时的好感,一忙也就搁置了。
“啊,对了。你家那位表哥,也还不打算成亲哪?”
她现在好象已经全不在意沈静了,平静得象是在问一个陌生人的消息。
从前她对沈静——其实也多半只是一时冲动。她对他毫不了解,也根本没说过几回话。真让她和沈静成了亲,两个人多半也是一对怨偶。
说起沈静来,小冬心情往下落了一落:“他……也在议亲。”
“是么?定的哪家的女儿?”
小冬想起上次沈芳说的话,越发提不起精神来:“也是河东的,姓李。”
“哦,我知道,河东的李氏也是个大族。”六公主远非从前那傻妞模样了,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据说李家女儿家教都极严,一个个都把女诫当三顿饭吃。啧啧,沈静这个风流才子要是娶了个木头老婆,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琮儿啊啊的叫着,扯着六公主的袖子往嘴里送。
“哟,多半是饿了。”
六公主唤||乳|娘进来把琮儿抱去喂奶,又扯着小冬的袖子说:“针工局换了一批人,手艺越来越糙了,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你这件倒还好,我今年夏天的几身儿都没法儿穿。”
“这不是内府做的,是府里人的手艺。下次你别要他们做,直接拿了料子回来,自己府里做,可身也可心。”
六公主笑着推她:“你当人人和你似的,我们府里针线上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我这一房里头,手艺巧的没几个,再说现在添了这么个小祖宗,天天伺候他还不够,哪还顾得上弄这个,胡乱穿穿呗。”她摸摸自己的脸:“到底不如以前了,自己一望镜子就知道。”
||乳|娘喂饱了孩子,哄得他睡了觉。六公主一见儿子便眉开眼笑,坐在旁边儿连看上半天都不嫌闷。她可不象从前似的总涂着一脸脂粉了,大概是怕蹭孩子脸上。一张脸看起来水润紧实,容光焕发,小冬看着比她以前可顺眼得多了,哪有她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你也赶紧的生一个吧。”六公主和她咬耳朵:“先前瞅着你瘦瘦的,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嗯……我知道。”
其实小冬的汤药已经停了一个月了——不过还没有动静而已。
哪能那么快就动静?
“还有件事儿托你。你们铺子里要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记得给我留一留。一年年的节礼寿礼……真不是个轻省活儿。”六公主小声抱怨:“总是亏。”
“难道淑妃娘娘就不贴你点?”
“我都是泼出去的水了,她有私房也得留着贴儿子。”六公主虽然这样说,可是并没有真的不悦。
女子在这世上,一靠娘家二靠夫家。不光宋淑妃要靠儿子撑腰,六公主将来只怕也得靠这个弟弟多着呢。那些娘家没人的女子,在婆家说话声音能响么?
不过弟弟还小,宫里头长不大的孩子太多。六公主真担心哪天宫里有人系着丧带来报讯——要是她有个亲哥哥也就好了。
小冬把给琮儿的礼物拿出来,小衣服小鞋子,大小都有,好几身儿。都是细绫细棉,布头线脚全包了起来,一点也磨不着孩子嫩嫩的皮肉。六公主捧着衣裳连声道谢:“还是你想的周到,比送些样子货强多了,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小冬抿嘴笑:“还有给你的,你回去自己裁了做吧。”
六公主翻着料子,笑得眼都眯成了缝,嘴里还说:“你要真心送我啊,就打开你的库房让我挑挑。人家都说安王府郡主的嫁妆私房是京城第一的,要送东西总不能这样小气呀。”
小冬又好气又好笑,抄起布尺来站在炕边上:“你放心,我不敲你,我抽你儿子的屁股。你说吧,先左边还是先右边?”
把六公主送走,小冬想起殷姑娘的事,到底还是不放心。
即使她成不了自己的嫂子,相识一场,若是能帮上她的忙,小冬也愿意帮她一把。
有时候帮人也没那么难,多说一句好话就成了。
小冬差秦烈去打听,秦烈认识的人知道的事可比小冬多多了:“我知道,我见过。”
“你见过?”
小冬来了精神,拍拍身边的位置。秦烈笑嘻嘻地打了个躬,说声:“谢夫人赏坐。”才在小冬身边坐了下来:“有好几年了,对了,世子也认得他。”
“我哥哥也认识他?”京城可真够小的。
“嗯。就是一个诗会上见过的,后来觉得他这人不俗——确实不俗,说话行事儿都不拘泥。要是殷姑娘嫁了他,也算是桩好姻缘吧。”
“你懂什么。”小冬丢给他一个白眼:“将来的日子好不好,不能光看那吴公子人如何。”
秦烈虚心求教:“那依夫人之见呢?”
“你自己说,你一天在家多少功夫,在外面多少功夫?在家的时候,又有多少时候是在吃喝睡觉?可我们女人家不一样,整日整日都是在家里,闲得浑身发慌,不生事才怪。吴公子的母亲若不中意这个儿媳妇,别说她进不了门,就是进了,成天累月的对着一个刻薄婆婆,那日子才叫活受罪呢。”
安王府人口简单,秦烈自己家更是如此。大家族里婆媳姑嫂妯娌的明争暗斗他可不了解。婆婆倘若不喜欢儿媳妇,能想出一百一千个法子来挫磨她。远的不说,宗室里这事儿就不鲜见。“这倒也是……”秦烈点过头又摇头:“得,那是旁人的事,咱们管不了。”
“是啊。”
小冬有些怅然若失。
秦烈一琢磨,倒觉得自己很是不该。小冬的话,未尝不是抱怨他总在外头奔波,在家的时候太少。成亲以前三五不时的会自己亲手雕个东西,现在成了亲之后,心事全无,那些细致活计可有好久没做了。想来自己都觉得有些愧——媳妇娶到了手,一颗心就放到肚子里了。不用日日琢磨着如何见面,如何讨好。他以前还笑话旁人,挖空心思把好东西弄到手,到了手就扔到箱子里去生灰了,再不珍惜。结果自己现在马上也走上那些人的老路了。
七月里天热得人头发昏,秦烈借着这个理由,往铺子里去得少了。陪着小冬画图样,将他们的新宅子好一通翻改,还找了几种稀有的莲花回来栽。两个人住着王府,倒把自己家当成消闲的地方。修整好了之后,请安王去赏荷花。安王赞了一声好,又说:“只是太精致了,以后要打理起来麻烦。”
秦烈说:“不麻烦的。看着满眼的锦绣,其实都是花草。过了这一夏就没这么好看了。”
安王笑着说:“你们两个这么闲,回头把王府的花园也好好拾掇拾掇。”
小冬一口答应下来,还要立军令状,还想和安王讨赏。可惜空有雄心——壮志难酬。
从新宅子回来,小冬就病恹恹的没精神,还以为是累了,中暑。
可是太医来诊脉之后,笑着直说恭喜:“郡主这是有喜了,快有两个月了。”
第146章探望
大概所有要做父亲的人,反应都差不多。
秦烈一天坐在那儿不停的傻笑,一会儿嘿嘿,一会呵呵,小冬让他笑得头皮发麻,严令他再笑就赶出屋去。于是秦烈不出声了,可时不时的,肩膀又可疑地抖起来。
小冬自己摸一摸,没有真实感啊。
这里,有了孩子?
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会长什么样子?性格会怎么样?他或是她……再过大半年就会出世了。
真奇妙,忽然就多了一个小娃娃。小冬好半天都找不到真实感。
秦烈笑了一天,脸都僵住了。吃饭时捧着碗直往嘴里扒饭,吃的什么却都不知道。饭都没了,筷子还在空碗里划拉。
“打明儿起我不出门了,好好儿在家陪你。”
小冬差点儿呛着,好容易把饭咽下去,认真地说:“用不着,府里不缺人。胡妈妈,还有齐妈妈……”
“那不一样。”秦烈得意地一挑眉梢:“我是孩儿的爹嘛。”
安王听说之后,点头一笑,旁边有人凑趣:“王爷恭喜您,要做外祖父啦。”
安王的手一顿,晚间自己多照了两眼铜镜——怎么一眨眼睛,就成了要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这般快?时间象拉开了弓射出的箭,瞬息间就划过去了。镜里的人仿佛还是当年模样。可是小冬已经长大,就要有儿女。
真是催得人不能不老。
过了一天小冬见安王穿了一件苍青的袍子,忍不住说:“父亲几时做的这袍子?以前可没见过。”
安王常穿的几件衣裳,大多出自小冬之手。这件可不是她做的。
“怎么?”
“嗯……显得有些老气啦。”
安王一笑:“都要做外祖父的人了,还能不老?”
小冬当时没来及多说,安王出门上朝。待他走了,小冬越琢磨越觉得安王那句话……嗯,有意思。
过了两天小冬捧着一件新衫过来:“父亲试试看可合身不合身?”
安王抬眼一瞧——赫!大红洒金的,如新郎倌的行头一样。话说,安王这辈子除了两次成亲,还真没再穿过这等鲜亮扎眼的颜色。
“这可不成,这……”
“有什么不成的?难道衣裳长了牙会咬人啊?”
小冬厚着脸皮祭出撒娇兼撒赖的法宝,顺利将安王给拿下了——呃,是把衣裳给他穿上了。虽然是大红袍子,可是红得正。再被银线玉环带一衬,安王本来保养的就好,活脱儿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不知谁家的多情少年儿郎啊。
安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穿了一刻就连忙换下来。
小冬笑嘻嘻地说:“父亲一点儿也不老,咱们此时出去,说是我哥哥也没人不信。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再过个二三十年穿也不晚。”
“知道知道,你快坐下吧,别象个泼猴一样。”安王问她:“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没觉得怎么样。”小冬仔细想了想:“就是人懒些。”
“衣裳可不要再做了,费神。”
“知道。”小冬老实招供:“其实这件我也只挑了样子,总共缝了没几针,都是胡妈妈江师傅她们帮着做的。她们不让我拿剪子,针也不许。我还是央磨了半天才要到针线的。”
“不拿剪刀?”安王想了一想:“怕你戳着手吧?”
咳,可见无事不通的安王,还是有不精通不拿手的事。比如这个怀孩子生孩子……
“不是。胡妈妈她们都说,孕妇动剪刀的话,生下的孩子会豁唇。”
其实这豁唇与否和拿不拿剪刀没什么必然联系,可是这时候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连安王这么渊博儒雅的人也连声称是:“说的对,那你就不要做这些活计了。”不光不能拿剪子,胡氏也不让她看书,不让她再穿高底鞋子和紧身儿的衣裳,吃的东西也是重重限制。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那件红袍子小冬后来又见安王穿过两次,只是没穿出去过。
也是,安王这种身份地位,哪怕咳嗽一声也会有不少人揣测半天。王爷这是心情好还是不好?是暗示什么还是对某事不满?要是安王穿着这么一身大红出去招摇一圈儿——咳,兴许京城地面会晃上几晃摇上几摇也说不定。
六公主听闻了消息,约了四公主一起上门来。小冬穿着一件松松的裙子,也没系腰,头发分做两边,梳着垂髮髻,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脂粉,看起来一下子小了好几岁去。
“让我瞧瞧,你这……”六公主掩袖一笑:“跟小姑娘似的,哪象要当娘的人啊。”
小冬摸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胖了?这几天胡妈妈她们卯足了劲儿的想让我多吃。”只是这会儿孩子还没有蚕豆大呢,胡吃海塞还不全长在自己身上了?
四公主说:“一点儿不胖,你先前病过一场之后就一直瘦仃仃的,要我看,是该多吃些。”平时虽然交情也好,但是现在四公主和六公主有一种熟不拘礼的感觉——好象小冬这一有喜,也变成了她们一国的了。
嗯,这么说也没错。四公主都三个孩子了,六公主也有了儿子。现在小冬也要步入这个行列了,既紧张,又期待。
“请人看过没有?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小冬摇摇头:“这怎么看得出来?”
六公主也说:“四姐说的有理,听说京城有这么样的能人,看得极准的,问过夫妻两人的生辰时日,再推算一下,十中八九。”
听起来挺玄妙。不过小冬还是摇了摇头:“不要紧。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都一样的。”
四公主点头说:“这倒也是,女儿也贴心。我家里头幸好有秋儿,那两个小子天天不挨揍就老实不了。对了,你婆婆可知道了没有?”
“送了信了,可是路太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现在恐怕才刚送到半路上呢。”
“可缺什么?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可不要跟我客气。”
小冬笑着说:“你放心,一定不和你客气。”
可她也不缺什么,安王府里应有尽有的,圣慈太后赏了她一大堆的东西,光各式绫罗料子就堆满了一间仓房。小冬估计,要是拿那些给孩子做衣服,从孩子幼儿期直到更年期只怕都够穿的。
四公主和六公主都跟她说了不少私房话,她们都算是过来人了,六公主还拿了一本册子来,上头抄着些食膳方子:“这个可是我娘抄给我的。”她一副宝贝样:“要换成旁人我才不给呢。哪,照着这上面吃有好处。你看我娘,生了两个孩子,脸上也没有斑,身段儿也没走样吧?”
“啊,多谢。”这可是好东西。
小冬接了过来,又有些疑惑:“可是……这个若有用,你怎么……”
六公主现在的体态堪称是“身宽体胖”“膀大腰圆”哪。
六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四公主在一旁忍不住笑弯了腰,伏在六公主背上说:“她那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一天恨不得吃八顿哪。方子虽然好,也得照着办才行啊。”
怪不得……六公主憋着气,没憋住,自己也笑了。
“行啦,你们就取笑我吧。没办法呀,我就是想吃怎么办?一时想吃甜一时想吃酸,还有一回特别想吃红豆馅儿的蒸粉团子,想得抓心挠肝的,一时都忍不住,厨房做好了端给我,我一手一个,几下就吃了半盘子,都顾不得烫嘴,连味儿都没品出来,真不知道怎么就馋成那样儿的。”
四公主止住笑,安慰她说:“这不怨你,有孕的人吃的是两个人的东西。你们也知道我的,从严不吃那些肥腻的东西。可我怀老二的时候,想吃那肥嫩嫩的红烧肘子,越肥越好,连吃了好几顿才罢。”
呃,小冬也听说过,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也这样。
就现在看,小冬没象旁人一样折腾,顶多是闻着鱼腥味儿什么的难受一阵。比起六公主那会儿吐得昏天黑地,那强了不知多少倍。
四公主和六公主各送了礼物。四公主送的东西里有两盆花:“你现在也不能随意走动,这花儿摆着看吧。听说你们新宅子拾掇得漂亮齐整,原来还想去好好看看,现在你也不方便了。”
“四姐姐要去只管去好了。”
“哪有主人不在客人自己跑去乱窜的。”四公主压低声音说:“你们听说了没有了?”
“什么?”
“五妹妹说要出家的事。”
小冬一怔,她还真没有听说。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从温泉回来之后我也没见过她,前两天进宫给太后请安,听太后娘娘说的。”
大夏朝之前也有公主出家修行的,地方也不远,就在灵华观。说是出家,可也有宫女内侍跟着服侍,公主份例俸银一分不少。只是日子清静,不住在宫里,没那么多烦恼。
小冬半天没说话。
四公主以为她忧虑,开解她:“其实她现在这样子,住宫里和住宫外也没什么大不同。灵华观地方很大,那片园子也很有名。住在那儿自己说了算,不比在宫里那样拘束。”
五公主和沈静之间的事,外人难以了解。先前五公主……现在一个要定亲,一个要出家——
第147章 私房
采姑笑盈盈地迎出来,朝小冬行礼:“恭喜郡主。”
这句话是小冬这几个月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谁是客套,谁是言不由衷,谁是真心替她高兴,从语气里神情中也能分辨得出来。
“外头风凉,郡主快进去吧。”
九月底的天气,说冷也不算很冷,还没到烧炕生火的时候,屋里总是有一股湿冷的感觉。一进长春宫,小冬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不等她跪下请安,圣慈太后忙说:“快别跪,过来。”
小冬还是屈膝请了安,才到圣慈太后身前坐了下来。
采姑在旁边笑着说:“郡主这些日子没来,太后娘娘可是天天惦记着,哪天都得念叨好几回。”
小冬说:“其实我好好的,就是太医说头几个月要格外小心。”
“正是。”圣慈太后点头赞同:“太医说的有理。你们年轻不懂得,这头几个月就是不稳当,小心总没有错。我瞧瞧……嗯,好象瘦了些。”这纯是睁眼说瞎话,小冬觉得去年做的衣裳现在穿都紧了,可见是长了不少肉,圣慈太后还能说出瘦了的话?
咳,这是选择性无视吧?
圣慈太后关切地问她:“胃口怎么样?太医是不是三天请一回脉?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挺好的,”小冬顿了一下:“就是有点儿不自在……”
要是所有人不把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肚子上,也许她就自在多了。
圣慈太后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世上人都打这么过来的。”又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嗯,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天天想吃烩面,羊肉的,还想多多的往里搁醋,越酸越好……”
她以前觉得不喜欢吃羊肉的,总觉得膻。醋也不爱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些天就觉得嘴里淡得很,就想吃这样东西,想得那叫一个厉害,不给吃都恨不得哇哇大哭,就算厨房正做,她这边儿也急得坐立不安的。
圣慈太后十分欣慰:“好,挺好的。想吃就行,人常说酸儿辣女,想吃酸是好事。”
是么?这话小冬也听人说过,胡氏,齐氏都说过。似乎大家都觉得她怀的必定是个儿子一样——
要不是呢?
那秦烈,安王,太后……他们会不会失望?
小冬自己也说不好,更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儿。她喜欢女孩儿,乖巧,听话,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活得太不易。在自家只有十几年,而大半生几十年都要在夫家度过,遇到好的人家还好,遇到那不好的人家,丈夫不贴心,婆婆不怜惜,人口再多点……真是做牛做马,毫无快乐。
或者象五公主那样,驸马早死……
女子太苦,即使到了很久以后,到了现代,仍然是这样。白天要上班,回来要做家务,要十月怀胎,要生孩子养孩子,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是儿子吧。生个女儿,下半生都要替她牵肠挂肚,还是儿子好……
小冬想得很认真,然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生男生女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想这些一点儿用也没有。
每回到圣慈太后这儿来,都不空手走,要么吃的,要么穿的,要么玩的,总得搬好些回去。“瞧瞧,这个好不好?”圣慈太后拿着一个白玉如意长命锁,不要说玉锁琢磨得有多精致,连链子也是玉珠串的,每个珠子上都雕着不同的花纹。
“这个太贵重了。”
“贵什么呀,能用得上才是好东西,总压在箱子底儿那就不值什么。”圣慈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说:“这个当初打算给你父亲的,可惜……”
小冬怔了下,采姑又从盒子里拿出旁的东西来,这话就被岔过去了。可是小冬有点疑惑。
当初圣慈太后生下孩子就被皇后的人抱走,她自己连见都难见上一眼,传递东西自然不方便。可是,当初圣慈太后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掖庭里一般的宫人过的什么日子,小冬不是不知道。即使得到皇帝的垂青,有那么三天五夜的新鲜劲儿,甚至封了美人,才人,那赏赐和份例都是有限的。圣慈太后又没有娘家撑腰,这等宝贝,要是出现在皇后啊,贵妃的手里,那是一点不稀奇,可是圣慈太后当时又不得宠,所以皇后才容她好好儿的活着,一直熬到了现在。
对了……小冬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她进宫的时候,圣慈太后给她的那些东西——那可都不是一般的贵重。那时候圣德太后还蹦达呢,很风光。安王和皇帝和圣慈太后又不亲近……
那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呢?而且看起来,圣慈太后的私房也不绝止从前陆陆续续送她的那些。当然,圣德太后失势之后就不消说了,圣慈太后一做寿,那贵重的东西能收得把库房塞满。
之前呢?之前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是哪儿来的?她那么密密的收着,安王也不知道——八成,皇帝也不知道。
小冬在这儿发起呆来了,圣慈太后拍拍她手:“这个呢?你看喜欢不?”
那是一对小玉蝉,乍一看跟真的一样,雕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这些东西可爱是可爱,贵重也够贵重,可是没一样是孩子玩儿的呀。给他玩这个,他一转头就给摔了,那才叫一掷千金只为听个响儿呢。
“这还早着呢,等再过个十年八年您再赏我也不迟啊。”
圣慈太后把那只蝉也放下,好象有些闷闷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孩子都玩什么……虽然生了两个,可连话也不大说得上。”
小冬看采姑也出去了,其他宫人都不在近前,鼓起勇气小声问:“太后娘娘……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攒下来的?”
圣慈太后看了她一眼,小冬缩了下头。
“要不,您……就当我没问吧……”
圣慈太后笑了:“这也没什么不能问的。反正现在……也没谁逼着我迫着我了。这些东西,当然是先帝爷给我的。”
小冬忍不住再加问了一句:“可是……当时有皇后啊,还有其他妃嫔啊……”
皇帝能把这么扎眼的东西给当时的小小的王昭仪?那不等于把她一手推上了断头台啊?后宫里的女人,没个儿是吃素的。
“看你这样,”圣慈太后难得的轻松起来:“当然不是明着赏的,都是偷偷给的,没记档。”
呃……小冬也是这么猜的。
“你是不是觉得挺奇怪?当时陈皇后那样强硬,还有崔贵妃……有人说美人一顾倾人城,我琢磨着崔妃就是那样的美人了。后来得宠的还有朱婕妤……”圣慈太后摸摸小冬的脸:“可是她们没有一个活得下来,而且,她们的孩子也没有活下来。?br /gt;
嫁时衣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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