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全第13部分阅读
锦绣民国 全 作者:肉书屋
锦绣民国 全第13部分阅读
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柔声安慰,慕容太太好半晌才渐渐止了泪。
“妈,大哥是不是欺负你和半岑了?”慕容画楼若是还听不出慕容太太的言外之意,便是迟钝。
上次就听闻他索要这笔钱。
慕容太太握住帕子的手指收紧:“什么欺负不欺负……他向来憎恶我……我比他还小一岁,他却要叫我一声太太……”
娘家母亲比父亲少三十多岁,慕容画楼也曾一度好奇。略微打听才知道,慕容太太父母早亡,苏家岁富饶,兄嫂待她却刻薄,将她送给慕容老爷做小妾。她生得美,艳冠霖城。慕容老爷被她的狐媚子迷了心窍,不顾家族反对,明媒正娶了她。
这些妄加猜测甚至带着恶意攻击的话,慕容画楼从未当真。但是母亲嫁给父亲做正妻的真相是什么,她是女儿也不好直接开口去问。
“你大哥,他以前还好。老爷死后,就不做正经生意,跟地痞无赖结交,开烟馆开赌场开舞厅……”慕容太太恨道:“四爷也那一支是正经读书人,已经跟他断了来往。族里告诫他数次,若是不改,将我们这一脉赶出慕容家族的……他不仅不听,还让那些地痞去威胁族人!我和半岑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什么时候的事情?”慕客画楼诧然,“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你是内宅媳妇,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会巴巴去你跟前说?”慕容太太瞧了她一眼,略露欣慰道,“幸而老爷在世就将你嫁了,寻了户好人家!要是拖几年,落到他手里,妈真担心你……”
慕容画楼只觉干涸心田涌入一股细流。
第二次跟这个女人见面,她却能让画楼有种难以言喻的亲近。也许这具身体的血管里,流着是她的血液缘故吧?
母女天性,大致便是这种感觉。
“妈,我好着呢!倒是你这样说,叫我担心你和半岑!”慕容画楼柔声道,“大哥既是这样的,你和半岑干脆别回去了,就在俞州落户吧!俞州城西,有督军大片的房产,我挑一间最好的公馆给你。然后帑你雇些能干的佣人,送半岑去天主教学校念几年书,等他判十五六岁,或者十七八岁,再送他去留洋几年……”
慕容太太被她说得扑哧一笑,情绪微微好了些,低声道:“孩子话!老爷又不是没有子嗣,妈怎么能跟着女儿女婿过日子?咱们又不是那些破落户人家!将来妈百年了,白家又不能给妈立祠!”
慕容画楼不懂立牌位对她有何意义,所以便不再坚持。
“妈的事你就不用操心……”慕容太太拉住她的手,终于恬柔笑了笑,“老爷留下的这笔妈给了你,半岑托付给督军,妈便无所牵挂了……妈怎么说,都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若是敢对我不敬,族里也不饶他。再说了,只要你好,白家都会顾着我,他是不敢惹白家的!”
明明她说得轻快,慕容画楼却心口微酸,眼睛发涩。
慕容太太攥紧她的手,问她:“这两件事,你可都应下了?”
慕容画楼眼眶有些湿了,慎重点头:“我应下了!这笔钱,我会帮半岑存着,将来他念书成家立业,我一分不动给他。我知道您在家里虽是长辈,却做不得主,半岑的学业都是大哥管着,您怕大哥不尽心。我明日跟督军说,留下他……妈放心吧!”
“不!”慕容太太道,“这笔钱给你!督军将来若是军需不足,你拿一部分救济他,他一生威激你,就会对你好!你也要为自己留下一些,手里有钱,路也好走,你一生这么长,定要为自己留后路!至于半岑,你好好教导他,让他争气。他以后若是不能为自己挣分家业,也枉为慕容家子嗣!你听妈的,妈经历的事情比你多。男人争乞,能打下一片江山;女人再争气,此生也只是为了守住一个男人!”
这个年代,新式女子追求独立,老式女子依旧把男人当成世界的全部。再说下去,也无意义,慕容画楼顺从点头:“我听妈的!”
慕容太太卸下心口重石,神色微扬,目似流波。
两人重新躺下,已经快凌晨一点。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心结解了,慕容太太不一会儿便睡熟,呼吸均匀,唇瓣噙着甜甜笑意。
画楼却久久难成眠。
次日,白云归没有出去,慕容画楼吃了早饭便跟他在书房说话。
她将慕容太太的话,略去与那笔巨款有关的,全部告诉了白云归,道:“我总觉得,我妈还有什么没有说。她性子和软,倘若只是猜测大哥会对半岑不利,她不会这般唐突来求督军……只怕大哥真的做过什么……”
白云归道:“我让霖城那边帮着查查,晚上大约能有消息……至
于把半岑留在我们这里,夫人怎么看?”
“我妈吓得那样,我定是不能让半岑回去的。”慕容画楼轻声道,“不过半岑是慕容家的子嗣,他尚未成年,一切应该长兄做主,还轮不到我这个嫁出去的姐姐管。 倘若是大哥主动开口委托我们照顾半岑,更加名正言顺,也不损半岑在慕容家的名声。”
意思是叫白云归逼迫慕容半承主动将慕容半岑的抚养权交给他们,而不是他们主动去讨。
“我也是这样想。”白云归道,“不管以后如何,半岑总是要上慕容家的宗谱,不能做的太绝……亲家太太回霖城的生活,你不必担心,就算慕容半承真的不堪,白家也能照拂一二。”
慕容画楼颔首,正要说什么,书房门被哐当一声踢开。
第六十一节叙旧
书房门被一脚踢开,那哐当巨响把慕容画楼惊了。
白云归表情不变。官邸除了白云展,还有谁敢如此放肆?
“我要出门!”白云展愤怒道,“凭什么不准我出门?”
白云归浓眉微挑,斜睨他,“凭外面扛枪阻拦你的,都是我的人
白云展怒色凝冻,眸子里戾气转浓。
慕容画楼瞧着,心生些无奈,上前拉了白云展的胳膊:“,,,…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白云展抽出胳膊,推开了她,“你管不着!”
连她也恨上了。
她脚步微踉,清浅眼眸投在白云归身上,略带恳求。
过犹不及,白云归也知道老五的性子,不是一日能打磨好的,便卖个人情给慕容画楼,对白云展道:“出去也行,夫人跟着你去,免得你闯祸!”
他最听她的话,不知道如今变了没有。白云归想,她跟着,白云展不会轻易犯浑。
白云展表情有些踟蹰,最终还是应了。
“督军,您在家没事,陪我妈叙叙旧……”她回首,笑靥丰妍,似院中锦簇盛开的白茶。
神色里,坦荡真诚,没有昨日的疑惑。白云归微笑,他这个夫人,倒是个胸襟浩荡的女子。
白云展要去看的,是他的同事无言,俞州日报的主笔。
慕容画楼有些惊喜,雀跃道:“我最喜欢看无言的文章你是知道的,等会儿你要替我引荐……”
白云展哼了哼,依旧不理她,神色却无刚刚的紧绷。瞧着他这样,她忍不住偷笑,用驼色披肩的流苏穗子撩拨他的手背。
清软凉滑的穗子从手背拂过,酥酥麻麻,心底也荡起一阵阵涟漪。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曲指敲她的额头:“别闹,否则我等会儿就告诉无言,那首再别康桥是你的诗!他很喜欢那首诗……”
这招颇为凑效,她果然端庄坐着,不再闹他。
见他不再同她赌气慕容画楼略微忧心都轻轻卸下。两人都不说话,车厢里却有温馨气息流淌。
坐在副驾上的李争鸿不免弯了弯唇角。夫人跟五少爷在一起的时候,言行中似个孩子灵动。连笑起来,唇畔的弧度也会深几许。
慕容太太坐在窗前瞧着深秋庭院淡紫浅红的各色秋花,稀薄日光里繁茂怒放。无彩蝶缭绕嬉戏,清冷中添了孤傲。
她想起昨晚问慕容画楼,白云归对她如何,慕容画楼只是道:“有个跟在身边六七年的姨太太,前不久突然去了,他心中戚戚然。只怕暂时对我没有那样的心情……”
慕容太太微微一笑依旧是她熟悉的那个白云归。
早上慕容画楼说出去看个住院的朋友,然后白家六小姐又说带着慕容半岑去看马戏……
佣人请她下楼吃午饭的时候,慕容太太暗暗叹了口气。官邸只有她跟白云归了。
如此尴尬!旁人不知道她的往事,白云归可是一清二楚。她真怕他将来会在慕容画楼面前说起什么……
可他又是唯一能对抗慕容半承为慕容半岑谋一个前程的可托之
来的时候,她是打定决心的大方一些装作不记得往事的。可是瞧着白云归的眸子,她就控制不住……
终归是涉世不深见识浅薄的缘故。
下了楼,西厅已经摆好饭。青瓷碗碟里佳肴丰盛,幽幽暗香浮动,萦绕鼻端。慕容太太敛了敛心神。
白云归已经落座,见她过来,淡淡冲她颌首:“莹袖……”
没有孩子们在场,他叫她的闺名。这口吻极其熟悉,令苏莹袖一瞬间回忆儿时的亲热,那些尴尬悄然退了,繁重的担忧也消弭,斜眸挑起,叫了声:“云归!”
白云归淡淡笑了。
“上次一别,都十几年了!”白云归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画楼的母亲。昨日初见你,我骇住了……”
原来这么久了。
流年暗转,儿时要好的伙伴,今日竟这样相遇,不免令人感叹造化弄人。
但是她明白白云归为何骇住。
有些往事早已褪去颜色,苍白只剩一个痕迹,她早已不在意。但是旁人若是兴风作浪,她的儿女会为此难堪,所以她轻易不肯对人言。可面对幼时百般关照她、当她是亲妹妹一样的白云归,她心底多了份释然,道:“你定是想,我那时跟慕容半承那般山盟海誓,非君不嫁,却做了他的继母。不可思议,是不是?”
白云归刻意规避这个话题,她却坦然提起,也莞尔,坦白道:“不瞒你,真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莹袖‘滢眸斜飞’笑容微带涩意:“云归,你一直聪明,昨日又画楼的模样瞧,自然能猜到几分。”
“因为我知道,半承的模样没有继承他父亲一分,全部遗传了他母亲的…,,,同父异母的兄妹有五分想象,有些怪异……”她问的毫无保留,白云归也不好再故意不谈,却又怕不甚说错什么,句句斟酌。
苏莹袖胸口那溺水般的滞迫尴尬似乎放下,却也不愿意多提往事,一语带过:“当年的事情,一言难尽,自然跟画楼的身世有些关系……他们两个人那样像,瞒不住熟人……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恩恩怨怨,如春梦无痕了。倒是你,这些年有这样成就,我真替你高兴!”
白云归缓笑,劝她吃菜,然后又说了些儿时旧事,道:“那时我从京都直接去了德国,回国后投身军中,五年后才回霖城。第一件便是打听当时京都念书旧伴的近况。先听到慕容半承娶了陈家三小姐,我错愕不少。记起他跟我说过,此生非莹袖不娶。也想询问你的。可是当时家里正急着趁我探亲的假期,为我说媒。我怕问起你,让家人误会,乱点鸳鸯,害了你,就忍住了,想着等下次回去再说。可是年底的时候,将军被害,我就被迫南下,而后就留学日本……再回到霖城,已经是八年后了。这么多年,我料想你定是嫁了,再拿你的娘家闺名去问,只怕不易;就算问出来,也会惹些不雅的非议一.我真是没有想到……家里知道我们小时候玩的好,怎么替我娶画楼的时候,没有说半句你的事情?”
“大约是以为你忘了,或者他们忘了……我是慕容苏氏,再也不是赖在白家族学里蹭书念的小莹袖了。说那些往事,对你对我对画楼,都没什么好处,大家便闭口不提吧?”苏莹袖笑了笑。秋风潜入,她鬓颐微凉,眸子却更加清亮了。
她父母早亡,三个哥哥各自成家立业,对她关心甚少。她原本就是老来子,比最幼的姐姐都小十岁……六七岁的时候,她大病一场,家里却只有丫鬟老妈子陪着她,兄嫂不管不问。最小的舅舅看不过,就把她接到家中照料。
外祖家原本也是大户,后来凋零得厉害。小舅舅功名不成,又穷酸的厉害,白老爷子心疼读书人,让他在白家族学里教书。
那时的白家,门风已经算开放的,族学里不少女学生。
苏莹袖有次给舅舅送伞,去了白家族学,瞧着那些念书的小姐们,羡慕极了。
而后偷偷跑去几次,就遇着了跟她年纪相仿的白云归。
知道她喜欢念书,白云归就跟白老爷子说了。
白老爷子爽朗一笑:“既然是先生的外甥女,就一起念吧!”
就这样在白家族学里混了三个月。后来大哥上京都,便将她接了去,就离开了白家。几年后定居京都的大哥送她去教会学校念书,在那里又重逢了白云归等人。
白家族学里的几个孩子很顽皮,他们都会笑着喊她:“小莹袖,明日过来帮我们洗衣裳呗……”
“小莹袖,食堂的饭难吃死了,你从家里带些好吃的来吧,,,…”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又懒又贪嘴!
但是想起儿时的帮衬,她倒是没有拒绝过。跟白云归更加是言谈投机,便比旁人要亲热几分。
就连偷偷跟霖城老乡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半承爱恋,她都告诉白云归。
倘若白云归没有出国,当年出事的时候,也许会有一个哥哥帮衬她,她也不至于最后走到那一步!
不过,回想这些年在慕容家的岁月,也是美好的。老爷子对她真心,敬重她,处处替她考虑。她从小没有父爱,倒是真的没有嫌弃过老爷子年纪大了。老爷子跟她做了四年多假夫妻,生活上无微不至关心她。
后来倒是她主动的……
年纪差那么多,却是鹣鲽情深,爱意绵绵,她自己也意外。若不是亲身经历,她是不信的。
后来老爷子说把慕容画楼嫁到白家去,只说白老爷子知道当年的内情,会替他照顾画楼,还会替慕容家保住颜面,是最好不过的。就是白云归年纪太大了,委屈了画楼。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看缘分……老爷娶我的时候,比白云归还要大呢……我们不也是很好?”
老爷子当时颇为感动。
往事原来这样一幕幕清晰。
他们吃过饭,又跟白云归说了些儿时玩伴的事情。
直到电话响起。
白云归接了电话过后,脸色铁青。他强撑笑意跟她说要出去一下,便带着近侍急匆匆走了。
第六十二节抚养
在医院见到无言,慕容画楼惊觉跟自己想象中一模一样:脸颊消瘦苍白,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下巴胡子邋遢。
见白云展进来,他微微而笑,眼眸慵倦而不羁。
目光从慕容画楼身上掠过,略微错愕。
白云展忙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大嫂……这就是你崇拜的无言!”
慕容画楼落落大方道了一句你好,然后问伤口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等语。
无言也一一答了。
“那日夫人枪毙政府要员,又高昂陈词民主与自由,在下言犹在耳!”无言的赞美倒是情真意切,“将门夫人果然英武,巾帼不让须眉!”
英武一词,让慕容画楼恶寒,她笑容款款:“我也是逼急了,一时间脑袋发热。督军在养病,整个俞州又乱了套,我也就手足无措了,杀人只是一时鲁莽。真当不起你的赞美!”
无言笑称她谦虚了。
三个人又各自寒暄了几句。
最后,慕容画楼道:“,……无言先生针砭时弊,言辞犀利,我一直佩服您的大胆与睿智。只是您对白督军的评价,我并不是很赞同。新闻界看到的是那个人前的他,无言先生可了解背后他做了什么?”
白云展唇角浮起讥诮。
无言则眸色深敛:“那白夫人说说,白督军人后都做了什么?”
她隽雅眉目闪过浩然之气:“功过自有后人评!比如这次无言先生遭遇暗杀,我并不认为是白督军所为……”
白云展冲她使眼色。
无言却淡淡笑了:“我也不认为!在俞州,除了我,谁敢骂白督军?我若是死了,新闻界定会认为是白督军以泄私愤,对他的名声大有损益。白督军从一个小小协统,成就今日一方霸业,可见他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白云展闻言,微微错愕:“是……是吗……”
他这样神态,略带憨厚与尴尬,惹得慕容画楼与无言都笑了,刚刚紧绷气氛一瞬间松懈下来。
告辞的时候,无言对慕容画楼道:“无言的笔并不是廉价的。倘若无言觉得白督军已经无可救药,我定是不肯浪费笔墨去攻讦他……”
慕容画楼与白云展皆是一愣。
回去的时候,白云展还问她:“无言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微诧:“你是指哪一件?”
“遇刺那件……可是人家都是是白云归下的手……”白云展茫然瞧着慕容画楼。深秋骄阳妩媚,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玲珑颈项。雪色肌肤闪过白玉色的光泽,青丝微垂,缭绕迷人。
只听到她声音含笑:“自然是真的!五弟,你要想成为一个杰出的报人,像无言那种,便应该有自己独特的思考方式。人云亦云是大忌!”
白云展偏过头,一时间怔怔。
她拉过他的手,冰凉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似上好的绸缎般凉滑,嗓音更是酥软:“你读新时代的书,道理比我懂得多。但是你被督军抓来,就对他存了偏见,反而蒙住了双眼。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些年,原本贫穷的俞州如今繁荣昌盛,比老城霖城还要繁茂,难道不是他的功绩?他若是只顾财色,只顾权势,俞州的经济便会被他争权夺利的私心榨干,如何会有今日的显达?”
白云展眉心蹙了蹙,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她。
“无言的事情,你已经知道是误会了吧?那么你同学的事情,你准不准备让督军帮忙?”慕容画楼斜睨他,缓缓而笑。
他倏然转眸,目光凶狠:“他查我的私事?”
她失笑:“是我查的!你又砸东西,又离家出走,我担心你,才去查你的私事!”
他狠狠夺过手,怒指她:“你才来俞州几天啊,怎么就学了官僚的跋扈?你知道不知道,那是我的隐私!你凭什么查我?我是个人,又不是你们手里的棋子……”
前排的李争鸿有些听不下去了,出声道:“五少,您若是肯告诉夫人,她何至于私下里去查?您若不是她的亲人,她何苦费时费力去查您的事?您以为查到这些,不需要功夫人脉吗?”
“李副官!”慕容画楼呵斥他,声音里透出一丝严厉。
李争鸿便不再开口。
而白云展的脸色变化莫定,半晌不语。
“督军已经派人去杭州斡旋,会尽快把你的同学救出来……”慕容画楼歪着头,笑嘻嘻伸到他的面前,“这份恩惠,你要不要?”
他伸手推开她的脸,神色不虞。
“谁知道是不是客套话!”白云展语气轻了一分,依旧故作强悍,“等救出来了,我再谢她……”
时间已过十二点,官邸孰该开饭了,回去不一定能赶上,他们便去了城中的饭店吃了顿。然后慕容画楼又去买了些许布匹,回头给慕容太太和白云灵做几套旗袍。
而后又去酒肆,买了两支红酒。
回到官邸,日已偏西,楼前那一整排木棉树高大矗立,稀薄日影里生烟,袅袅似谁的倩影。
家中只有慕容太太。白云归急匆匆出去了,白云灵带着慕容半岑看马戏,至今未归。
她似小孩子献宝一般,把新买的布匹给慕容太太瞧,还拿了一匹湘竹湖丝春绉稠不住往她身上比划:“妈,您穿这个顶好看……”
她神色雀跃,像个小孩子,白云展在一旁道,“这种颜色的料子,只有亲家太太这样的气质才配得上。”
浓郁的青翠映着慕容太太的雪肤,闪烁瑰丽光芒,她平静而雍容的眸子生出咄咄逼人的潋滟。岁月似乎不曾踏过她的生命,年近四十依旧这般窈窕婀娜,比少女多了分成熟韵致。
慕容画楼越看越觉得好看。
慕容太太却双颐绯红:“胡闹!妈是孀居之人,怎么能穿这样显眼的颜色,还不被人骂死?”
青稠映衬红霞,更添妩媚。慕容画楼只觉得她真是很美,从骨子里透出的烈烈风情。
慕容画楼有些可惜,知道劝说不过她,只得挑了一旁绛色的杭稠,繁绣玉簪花纹,“这个呢?”
慕容太太一概摇头,道:“妈有衣裳穿!这些料子都太显眼了,妈穿不得,你和六小姐做吧……”
左劝右劝,她始终不答应,慕容画楼略微失望,只得将佣人把布匹都收起来。
黄昏时分,白云灵与慕容半岑才回来。跟着他们的张副官手里拎着些许东西,差点将他淹没。女佣忙去接了,白云灵鬓角微松,却很开心,指了指她买的东西:“大嫂,你昨儿不是说要做旗袍?我买了布匹,,,…”
慕容画楼与慕容太太一愣,掩面失笑。
白云灵一头雾水。
白云展便将慕容画楼也买了很多布匹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她,忍不住也笑了:“你们女人,做衣裳最积极!”眉眼晶亮,不似在车上的别扭。
白云灵微恼,扬手要打他。
慕容半岑坐在沙发上,神色疲惫至极。白云灵不过借着带他出去玩的借口,自己大快朵颐,反而慕容半岑累得精疲力竭。
慕容画楼叫女佣带他上楼洗脸休息一会儿。
吃晚饭的时候,白云归没有回来。
八点多,大家快要休息的时候,他的贴身周副官回来了,说督军有事情交代夫人……
慕容画楼跟他在小会客厅说话。
是慕容半承的事情。
“大少爷新开了间赌场,跟亲家太太说,让半岑少爷去赌场做事,将来帮衬他管理赌场……还说如今皇帝也没了,念书不顶用,让半岑少爷不用读书……”周副官道。
慕容画楼手指蓦然收紧,这个禽兽!慕容半岑那般文雅温顺,年纪不过十三岁,居然让他去赌场做事……
怎么说都是血脉兄弟,如何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知道大少爷为何要半岑少爷去赌场做事吗?”她的声音冷厉,似刀锋滑过冰凉的青石板。
“属下不知!”周副官道,“不过,家里旁的少爷都不用去,大少爷只让半岑少爷去。”
慕容画楼想起慕容太太昨晚的话:他向来是憎恶我的,毕竟我比他还少一岁,他却要叫我一声太太……
对慕容太太再深的恨意,亦不能冲自己的胞弟下手啊!
幸好慕容半承要开火柴厂,否则督军亦不会跟他联系,慕容太太亦不敢轻易带着慕容半岑来俞州。
“督军最近几日可能回不来,有点事情要忙。
督军说,他已经给霖城去电,让慕容大少爷把半岑少爷的抚养权主动交过来,大约三两天便有回复,夫人不需担心。家里不管发生了何事,都请夫人全权代理……”周副官又道。
慕容画楼颔首,让他先回去,一句不问督军到底何事。
三天过后,霖城复电,慕容半承同意将慕容半岑的抚养权交给白云归,还说了很多的客气话。
慕容画楼欣喜,忙拿给慕容太太瞧。她顿时泪盈于睫,喃喃低语:“真好,真好,这样妈的心就落了下来……”
然后又找慕容半岑,把这件事告诉他。
慕容半岑略微沉吟,低声道:“那妈在不在这里?”
第六十三节夜归
慕容太太心疼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妈不在这里,妈要回霖城去。你爹还在霖城,妈要是不在,初一十五,仆妇不记得给他上香。就算记得,日子久了也不尽心……姐姐和督军照顾你,你要用心念书,出息了回霖城看妈!”
慕容画楼听着她含笑低语,再瞧她目光里缠绵着淡淡思念,便知她跟慕容老爷感情极好。
是留不住她的,慕容老爷葬在霖城,慕容太太这一生便注定会在霖城。爱情是最牢固的囚牢,而锁在里面的人,甘之如饴。
慕容半岑岂会不知母亲的用心良苦,虽眸子里浮起一层轻雾,还是乖巧点头:“半岑都听妈的,好好念书,做个有出息的人!妈在霖城也要照顾自己,孩儿不能承欢膝下,实属不孝…,,,”
慕容太太已满面凄容,泫然欲泣。
慕容画楼怕他再说下去,慕容太太便要落泪了,忙接了话:“半岑,男儿志在四方,父母在不远游都是古语了……你将来出息,为家族增光,才是对母亲最大的孝顺!”
慕容太太强忍不舍,声音微哽:“你姐姐这话不错……你一定要争气!”
慕容半岑重重点头。
当天晚饭的时候,慕容太太便说,明日下午的火车回霖城。
众人都一惊,纷纷极力挽留,可是她很坚决!
慕容画楼见劝不了,只得应了叫管家明日清早就去定好火车票,买好礼品,然后派个年富力强的副官随行。慕容太太忙道不用麻烦,自己佣人跟着,回去的路上暂时也很太平。
“妈,您也听我一回,好叫我和半岑都放心!”慕容画楼道。
半岑也点头。
慕容太太这才勉强同意。
当晚母女俩一个被窝说悄悄话,慕容太太有些伤感说这次回去,再见到他们兄妹,也不知是哪年哪月……
“妈,半岑留在督军这里,我兴许过段日子也回霖城去。公婆都在霖城,督军不能侍奉我定是要回去尽孝的,到时您想见见我,还不是几步路的功夫?”慕容画楼笑着安慰她。
慕容太太在被子底下拉住她的手,急切道:“画楼你可别犯傻!你这个样子,怎么回霖城?从前你没有见到督军,白家人不好说你什么,如今可是来俞州半年了,再肚子平平回去,流言蜚语还不有的你受?内宅妇人平日无事,就靠嚼舌根消遣度日呢!你们家内眷又多……”
她对内宅女子的评价让画楼忍俊不禁不过言辞里的意思却也是画楼所担心的,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接话。
云媛的背叛让白云归心灰意冷,对女人少了一份热情;她又是他老友的女儿,就算她不顾体面硬扑上去只怕也无法得逞饭,反而毁了她这么久的刻意表现。
他看她的眼眸像在看个孩子一样。
慕容太太以为触及她的痛楚,又想到白云归一连四日歇在姨太太那里语气软了:“画楼,你知道妈跟督军从小就认识吗?”然后又将她小舅舅是白家族学的先生,她在白家族学念书,然后又跟白家族学的孩子在北平重逢的事情,告诉了慕容画楼,还道,“督军一直是家族孩子里最聪明的,不管是念书还是野外打鸟摸虾,谁都比不过他。他骄傲,心气也高,你若是不肯迈步走向他,他绝对不会主动跟你示好,除非他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值得他三顾茅庐。姨太太是妾,再貌美也只是个仆妇,生下的孩子亦是庶子,时代再变,这个变不了,……你年纪小,占了极大的好处,人又美丽聪明,只要稍微下点功夫,他也是愿意你为他生下嫡子的……倘若有缘,动了他的心,这辈子你就有了保障。督军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他对你好,就会一辈子对你好,哪怕你再对不起他,他都会照顾你……”
画楼不太同意嫡庶之说,如今这个年代,真的不存在这种的等级间隔,再过十年二十年,就更加不存在。但是她相信最后一句话:当初白云归早知云媛身份,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机会。他一旦决定对谁好,便会一直好下去。
云媛不肯要,直到伯特伦号那晚,白云归想要抓的,也是她的同党,控制她不过是不想她受伤吧?
他狠起来,心如铁石;但是他爱一个女人,会倾其所有……
“督军回来了,你还是要温柔和软,千万别因他歇在姨太太那里就跟他赌气,听到没有?妈不是吓你,为这种事赌气,吃亏的可是你自己!你出去打听打听,像督军这样身份的,谁身边没有十几房姨太太?就连咱们霖城的韩督军,长得又矮又胖,还有七房呢!督军已经算好的……”慕容太太又跟她说起妇人之德—-—不妒。
画楼温婉笑了:“妈,我懂了,您放心!”
慕容太太又叮嘱几句,两人才慢慢睡熟。
次日午后去车站送行,天气难得晴朗,但是日光稀薄,很是清冷,画楼冻得双颐红扑扑的。
慕容太太依旧穿了件天青色夹袄,围着深紫色驼绒披肩 冻得微红脸颊却更加撩人妩媚,她眸子莹莹,噙满泪珠,冲他们姐弟挥手:“回去吧,天寒地冻的……”
来时带着的小丫鬟紫萝扶着她上车,背影纤削,似一阵风能刮倒。
慕容半岑突然甩开慕容画楼的手,冲上去拉住慕容太太:“妈!”眼珠滚滚落下。
慕容太太仓促转身,脸颊早已泪水纵横,紧紧抱着不及她高的慕容半岑。
画楼一向觉得自己心狠,此刻却眼眶酸胀得厉害,不经意间视线里一片迷蒙,她诧然。哪怕无感情,这具身体却是与他们血肉相连,自然会感到心痛难忍。她拭了拭眼角,上前拉开他们,道:“半岑,别哭了。妈也别哭,这里风大,别伤了眼睛……以后又不是永远见不着,半岑别惹妈伤心。
紫萝拿帕子给慕容太太拭泪。
慕容太太抽噎,两只手分别拉住他们姐弟:“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就好!再过几年,半岑学业有成,要回霖城去看妈!”
慕容半岑哽咽点头:“妈,您一定要等我!等我建功立业,我接您享福!”
好不容易遏下去的泪光又泛起,慕容太太簌簌落泪,“妈等着,妈会等到那天的!”
火车鸣笛,白色蒸雾婷婷袅袅升起,又被寒风吹散,了无痕迹。
轴轮打着铁轨,轰隆隆远去。慕容半岑一直立着,连火车声音就听不见,才肯回头。
那晚,他勉强吃了几口饭,就躺下睡了。
小男生都特别恋母,画楼想,过几日就好了……
只是想起慕容太太临走前那哀婉神色,她的心也是阵阵刺痛。才几天的相处,同她居然有了这样深厚的感情。
亲情永远都是最浓郁的感情,时间、距离都不能冲淡。
她也无甚睡意,想着那逼亲弟去赌场看场子的慕容半承,她便觉得,慕容太太回去,处境堪忧。可她自身难保,这个社会的俗规又是出嫁女子不得插手娘家家事……
若不是白云归借钱给慕容半承开火柴厂,让他欠下一个大人情,又加上白家在霖城地位显赫,白云归又手握重权,否则慕容半岑的抚养权,亦不能这般轻易讨来。
可是慕容太太的事情,就不那么容易解决。关键是她自己不想离开慕容家的老宅。慕容老爷死在那里,葬在那里,慕容太太的灵魂,都陪葬在那里!
半夜时分,突然起了大风,半山腰的官邸前风势更烈。虬枝呜咽着咆哮着,似猛兽四伏,窗棂被推得咯咯作响。
月初的夜空黢黑,伸手不见五指,一声重响击打在窗外阳台。慕容画楼趴在玻璃上去瞧,依稀是被风折断的树枝,越过||乳|白色栏杆,掉在阳台边缘,摇摇欲坠。
倏然,几道明亮车灯划破窒息夜色。
楼下佣人急忙开门,拉了走廊电灯。
借着灯光,可以看清是白云归的座驾。
这样寒苦的天气,又是如此深的夜,怎么突然回来了?她敏锐感觉出了事,披了间夹棉睡衣,汲着鞋匆匆下楼。
一楼楼梯蜿蜒处,与飞步上楼的白云归狭路相逢。
慕容画楼驻足,点漆眸子若蛰伏在暗动的猫,阴冷犀亮目光落在白云归的臂弯处:他手里抱着一个女子,素淡衣裙被血染透,浓郁黑发泅开,掩住了半边脸,画楼亦能认出那微抿的唇瓣透出来的绝色。
是云媛!
白云归抬眸,慌乱眼神微敛,声音僵硬:“夫人借过!”
画楼侧身,他匆忙上楼,携过一阵寒风。身后跟着数名副官,亦步履匆匆。
她微怔刹那,干脆去西边餐厅,叫佣人煮了杯热可可。
热可可没有送上来,楼梯处又是一阵猛响,白云归冲向电话,手指微僵却急迫拨着码号:“,,,,…怎么还没有到?平日里养着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再过五分钟没有到,军法从事!”
电话重重砸回去,他蹭蹭上楼,皮鞋践踏楼梯咯吱作响。
慕容画楼挑了挑眉。
她一杯热可可没有喝完,便有数名军医赶来。
她暗自摇头,转身上楼。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节没有了麻药
整夜大风,几乎折断了山前道旁全部的高大木棉树,那深绿浓翠的林荫小道满地狼藉,不能通行。
次日清晨,大风未歇,却下起寒雨,气温骤降。
庭院修建整齐的山茶花圃,昨日还能瞧见纯白无邪的白茶与天生丽质的红茶,今日只剩孤零虬枝与遍地残红。
良辰美景这般短暂!
画楼梳妆好,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西厅里已能闻到馥郁巧克力与红茶的香醇。新烤的白提蛋糕添了红豆粉,甘甜味道异常诱人,她的胃苏醒过来。餐厅里的壁炉点燃,暖流在室内徜徉。
她懒懒伸了伸腰,步入西厅,却发觉气氛异常严肃。
白云归豁然坐在主座,有条不紊喝着小米粥,吃着灌汤包,脸却紧绷着。
白云灵与慕容半岑战战兢兢,白云展仔细打量白云归,试图从他脸上寻出什么……
慕容画楼的到来,似救星下凡。白云灵忙迎了她,跟她闲话家常,问昨晚睡得可好,那么大的风,怕不怕等等,根本就是没话找话。亏得慕容画楼还一本正经给她答了。
女佣给画楼端了蛋糕,上了添加牛||乳|的混合红茶,她一边吃着,一边跟白云灵唠嗑,顺便嘱咐慕容半岑多吃点……
白云归碗里的小米粥才喝了一半,他的贴身副官匆匆下楼,在他耳边道:“督军,狄军医请您过去……”
白云归抬眸猛然扫向他,眸光比鹰隼且狠戾三分:“又什么事
连带白云灵也凝神屏息,不敢多言。
周副官跟白云归不过两个多月的功夫,依旧敬畏他,被他这样一瞧一问,顿时慌了神,结巴道:“好像……好像是子弹没有取出来,麻药用完了……”
雕花镂空的意大利银勺清脆一响,从白云归指缝间断成两截。他用力掼在碗里,半碗粥溅了一半在桌上,苏绣红色牡丹的雪色桌布顿时濡了一块,血色牡丹绣更添艳丽。
他已起身,跟着周副官上楼。
麻药用完了,子弹却没有取出来……
慕容画楼忙喝了一口红茶,切了小块蛋糕捏在手里,欲跟着上楼。却被白云灵拉住了胳膊:“大嫂,怎么回事啊?什么子弹啊?家里有外人吗?”
“好好吃饭!”慕容画楼拍开她的手,不愿多言。
白云展也想问,可尚未开口,慕容画楼娉婷身影,已消失在西厅的转角。
她走到二楼客房门口,便听到军医无奈道:“……原本今日下午也该到码头了,可昨夜大风,俞州所有码头全部关闭,海上船只都责令就近停泊……这样的天气,没个三五日,休想风平浪静。西药原本就紧俏,麻药更甚,别说这样的恶劣天气,就算平常陆路水路畅通,交通来往便利,那些医院也是不肯借的!麻药借了出去,他们遇到大手术也无法……”
房门推开,月白色湘绣旗袍女子走了进来,十分熟稔,军医不认识她,话音微顿。
白云归回眸一瞬,示意军医继续道:“这是夫人,你接着说……”
房间里两名副官,三名军医。为首的军医大约
锦绣民国 全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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