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鬼蛊师 孤独的小孩第8部分阅读
剑鬼蛊师孤独的小孩 作者:肉书屋
剑鬼蛊师 孤独的小孩第8部分阅读
”方狄徐徐道来,“这些年来,也逐渐站稳了脚跟,今年在卞阳召开的武林大会,傲鹰堡第一次接到请帖。”
花蚕点一下头示意明白,随后抬起手止住身后侍从发话,冲方狄柔声笑了笑:“我能将你全部治好,可你要拿什么来换?”
“我身上有什么你要的,只管拿去就是。”方狄抬眼,目光很平静,“只要留我一条残命,其余之事都无妨。”
“我很高兴。”花蚕眼里带了丝愉悦,“说罢,除了活着,你可还想做什么?”
“我想要傲鹰堡被夷为平地,方家断子绝孙。”方狄的唇边也露出一抹笑意,让人触目惊心,“若是你能做到,我愿将一切都交付于你。”
“能屈能伸、能忍人所不能忍。”花蚕回眸对着自家侍从笑道,“阿澄,他可比你识相多了。”
“秉性不同,属下如今亦是全身心归属主人。”侍从垂首答道。
“也罢也罢,你想些什么我管不着,反正也是你离不了我身边。”花蚕不在意地摆摆手,“把箱子底层的白瓶拿出来,我要用。”
“是。”侍从应声去做,递过来的瓷瓶通体光滑,似是精心打磨而成。
花蚕抬手接过,在掌心倾出一颗红色丸药,凑于方狄嘴角:“是毒药,敢吃么?”
方狄也不说话,只是口一张,就吞了进去。下一刻,额头汗珠滚滚而下,面上的皮肉也不断抽搐起来。
“还有几个时辰折腾,阿狄可要撑住,若是昏过去,就活不成了。”花蚕轻轻一笑,走到旁边软榻躺上,“阿澄帮我看着,我先睡一会。”
“是,主人。”侍从走过去,为少年拉上薄被掖好被角,又走到之前少年坐的位置,盯住床上人不放。
方狄的嘴唇疼得发颤,面上却露出些笑意来:“今后你我共事,我该唤你什么?我是方狄,你又是谁?”
侍从身子坐得端正,语气也很平淡:“顾澄晚,随你怎样称呼。”
床上人又笑了笑:“原来你是当年顾家跟男人走了的顾二少,当真闻名不如见面。”
“你在嘲讽我?”顾澄晚抬眼问道,话里听不出什么怒气。
“不,我很钦佩,只是不曾想,会与你在这情形下结识。”方狄忍痛说着,“还请不要误会,你那般做法,想必也是情之所至,我怎敢任意轻忽?”
“都是过去罢了,如今我已是主人的‘阿澄’,你亦只是主人的‘阿狄’,多余的事情,再莫要去想。”顾澄晚眸光闪了闪,随即镇定说道,“若你熬不住唤我一声便是,我陪你撑过这关,你也替我多分担一些罢。”
“如此甚好。”方狄极力让嗓音平稳,“日后也要阿澄你多多照拂才好。”
“好说。”
半夜时分,屋顶上有瓦片轻微碰撞声响,似是许多脚步匆匆而过,落足极轻,想是不愿惹上任何人注意的。
有一根竹管将窗纸戳了个小洞,从外面探了进来,白雾袅袅……再过得一刻,门便被人悄然推开。
寒光一晃,有几道黑影闪身进来,挥剑直往床上斩去!
只听“砰砰”两记闷响,床被砍做两半,可床上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进来的黑衣人心道不好,连连后退审慎警惕。果不其然,房梁上一抹残影直扑而下,“噌噌噌”挡住来人的本能攻击,再一个旋身,手腕顺势翻动,就将刺客们颈子割断,鲜血横流……这些个杀手连呼痛声都来不及发出,就都轰然到了下去。
屋子中央冷然站着个身材颀长的剑客,剑尖还有血珠淌下,他少等一会待血珠落尽,才将剑插回鞘中去。
这时候,床边的衣柜猛然被向外推开,从里面跳出个身形灵动的少年来,他一脸灿烂地冲到剑客身前,又生生止住步子不离太近:“大哥太厉害了!我定要好好感谢大哥才是!”
从那日被追杀、结果因着移祸给这剑客而获救的时候起,少年便更是死死缠住不放,但凡再有杀手前来,就将他们引到这剑客身边,而晚上的时候,也怕有人偷袭而硬是赖着要与剑客一间屋子——房费自然是少年出的,少年也绝不敢抢了剑客睡觉的地方,就只好每一日每一日蜷缩在墙角入睡,才算是觉着有些安全。
也不知是什么心态,剑客并未驱逐少年,不过也没多大理会就是了。这已然不知是第几波杀手前来,水准自然是越往后面越是高强,剑客初时意兴阑珊,要等少年狼狈将其引过来才肯动手,到最近才有了些主动出手的意思,少年当然是喜不自胜。
今夜的事情已了,少年复又缩到墙角,剑客剑不离身,人则盘膝坐在塌落且已被分作两半的床板上面,运功调息。
室内静了一阵,少年突然开口,是难得正经语调:“大哥,承蒙你这些天关照。”顿一顿,又道,“我名楚澜,是耀京楚家的小儿子,这回原是出来游玩,后得到长兄消息,要我去浮阳相会议事,不曾想被人盯着追杀,若是没有遇上大哥,怕是早已成了枯骨一具。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所以,我想请大哥与我一同去浮阳见我长兄,无论大哥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央长兄替大哥完成,可好?”
剑客闭目不语,房内无光,自称“楚澜”的少年当然也见不到对方表情,只好停一停又说:“大哥不说话,我就当大哥答应了,我想了想,大哥肯帮我杀退这些杀手,也是为着练剑罢?我得了消息,这回长兄找我,大抵离不了三月后卞阳武林大会之事,大会上高手如云,大哥若是想与人切磋,不妨与我同去。”
之后还是沉寂,在楚澜以为等不到回答、自己也因为精神困顿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冷淡的嗓音突兀响起。
“嗯。”
就这么一个字而已,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大哥,大哥是你说话了?”楚澜惊喜地开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人说话,冰冷、淡漠、惜字如金。然而就算简短到这地步,还是让他长吁一口气,有了欣喜的感觉。
显然剑客并不准备重复,只是动一下拇指,长剑就发出一声清吟,让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大哥不要吓我,我不再问了。”楚澜连连谄笑,“不过大哥可否告知姓名?大哥不喜欢说话罢,大哥你告诉我,我日后好替大哥介绍。”
良久,剑客开口:“花戮。”
楼外楼
北阙国土一条大河贯通南北,河对岸越是靠北越是干燥苦寒,南地气候则大抵平和,越是近河越是水润温泽。
花戮从雪山上下来一路南行,渡了河没多久就遇上这被人追杀的精怪少年楚澜,因着有人打点平日需求和时不时有人上门练手,他也就没多说什么,让这少年不远不近地跟着。
而后杀手渐渐更强了些,许是担心花戮嫌麻烦不再带着他,楚澜慌忙表明身份,又扔了好些个好处出来,直想将这高手留住。
时至傍晚,天色倏然黯淡下来,一个身着黑袍的修长青年手持长剑立在树巅,足下踏着根细细木枝,却是气沉如山岳,镇定自如。
空气很压抑,昏暗的林子里不知藏了多少人,都收敛了目中神光身上气息,时时候着出手机会。
花戮屏息凝神,连发丝也没有动上一根。
风声响,数道锐气破空而来。
几十支劲弩带着强烈的“嗞嗞”声,猛然朝花戮身上刺来!
花戮横剑于胸前,身子一个旋转,就有一阵“乒乒乓乓”脆响——将来袭的弩箭全数击飞。那弩箭狠狠倒射回去,只听得“噗噗”锐器入肉之声,在那看不见的林子暗处便无声跌落好几个黑影。
这一下知道了对方所在,花戮朝着那方向飞纵而去,如同一只雄鹰,展翅扑击!长剑荡起凛冽的寒芒,花戮凭着之前异动而马蚤乱、喘息间来不及重新平稳下来的气息,一瞬间割断了最近杀手的喉咙。然后足底在树干上极快地点了一下,便即刻换了个方向,往另一边掠去,又一剑,杀了第二个,跟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几个呼吸间,就将敌手全部杀尽,一个不留!
可此时还没完,在花戮最后一剑斩落之时,一道细风自远方拂来,花戮一偏头,便听到“夺”地一声——一支小小袖箭就插在旁边粗木之中,再一瞬,已然穿透过去。足见箭尖之利、发箭者力道之大。
花戮左掌一翻,向袖箭来处推了过去,掌风挟着极大的威压,隔空拍在一棵树上,那树猛烈地摇晃一下,就即刻断作两截。
同一时刻,树后窜出一道淡淡的黑影,闪了两下就要到花戮身前。
他快,而花戮更快!长剑在那人抵达之前就直直刺了出去,对准的可正是那人来势,来人反应也是极快,眼前攻势失败,身子一拧就掉转了攻路,举起手中短剑朝花戮腋下空隙处刺来。
花戮左臂诡异地扭曲,一下子捏住了对方拿剑的手腕,“喀吧”一声拗断了他的骨头。对方也是坚忍得很,竟是连闷哼声都没有发出,反而借着这股力道把花戮拖近了些,另一手指尖尖尖,就要戳入花戮心口!
花戮怎会让他得手?还保持着断人腕骨的姿势再加几分内力过去,通过脉门直冲进杀手体内。内力的冲撞使得杀手肺腑受创,插向花戮心口的手势也就几不可见地顿了一刹,而就因着这一刹的停顿,花戮左手用力,重重将杀手抛出!
杀手无力挣扎,后背狠狠撞在树上,连撞断了好几棵粗壮树木,才掉了下去,一口喷出殷红的血来。
花戮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一个纵身而去,只见那剑光倏然暴涨,刹那间袭向那人咽喉,眼看就要捅出个血窟窿——突然从另一方射来个硬物,准准打在剑身,硬是让剑锋往旁边偏了些许,但那处仍是被割破了个小小的血口子,鲜血涌出来糊得到处都是,好不骇人!
“出来。”花戮的声音很清很冷,就如同大雪纷飞的极寒之地,连呵出的气都冷到极致。
“啪啪啪”几声击掌,人影微晃,在离花戮约莫十多尺的树下就出现了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穿了件金色的长袍,袍子上束的是金色的腰带,头上还戴着顶金色的纱帽……这么一来,整个人都显得金灿灿的。
“不愧是我们‘楼外楼’出动十二路杀手还没能杀掉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来人声音虚虚浮浮忽远忽近,很是飘渺不定。
花戮不说话,他缓缓抬起剑尖,横贯于胸前,目光锁定来人气机,做好出手准备。
来人似乎轻声笑了笑,也没见怎么动作,整个人就恍恍惚惚变作好些幻影,一下子晃开了花戮找到的破绽,再想锁定,就更难上许多了。
“我对你没有恶意,十二路追杀已过,‘楼外楼’任务失败,楚家小公子的生意,‘楼外楼’不会再接了。”那人笑道,跟着厉声喝道,“银四仍在做什么?还不速速与我回去!”
花戮瞥一眼之前那被自己伤得已无还手之力的黑衣杀手,口中问的却是金衣人:“你是排号是什么?”
“金四。”金衣人从怀中摸出个牌子,反手打了过来,“你身旁这人是我不成器的徒弟,任务失败本来当死,你饶了他,我欠你一个人情,以此物为证。”
花戮探手接过,那牌子是个乌金打造,沉甸甸的,外层又镀上一层纯金,右上角刻“楼外楼”小篆,中间有凹槽,槽里烙“四”字,外沿还有几个镂空的竹子雕花,做得很是精巧。
“走吧。”花戮一点头,把金牌放入袖中,之后一剑刺破银四肩上衣衫,挑起来朝金四那边掷去。
金四伸手接过,拎起银四衣领说了声“后会有期”,便几个起纵消失不见。
花戮却没有将剑收入鞘中,他眸光稍稍左右挪移一下,然后挥手斩出一道犀利剑气,有大树应招而断,就从树洞里蹦出个穿着青色短衫的精怪少年来,少年站稳身子,摸摸头发又拍拍身上的土灰,才抬起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花大哥你好厉害!”
这楚家的小公子行到此处,突然见到花戮停住步子,立时知晓有人埋伏,便很快找了个离花戮不远不近的结实树洞钻进去,直等着花戮了结杀手,才肯出来。
花戮冰冷的视线定在楚澜脸上,不多时就冻得楚澜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颤颤巍巍开口:“花大哥?”
“楼外楼。”花戮吐出三个字来。
好在他只看了楚澜一会就挪开目光,楚澜这才能把话说利索了:“这‘楼外楼’是个专门让人买命的,在武林里不属正道也非邪道,有金牌杀手十二名、银牌杀手三十六名、铜牌杀手七十二名、死士无数。追杀令一出不死不休,可若是有人躲过了十二次追杀,‘楼外楼’就收手,不再接这人的生意。”他看花戮神色更冷了些,赶忙陪笑着续道,“我虽说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可好歹也是个武林世家的公子,对我这样的,若是没什么特别吩咐和大价钱,‘楼外楼’惯来只出‘银杀令’,不会多么看重就是。”
“你知道的很多。”花戮听完,又“盯”住楚澜。
楚澜“哈哈”干笑两声:“我们家是武林世家嘛,对武林大事和名门之类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的。”
花戮没有多为难他,把剑收回鞘中,大步向林外走去。
楚澜自己逃过一劫,见花戮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真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容易反应过来,赶紧追过去:“花大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赶路。”花戮身子微晃,一点足已然掠出好远,只留下一点余音袅袅,在楚澜耳边回荡。
“楼主。”黑衣的男人单膝点地,垂首禀报,“关于楚家小公子楚澜的那笔生意失败了。”
他跪在木制的地板上,在他身前五步处,有一面宽敞高大的纺纱屏风,上面工笔绘着精细的图案,花鸟虫鱼、高山流水,衬得这房间幽静而清雅。
屏风上倒映着个慵懒的影子,长发垂腰仪态风流,却因着隔了这么一层而变得影绰朦胧,让人难以看清。
男人说完了,屏风内便传出一声低笑,里面人的声音醇和中带着一点点低哑之感,音质是极好的。
“我可不知道,楚澜有那么大本事。”
“不是楚澜,是他身边之人。”黑衣男人不敢抬头,接着说道。
“哦?”屏风里的人有些意外,“你说说看。”
“从‘银杀令’下达开始,楼里就派出了易装死士进行刺杀,楚澜此人与我们得到的消息一样武功低微,却并不如传言中那般鲁钝不堪,他轻功不错,且擅于躲避,前三波易装死士均没能将他杀死。而后正式派出追命死士前去,楚澜油滑地躲过踪迹,直到茂京城外方才追上。然而那时有过路之人被他缠上,帮他将追命死士全数杀尽,而后他们一路同行,所有杀手都被那过路之人解决。”黑衣男人语气很平板,对于楼中损失似乎并不太在意,“死于那人手里的共有追命死士七十八名、易装死士四名、铜牌杀手六名,最后一路追杀时,银牌杀手银四在殒命前被金牌杀手金四所救,并送了随身腰牌作为交换。”
屏风中人停了一刻,像是在想些什么,跟着又问:“那人比我楼中金牌杀手如何?”
“金四没有同他交手。”黑衣男人禀道,“金四素来谨慎,想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过路之人’可是当世的高手?”屏风中人沉吟着,“想来不是,不然你该直说了……好罢,楚澜的生意以后不做了,不过那个‘过路之人’,你日后多加注意一些,我们做人头买卖的,可要熟知武林之事才好。”
“是,楼主。”黑衣男人再叩首,“属下这就去办。”
另一边,客栈上房里靠坐于床边藤椅上的白衣少年看着床上那个伤口已然差不多痊愈的青年,柔柔地露出个笑容来:“阿狄,我身边不要人,只要蛊,你明白么?”
酒肆
鸡啼后,晨光正好,明媚的光线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在地面投下几块微白的光晕。
外面房门被人叩了好几声,在宁谧的清晨尤为明晰,跟着就有少年轻柔的声线响起:“阿澄么,进来罢。”
房门应声而开,走进来的青年身姿挺拔,面色苍白,嘴唇上泛着一点淡淡的暗色,却是俊秀非常。
“主人,按您的吩咐,属下借到盘缠回来了。”青年手里拎着个棉布包起的大大包袱,进门后随手搁在桌上,发出“砰”一声脆响——那包袱里的东西,分量看来不轻。
“阿澄辛苦。”半倚在床头的少年微微勾起唇角,玉白的肌肤映着浅浅的莹光,姿容秀丽宛若女子,又比之更多几分清逸之气,让人见之忘俗。
“阿狄也差不多能走路了,我们的行程耗了太久,现在就收拾行李准备上路吧。”他轻声细语,眼波一瞟,就飘到了旁边竹榻上上坐着的青年身上。
这青年面貌清秀,容色只能说是寻常,可周身的气息却是平平淡淡,给人一种异样的安宁感:“主人可有要我去做之事?”
“你身子不痛了?”少年偏头轻笑,“化蛊不过三五日,该是最难熬的时候。”
“还撑得住,若不能早些为主人办事,属下于心不安。”方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要笑一下,却又因为什么难以忍受的感觉而生生止住似的,“能动就行。”
“既然阿狄这般心诚,就拿着阿澄‘借’来的钱财备辆马车回来罢,这一路走来,你们家的少爷我身子虚弱,也早受不住了。”少年懒懒打了个呵欠,又揉一揉额角,看起来当真疲乏得很。
“属下这就去办。”方狄一拱手,就要出去。
之前进门的青年,顾澄晚也躬躬身,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既然少爷要乘马车赶路,属下也该去采买一些适用之物。”
“嗯,去吧。”花蚕缓缓下滑躺倒了,侧过身子,摆摆手让两人下去,“可别去太久,不然‘借主’寻来,就又要生一些事端了。”
“是,少爷。”方狄、顾澄晚齐声应道。
几根粗木藤条搭成了能挡风的屋子,几块厚重布匹分开来张在屋子两侧,作成了能遮风尘的篷子,屋门大敞,露出里面好几张桌椅条凳,外边墙上斜斜里扯出个破旧旗子,上书“酒肆”二字。
这屋子十来丈就是座直耸入云的高山,山前辟有大路,径直通往山上。
此时正是午间时分,几个大汉在酒肆里敞开了大吃大喝,或腰身上插着剑,或脊背上负着大刀,一看便是江湖中人。
有几个行脚的挑夫在酒肆外蹲着吃肉,离那些个江湖人远远的,唯恐招惹了那几位大爷,惹出什么事来。
有穿着桃色对襟小袄的艳丽女子蝴蝶一般地在桌子间穿梭,手里拎着十斤的酒坛、臂弯里还搁着盛满了熟肉的大托盘,跟她那娇小的身子极不相配。
汉子们聚在一处喧闹得厉害,女子酒肉上齐,就走出门来,又给那些个挑夫们上了茶,再看看天色,寻思着做点什么事去。
前头的大道很静,偶尔跑过一只跳脚的麻雀,倒没什么别的动静。
这时候,远远的穿来马蹄的声音,带着车轮“嘎吱嘎吱”摇晃的响动。
女子一手挡住正午强烈的光线,探头朝那处看去,正见着个双辕的马车缓缓行来。
那是个能容纳五六人的宽敞马车,前面一根横木拦着,拴着匹毛色如雪的高头大马,车身很是精致,两边的车窗都是由工匠巧手雕成,外面还罩着一层锦布的帷幔,车子行进时随风飘动,十分美丽。
驾车的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相貌清秀,举止从容不疾不徐,隔那么远的距离看到酒肆的旗子,就喝止了白马,让马车停了下来。
就连驾车的人也有如此气度,足见车中人的不凡了。
青年一翻身跳了下来,站在车边恭敬地拉开车前的厚布帘子,低声说道:“少爷,歇脚的地方到了。”
话音刚落,车里就走下另一个青年,这青年身上带着些书卷气,容貌也很是清俊,端端是个读书人模样,之前那青年退后一步让出路来,清俊青年整个也站在车前,却是调转头,将手臂伸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刻,就有只细白的手搭在那稳稳举着的手臂上,然后,一个挽着乌发穿着白衣披着紫色狐皮大氅的瘦弱身影慢慢挪了下来。
“少爷,请当心。”清俊青年声音醇和,可从他这说话语气听来,竟只是个侍从的身份。
“嗯。”这位少爷语声轻柔,动作优雅有礼,但似乎也有些腼腆,即使是下了车,也是垂着头的,头脸都被围在紫色的绒毛中,让人一时看不太真切。
之前赶车的青年见少爷下了车,就立刻拉过马,将它连同车子栓到旁边,而那清俊的青年则护着他家少爷,缓缓地走进了酒肆之中。
“老板娘,要一壶茶、一些茶点。”擦肩而过时,清俊青年对酒肆的主人这般吩咐道。
迎来送往、见识许多客人的老板娘自然也不会就这样被吓住,她掩唇娇笑一声,随即身子一拧,就轻盈地闪入后堂准备去了:“那就请几位客人稍等片刻,怀玉这就去准备了~”
这位少爷的到来并没有影响酒肆里面的气氛,那些江湖人兀自喝酒吃肉,没对他们投入多少注意,更有人高谈阔论,说得是口沫横飞。
反而是这少爷颇有兴趣似的,一面等着吃食,一面略偏着头,侧耳倾听。
“哥儿几个还记得吧?就一年多以前那个杀了祁山派长老的‘剑鬼’……听说啊,最近几个地方有好些个武林人士被杀,都是一剑毙命,喉咙那里被人割开,血淌了一地,啧啧,惨得很哪!”被围在正中的大汉一只脚踏在条凳上,手里抱着个酒坛子,时不时灌两口,喝得满面通红,“那招数,跟‘剑鬼’简直一模一样!”
“你说一样就一样?你见过那个什么‘剑鬼’么,就敢在这里说大话!”另一个喝多了的拍腿大笑,醉眼朦胧地打着酒嗝,“要我说,指不定是哪个杀手啊大盗的,想做几笔不要钱的买卖,就顺手要了他们性命!”他大手一挥,喷出两口酒气,“这江湖上本来就纷纷扰扰事情多,你大惊小怪做什么?胆子小就回家抱着老婆哭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之前那大汉不服气,“我和你说,‘剑鬼’和游长老比武的时候,我可是也在现场,那‘剑鬼’的身法啊,简直就跟真的鬼魅一样!本来游长老还能应付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剑鬼’身子这么一动,就从后面把游长老给刺死了!那速度快得……嘿,我到今儿个想起来啊,还嗓子里直冒寒气哪!”
“我说你弱你还不信,要我说,就是‘剑鬼’站在面前,我们也该冲上去跟他过两招才对,哪能就这么被吓到?”这个汉子哼笑道,“你说这么多,还不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死怕血的,那都不是好汉!”他重重往桌子上面一拍,直震得酒坛一蹦,“还有那个游春慕,是什么祁山派长老……对吧?还打不过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我看哪,那也是个徒有虚名之辈!”说着说着酒劲上涌,整个人就都兴奋起来,“如果是我,肯定刷刷两刀……”他把背后的大刀抽出来挥舞两下,“一下子就把那个什么‘剑鬼’砍成两半,才不像那什么游春慕,丢尽了他们门派的脸……”
“是谁在这里对逝者不敬?我祁山派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在这指指点点!”
正在几个大汉借酒装疯、大放厥词之际,门外突然就响起个清脆明亮的女声,带着蓬勃的怒意,直直闯了进来。
跟着众人眼前一亮,就看见个鹅黄衫子的少女用轻身法掠了进来,俏生生站定,只是柳眉倒竖,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嗬,哪里来的小妞,可真是俊得很哪!”那个口不择言的,醉汉嘿嘿一笑,踉踉跄跄走过去就要去抓少女的手,“快点过来,陪本大爷喝两杯!”
少女脸上红彤彤赤霞一片,怒不可遏,手指把到腰间剑柄上就要拔剑,她后面已经有人打了块石头进来,正中醉汉额头,狠狠地敲出个红印来。
“谁?是谁敢打本大爷?!”醉汉一甩头,粗声大喝起来。
“祁山派祈字辈大弟子贺祈言。”清朗的男声伴着个蓝衣的青年身影传入,“各位请了。”这青年剑眉星目,腰悬长剑,英气勃勃,且目运神光,看得出是个武艺极好之人。
“大师兄,他们对游长老不敬,还在此调戏于我!”少女一见师兄到来,立刻走了过去,拉住师兄一只袖子说道,“这等恶人,定要好生惩治才对!”
“师兄省得。”贺祈言轻轻把袖子拉住,安抚自家师妹一句,便转身冲那醉汉一抱拳,“既是如此,这位兄台还请不吝赐教。”
“打就打,文绉绉说什么废话!”醉汉大眼一睁,拔刀就砍,贺祈言见状也拔出剑来,沉心就要给他个教训。
这当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艳丽的老板娘妙目流盼,见了这剑弩拔张的场景,一个闪身就钻到两人中间。先是用手里的酒坛抵住了醉汉的大刀,又伸出手柔柔抚上贺祈言的胸膛,逼着这名门子弟后退几步,一下子化开了局面。
“两位客人有话好说,若真要打,也别在小店里动手。”老板娘娇声巧笑,“怀玉先夫早亡,好不容易做了这个营生糊口,客人们打起来坏了店里东西,也没个当家人帮衬着,怀玉可就难办了。”
醉汉嘟哝几句,却被老板娘连推带搡摁到座位上:“爷儿给怀玉个面子,怀玉请你喝酒。”她把手里的酒坛塞给那醉汉,好言好语哄着。
另一边,贺祈言微微皱眉站在那里,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后面有人说话,才把注意力移了过去。
“这位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与在下同桌如何?”
柔软澄净的少年声线,让人实在不好不理会。
浮阳
贺祈言转过身去,就见到个被华贵皮草包裹得紧紧的小公子,正坐在边上安静些的干净桌子后面冲自己颔首轻笑,他身后站着的两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却或是眼含警惕、或是面带冷漠,架势颇为不凡。
“可是……”贺祈言看一看兀自生闷气的师妹,再瞥一眼那方还在与老板娘拉扯的醉汉,面上不禁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
“店家撑起门面不容易,贺少侠何苦与酒醉之人多言?就让在下做东,请两位喝杯清茶,去去火气如何。”少年的声音低柔,极是好听。
黄衫少女被这么一打岔,怒火也消了一些,毕竟这是在自家门派的山下,而那几个醉汉万万不会是师兄对手,堂堂名门正派子弟若在这人来人往的酒肆中与一些三四流的江湖人交手起来,看在有心人眼里,免不了会被指为仗势欺人。
想到这里,她又冷静下来,说道:“这位公子说得对,师兄,武林大会在即,我们不该给师门增添麻烦,是小妹之前任性了。”她从来不是不辨是非的女子,既然想明白了,自然就不会多做纠缠。
微微一点头,贺祈言松口气,如非必要,他也不想与这些人争执。早年那场比武争论颇多,此类妄言也不知凡几,怎能堵住悠悠众口?祁山派持身端正,素来入耳即过,绝不挂心。只是这小师妹性子急,又是个对师长尊敬到了极致的,乍一听当然忍不住,好在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清醒了也就没事了。
贺祈言一抬头,见那少年还望着这边,便几步走过去,拱拱手道:“公子盛情。在下祁山派贺祈言,这位是我的小师妹,名唤岳柳儿。”
“两位请坐。”少年做出个“请”的手势,笑容温和如春风。
离得近了,贺祈言才留神看了少年相貌,只见他面若敷粉,唇色如朱,面目姣好弱女子,秀美得很不寻常,身形也较之同龄少年更为瘦弱,然则喉间一抹小小凸起,却是明明白白昭示了此人正是男儿身,而非乔装改扮。稍微愣了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贺祈言拉开条凳,就坐在少年对面。
“柳儿有礼。”这岳柳儿也是个性情豪爽的少女,学着自家师兄一拱手,“比武生死本是天定,当年‘剑鬼’出手虽重,可我祁山派也并非输不起之人,只是游长老德高望重,是柳儿极尊敬的长者,实在容不得被这般诋毁,才一时怒气上涌行为失妥,让小公子受惊了,实在对不住。”话一说完,便也坐到自家师兄身侧,笑盈盈俏生生十分动人。
“无碍,岳姑娘真性情,着实让人钦羡。”少年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热气氤氲,蒸得他略白的面色浮起些些绯色,一刹那容色逼人。
看得岳柳儿也呆了一呆,不自觉说了句“真好看”。
贺祈言有些尴尬,少年却是笑了一笑,并无不悦之色。
说到这里,那边自称“怀玉”的俏寡妇几坛酒哄得醉汉灌下去,不多时就睡倒了一地,俏寡妇转眸一笑,随手将空了的酒坛搁到一边,就扭腰闪到内堂,再一刻端出几盘点心茶水送到少年的侍从手中,自己则娇笑一声,站到柜台后面拨起了算盘,噼噼啪啪打得脆响。
这一边寒暄完毕,少年与他邀来同桌们也搭上话来。
“在下花蚕,这一路北上是为寻亲去的。”少年微微一笑,缓声说道。
“近来武林中有些不太平,小公子只带了两个人上路,怕是不太安全。”贺祈言对这位温和的少年颇有好感,不由温声提醒。
“阿澄与阿狄都还有些功夫,虽比不得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对付一般毛贼却是不在话下。”花蚕眸光温润,“在下不过是个普通行路人,想必那些个江湖好汉们也不会与在下过不去。”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慢慢说道,“多谢贺少侠关心。”
贺祈言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花蚕身后两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两人呼吸平和,下盘沉稳,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一般高手所有的压迫感,便开口问道:“不知小公子是要去何处寻亲?”
“托人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在浮阳卞阳一代,就想先去浮阳看看,再探询一二。”花蚕伸出细白的手指,在盘中拈起一枚淡绿色的糕点,放入口中咬了一口,笑道,“二位不必客气,也请用一些罢。”
“浮阳?我们也正要去那个地方!”岳柳儿也拿了块淡黄|色糕点吃了,有些含糊地说道,“你最近还是别去那地方了,武林大会就要举办,那里三教九流的人物都会去的。”
“武林大会?这个我倒不曾听说。”花蚕略偏头,“不过近来时常见着一些聚在一块的江湖人,原来是因为这事么。”
岳柳儿嘴快说了不该普通人知道的东西,贺祈言有些无奈,但也不好指责什么,便说道:“正是,我与师妹也是为此出山的。”
“武林大会啊……”花蚕口中喃喃念了句,眼里浮出些期盼的神色来。
普通人家的子女总会对武林人有些崇拜憧憬,听得“武林大会”一事露出这番表现并不奇怪,贺祈言只觉这十来岁的少年公子初见稳重有礼,此时倒显出些少年人的情态来,不由心中莞尔。
“师兄,反正花公子也是要去浮阳,不如我们同他一起罢?”说到这里,岳柳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盯着自家师兄提议。
贺祈言被噎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个……”他看自家师妹眼睛亮闪闪的,不禁流下一滴冷汗,“这种邀请太过唐突,怎好这般轻易提出……”
“岳姑娘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这时候,柔和的声线从旁响起,还没等贺祈言说出更多理由,花蚕竟已是应了,“如能得两位高手相助,在下真是求之不得。”他看黄衫少女一眼,又笑道,“在下自幼身子不好,在外总以马车代步,若是两位不嫌弃,不妨共乘如何?”话音刚落,果然,岳柳儿眉梢喜色更甚。
看来是没得反对了……贺祈言心中叹气,面上则溢出一抹俊朗的笑容:“那岳某就打扰了。”
再坐一会,顾澄晚就去找老板娘结了账,再回来贴身护着自家少爷,方狄则先行走出去,把马车弄好。两个人做事有条不紊,举止从容有度,竟是比许多世家公子更加优雅,着实让贺祈言两师兄妹看得惊讶。
出去的时候,马车已经备好了,顾澄晚扶着花蚕先上去了,又跳下来引两位客人上去,方狄早早坐在车前,待顾澄晚也钻进车子,就一扬鞭,赶了马行路。
浮阳城是大城,城外有河,河边有码头,又正在南北交通之处,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很是热闹繁华。
城外的官道上慢慢走来两个人影,一个长发高挽穿着黑色长袍腰悬长剑一身拒人千里的气息,另一个娃娃脸笑嘻嘻眼珠子滴溜溜打转一脸的古灵精怪。
城门口守门的兵士提着长矛来回地巡查,一般人要过去,少不得要给他们些好处,穷人家家的没有上贡的钱财,就只好贡些东西求个情,被责骂两句以后,便也能过去。
娃娃脸的少年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进迎上来的兵士手里,跟着就引着黑袍青年走进城门。
那些个兵士也是有眼色的,这少年身上的衣服本来也不是什么便宜货,如今人家给了面子,当然是安分让路,再说最近城中来了许多武林人士,这黑袍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性子温软的,怎么敢拦了去?
进城进得顺顺当当,娃娃脸少年一入浮阳就像鱼儿进了水,整个人都活起来了,在人群里面穿梭着灵动得很,就连面上的笑容也要灿烂不少。
“花大哥,浮阳到了,我们去我大哥家的酒楼吃点东西罢?”娃娃脸少年仰起头,他身量不高,想看着身旁人说话,总要伸长脖子才行。
黑袍青年一点头,任那少年带路。
浮阳城街道很宽,两边店铺林立,还有许多推着车子摆着摊子卖小东西的小贩,迎着人来人往的人流招揽客人。
知道身边人不喜喧闹,楚澜即便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也不敢玩乐打岔消磨他的耐性,于是目不斜视,径直奔着一个地方而去。
浮阳城最大的酒楼名为“燕归来”,极是宽敞,楼高三层,足足能容纳几百人进去。正门口正上方安着一块大匾,匾上烫金大字笔力遒劲,龙飞凤舞,看起来颇有气派。
楚澜刚走到门口,就有个穿着干净麻布短衫的店小二迎了过来,一脸的恭顺笑容:“楚公子,当家的找了您好些天,您可总算是来了!”他抬眼迅速看一下站在少年身边的黑袍青年,心里打了个悚,旋即扬声道,“小的马上就去通报!”
“大哥在这里?”楚澜回头看看自己带回的恩人,又道,“不用了,我自己上去找他们,还
剑鬼蛊师 孤独的小孩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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