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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7部分阅读

      精打细算 花满筛 作者:肉书屋

    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7部分阅读

    欺负病人,发烧的韩暮雨力气也比我大,他说:“安然,别闹,你这样就更小孩儿了……”

    “我就小孩儿了,你怎么地吧?”你就当我是小孩子撒泼吧,我想。

    终于挣脱一只手,我壮着胆子伸到他外衣下面去咯吱他。触手所及的腰侧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我感觉自己的指尖在光滑柔韧的表面划出一道道火花,连带着自己的神智一起燃烧起来。

    韩暮雨喘着气躲闪着,抓住我潜伏在他衣服下的手,跟另一只胳膊一起反扭到我身后,我一时失去支撑,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他气息混乱却温柔地说,“安然,停手,安然,咱不闹了……”

    我的头压在他锁骨的位置,心脏失控般疯跳,停手?好!就停手!

    我想更过分点儿!

    我阴险地一笑,说:“行!”,然后在他稍微放松下来时,扬起下巴,一口咬在他脖子边上。

    ☆、三十二

    我阴险地一笑,说:“行!”,然后在他稍微放松下来时,扬起下巴,一口咬在他脖子边上。

    我发誓我没想用太大的力气,就是那么忍不住地咬了一下,当然,也可能我没控制好,牙齿叼住就舍不得松口,舌尖扫过皮肤表层,带点儿微微地咸。韩暮雨大概被咬疼了,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然后一个翻身将我压在下面,他放开了钳制着我的胳膊的手,继而摸上自己被牙齿袭击了脖子,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安然……你……你怎么还咬人啊?”

    咬人?咬你是轻的,我根本就想把你连骨带肉嚼吧嚼吧咽肚子里去。

    我觉得自己疯得可以,反正已经咬了,我呵呵地冲着他乐,“暮雨,你不是说停手么?你看我就是动动嘴而已……”

    韩暮雨有点无奈,很无奈。说起来,他跟我在一块儿时,老是无奈。

    他看着我,眼神摇晃不定,轻蹙的眉头表明了他的茫然迷惑。我停止没心没肺地傻笑,安静地与他对视。忽然间就不紧张了,我把我那些心意一字一句一排一列明明白白地写在眼底,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你明白吗?你感觉到了吗?那些落在你脸上带着火星儿的视线。

    然而韩暮雨给我反应有些不近人情却又推波助澜。

    说他不近人情是因为他在我无限深情的注目下把眼睛给闭了。

    说他推波助澜是因为他闭了眼睛之后,很慢很慢很慢地把头放低,极轻柔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甚至小狗似的在我肩头磨蹭两下,用棉花糖般柔软甜腻的语气喊着我的名字,“安然,安然……”无力的,无奈的,无意识的,和着沉重而滚烫的呼吸,灼伤我颈边的皮肤,他说:“安然,别闹了,我头晕……”

    晕?是了,这人还病着呢!感觉他那么驯服乖巧地枕在我肩头,我再次鄙弃自己的恶劣人品,然后在柔软到无法收拾的心情里,不可控制般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后背。

    我也病了,情迷心窍,相思入骨。

    安静下来的空气里,暧昧悄然流淌。有从哪里传来的歌声,穿透了薄薄的墙壁飘进屋子里,断断续续却凄婉至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似乎是某个电影的插曲,此刻却奇迹般应和了我的心声,我喃喃地抱怨:“你啊……你啊……到底知不知?”

    韩暮雨没有回答,回答我的是热得快尖利的笛声。

    看吧,烧壶水的时间而已,几天前一度让我摔门而去,现如今却又把百般惦记的人送回怀里。

    人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把自己送向云端还是投入泥沼。

    韩暮雨挣扎着从我身上起来,“水开了。”

    “恩,你等着,我去把药给你冲好了。”

    他这里就一个水杯,冲剂倒在杯子里,沏上开水,中药的气味飘散开,是让人心安的苦涩。

    杯子放他手里,“热,等一下再喝。”

    某人背靠床头,接过杯子,脸色惨白地点点头。

    “很难受啊?”我轻声问,因为心疼的关系声音稍稍有些抖。

    “也不是,就是有点晕,有点想吐……”

    我扫了眼暖水瓶旁边,几天前拿过来的水果几乎是原封没动的装在取款袋里。

    “给你的水果你都没动哈?”我故意用了某种兴师问罪的口气。

    “吃了啊吃了……就你给我那个梨……很甜……”韩暮雨辩解到。

    好吧,这也算是给我面子了。

    我去拿了那袋子还包装得好好的提子,扯开来一看,居然没有坏掉。也是,这屋子跟冰箱的冷藏柜有得一拼,没准儿比冷藏柜还恒温。

    我把提子一个一个揪下来放在他的不锈钢饭盆里,然后拿到外面就着冰凉刺骨的水涮了几遍,拣起一个丢嘴里,妈呀,牙差点冰掉了,回屋儿来又给盆里对了点儿热水。

    韩暮雨看着我忙忙活活地也不说话,一口一口喝着杯子里的药汤。

    我在他相邻的床板上面对他坐下,手边放着温水泡的提子,我拣了一个超大个儿的剥着皮儿,随口问:“那药苦不?”

    “不苦,甜的。”他说。

    “瞎说,我闻着就苦。”

    “不苦,不信你尝尝。”他估计是真的烧迷糊了,居然把杯子递给我。

    我肯定也是傻透了,真的就接过来喝了一口。说不上苦,更说不上甜,只是伸着脖子咽下去之后,能回味出点甘草味儿,“靠,真难喝!”

    杯子塞回给他,同时把剥好的提子送到他嘴边,“尝尝这个!”

    他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半儿,边嚼边赞:“甜!”

    刚才拂过指尖的柔软触感迷惑了我,我本来单纯的动机在这样无意的碰触里忽然生出许多旖旎煽情。

    “是吗?”我明知故问,几乎是带着几分贪婪地将他咬剩一半儿的提子放进自己嘴里,也许我心里很阴暗的期待着某种更亲昵的接触,唇齿相依,气息纠缠,因为求不得,便只能以这样不讲究的方式安慰自己。

    “呵,不错!”我眯起眼睛,恣意幻想这甜蜜中可能并不存在的韩暮雨的气息。

    而他,对我这样暧昧到露骨的做法似乎仍然没什么意识,我搞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盼望,因为看着他时我心里就失去了方寸,我也没有办法从他的表情里抓住丝毫的线索,因为他看上去就是在认真地喝着杯中的冲剂。

    他偶尔的皱眉,偶尔的眼中流光一线,偶尔的发愣,偶尔的凝视出神,这些些的不寻常,我无从判断他到底是因为习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我。

    后来的提子是他自己剥的,他说甜却也没吃几个。我知道他难受,这半天都是强打精神在陪我。所以,他喝完药之后,我就让他躺好了,盖上被子,蒙上棉衣、大衣什么的,暖水袋也灌好了让他抱着。他大概确实是累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十分配合。

    “发发汗,明天肯定好!”我给他掖好被角,啰嗦得像个老妈子,“明天早上记得吃药,如果去上班儿的话,要带上一包中午吃。”

    这都交代好了,我还是恋恋不舍地不想走。运了半天气,咬了半天牙,我说:“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看着我点头:“好。”

    我觉得那视线像是绳索一般捆紧我的双腿,最后我还是没忍住,隔着被子抱了他一下儿,特亲人的那种抱,什么都没说,却听韩暮雨在我耳边悄声地来了一句,“你还是个挺腻人的小孩儿……”

    切,我不屑。起身,关灯,反锁门,‘啪’的一声门被扣紧,我觉得我的心并没有跟随我出来,它仍留在韩暮雨的身边,我就那么胸口空荡荡地溜达回宿舍。

    ☆、三十三

    第二天韩暮雨果然神采奕奕地跑过来。

    “九张十块的,十张一块的。”他把百元钞票往里一递,说道。

    “发烧都好啦?”我接过钱来问。

    “恩,好了。”

    我不紧不慢地给他找钱,“药还是再吃几顿,巩固巩固。”

    “恩……”他趴在柜台的大理石台面上,下巴垫着胳膊,隔着防弹玻璃专注地看着我,眼神安静,“安然……”

    “嘛?”看到他好起来,我心里也觉得特别轻松,笑眯眯地抬眼看向他。

    他直起身,把头扭向一边,指着脖子边一小串深红色的印记,小声儿说:“看你给我咬的!”

    啊?我往前凑了凑,仔细看清楚。毛衣挡了一半儿多,有那么小小的一弧绯红色露着。这也太那啥了,怎么看怎么让人想入非非啊!

    “你少来,我根本就没使劲儿!那不是我弄得……少冤枉我!”我的脸一瞬间就烧起来,要多不好意思有多不好意思。说实话,疯起来啥都敢干,明白过来就发现自己也太禽兽了。

    韩暮雨对我的不负责任也没做过多的追究。他把毛衣领子提了提,尽量得盖上我那些‘罪证’,淡淡地说:“我本来也没注意,老板娘看见的……她问我是不是对象给咬的……”

    我实在没脸见人,低着头把手里的钱翻来覆去地数啊数,完全不知道数得是多少,听他这么说,不经过大脑滴接了一句,“就是,我觉得也是!”

    “……恩,我也说是……”他接着说到。

    我才反应过来他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该生气呢还是该害羞呢?作为一大老爷们,我觉得生气太小心眼儿,害羞那是娘娘腔,于是我决定恼羞成怒,可是心里那隐隐的却真实热烈的喜悦感让我完全怒不起来,他说他承认了,那是他‘对象’咬的。

    所以,又一次,我做不出任何合适的表情,瞪了他一眼之后满脸纠结得不再言语。

    韩暮雨依旧那么平平稳稳地看着我,似乎对此毫不介意。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像是水墨画里的远山,矗立在空蒙的远景里,隔着水汀云雾,看不清,走不近,却让人遐想无限。不过如此时此刻,我心里肯定那家伙是故意过来报复的错不了。这人病好了立马就鬼精鬼精的,还是生病时好欺负!我忽然后悔起来,自己干嘛烂好心给他送药啊?让他迷迷糊糊的不是挺好!

    我恨得咬牙切齿,他却轻轻扣了扣台面,“喂,钱都让你点破了!”

    “给你!”我把手里的钱哗哗推出去。

    他照例细细数好了,然后抽出几张,把剩下的又给我塞了回来,“还你车票的钱。”

    好吧!不要是不可能的!我二话没有就收了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跟儿底下。韩暮雨今天下午的火车回家,我得上班儿赶不上送他。他昨天就跟我打过招呼了,我问他啥时候回来,他说不定呢,怎么也得出了正月。那就是一个多月啊,我把所有的不舍得混在羡慕的语气里感叹出来:“你歇一个多月啊!我们总共才四天假。要说我们这服务行业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韩暮雨见多了我这种干打雷不下雨的抱怨,对此已经免疫了。我们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一直聊到我再也笑不出来,其实心里明白这只是个小小的分别,但是我仍觉得难以承受。他听着我瞎扯也不多话,可是他一定能感觉到我那些藏都藏不住的眷恋。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说:“暮雨,要是家里头没啥事儿就早点回来吧!”我猜想自己当时必然是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不然韩暮雨也不会突然就揽紧了我的肩膀,他说:“行! 安然。没事儿我就回来,回来给你带我们那儿的特产。”

    然后我就糊里糊涂地对着他傻笑了一通。

    下班路上,我遥遥望着韩暮雨住的那间板房,心想着那房子我都去惯了,这一个月的时间没地儿串门儿去,我得多别扭啊!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玩游戏,心思不在这儿,接连着死了好几次,我干脆关了电脑躺床上挺尸。

    看看时间,韩暮雨走了三个多小时了。

    我已经开始想念他。

    这可不行,时间还长着呢,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我郁闷地揉揉头。

    手机短信声响起,我懒懒地拿起来一看,陌生号码,打开来,七个字:“安然,我是韩暮雨!”

    蹭得从床上坐起来,无聊困倦的感觉一扫而空,我看着这救命的七个字,狠狠地亲了亲手机屏幕。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买的手机?”我发信息问道。

    “今天才买的,就用你给我那张优惠卡。”过了半天他的短信回过来。我知道新手机他现在肯定还用不熟练。多等会儿就多等会儿呗,哥有的是青春,总好过他这一猛子下去就音讯全无。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你给六哥说的时候,我就记下来了!”

    “你怎么这么有心思呢?啥都看在眼里。今儿车上人多吗?”

    “特别多,过道都塞满了,站都没地方站,还好我有座儿。我扛着行李找座位过了三个车厢,用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这才刚坐下一会儿。”

    我想象着火车里人叠人的情形,顿时头皮发麻,“那你先歇会儿吧!”

    “没事,我坐下来就想给你发个信息了!捣鼓半天才写好的。”

    “恩,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正想你呢!”

    “想我干什么?”

    这话问的,想你就是想你,还干什么?想你能干什么?谁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郁闷了一下,啪啪打出一排字:“不干什么,就是想想!”

    你说你小子聪明上来挺聪明的,迟钝上来也够迟钝。我不禁同情起倒霉的自己,也许我一辈子都得忍耐着隐藏着,在他身边时尚能死皮赖脸找点亲昵的机会,在他离开时即便千般不舍却没有挽留的理由。

    不行,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我烦乱地将手机一丢,结果摔得它铃音大作。

    那家伙居然打过来了,我按下接听键,就听那边一片喧闹杂乱里一个低沉清凉的声音说道:“喂,你好!”

    “我好个头啊好,”我忍不住笑起来,“你到哪儿了?”

    “不知道呢!”

    “没事儿别打电话,出了地区就是长途,死贵死贵的!”

    “恩,我试试通话质量。”

    “还行么?”

    “挺清楚的。”

    “那就好!”

    “那……我挂了!”

    “行!……等会儿,车上小偷多,千万看好东西!”

    “知道!”

    ☆、三十四

    即便是过年我们也只有四天的假期,其余的时间一律加班。对我们这些为了促进人民安居乐业保证群众正常生产生活而在举国欢庆的节日里奋斗在金融第一线的苦逼悲催的人儿难道不应该多给几倍的加班费么?

    一个哥哥好心劝我:不错啦,三倍工资的加班费还不满意?一分钱不给你就让你加班,你能撂挑子不干了?但凡能找着更好的,谁乐意在这里猫着啊?

    总之五十六种脏话汇成一句话:有招儿你使去,没招儿你死去。

    于是我心平气和滴接受了单位的安排,三十晚上值班,初一到初四歇班。

    节假日值班的阵容,一个行长加两个员工。我们单位有正行长一名副行长两名。再不会办事儿,那俩副的也不至于让正的大年夜值班。跟我不对路那王行长就是嘴上说得好听,真遇到实事了,还得是厚道的周行长顶上,加上我跟公司业务部的赵哥,我们三人成了单位守岁的。

    给爹妈打完电话,给韩暮雨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发了信息,我就把手机关了留在宿舍充电,接下来是要全力应对、不能分心的一场硬仗——打牌。

    赌博,我并不热衷,偶尔玩玩儿。有时候,赌就跟抽烟、喝酒一样,你要是不会点儿,显得你这个人个色,不合群,尤其是在大环境如此的单位里。就说吧,某些条条框框的规定了银行从业人员不能干这个不能干那个,谁理啊,我们就一般人儿,玩个小牌啊,买个彩票啊、投资个股票啥的,打着那些说不上是审慎还是傻缺的条款的擦边球。行长说了,咱这就是小打小闹,也不是倾家荡产,也不是砸锅卖铁,咱就是自家兄弟几个逗闷子玩。逗了一夜,次日清晨,我拿着赢来的一千多块钱,顶着乌青的黑眼圈从烟雾缭绕的值班室晃悠出来,浑身上下都是‘中华’的味儿,活脱脱一只烟熏火燎的鬼。其实我赢了四千多,但这毕竟不是赌场,哪有赢了钱都拿走的道理,自己留下点儿,退还大部分,兄弟领导都乐呵,下次,还有人跟咱玩儿。

    回宿舍打开手机,短信声此起彼伏,挨个儿翻过来,都是拜年话儿,没劲。

    翻到10086未接来电提醒时,我就美了。暮雨的号儿。

    一般我都不给他打电话,我打着贵,他接也得花钱,不过,今儿不是过年了吗,我点了回拨,刚响两声,就被一个女的接起来,“喂!”声音挺甜,还带点当地口音。

    我有点蒙,我说我找韩暮雨,就听那个声音喊道:“哥,你电话。”

    然后电话里传来韩暮雨操着家乡话的怪怪的声音,“水开了,你过来替我看点锅。”

    “喂,你好!”他接过电话改成了我听惯的普通话。

    “你好个头啊你好,是我,安然!”听到他的声音,我晕晕乎乎的脑袋清明了许多。

    “恩,听出来了,昨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昨个我值班,跟领导们打牌了,手机放宿舍里充电。”

    “三十晚上还要值班啊?”

    “早就跟你说了,都拿我们当牲口使呢!你老不信。”

    “信了……你们那里还许可打牌?”

    “啊,小赌怡情!对了,赢钱了,回来哥们儿请你吃饭!”

    “恩,行!”

    “家里过年都挺好的吗?咱妈、咱妹?哎,刚接电话的是咱妹么,声音儿挺温柔啊!”

    “是她接的,我刚在烧水煮饺子呢……”

    韩暮雨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见那边响起一阵乱哄哄的声音,然后他说了句有点事儿,就匆匆忙忙的把电话给挂了。

    大年初一能有什么事啊?一准儿是拜年的。我一看表,七点多,真够早的。

    放下电话我开始收拾东西,把给爹娘买的大件小件塞了满满两大包。我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爸妈都是退休工人,靠着那点退休工资生活,不至于窘迫,但也绝称不上富贵,娘亲心脏不好,常年吃着药,不过幸而家里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我也不是那三天两头出入派出所的孩子,总起来说,平平静静的,安安稳稳的,普普通通的一个家。也就是我现在挣钱了,背着爹妈不知道给他们买点好的衣服鞋子啥的,我买回家给他俩的毛衣、外套,标签从来都不敢让他们看见,不然非得跟我急,人过日子省惯了,我一点儿辄都木有。

    初一路过我家的公共汽车都停运,我只好跟人拼车回家,花了我八十,不过再贵,家是一定得回的。

    越长大越开始明白,为什么过年过节的人们都往家里跑,不管多远,不管多辛苦,也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因为那才是真正可以停靠的地方,除那里以外,再热闹的都市、再繁华的街区,再多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那都叫异乡,那都叫天涯,就像一个朋友曾经说的,离家一步便是天涯。

    回家三天半,除了两个不得不去的聚会,我一直窝在家里,给我娘亲择菜,洗盘子,给我爹浇花,理书架。爹妈也可算抓住我了,把我家过年准备那些各色各样的年货统统往我肚子里塞,每顿饭都变着花样地做,最后我走的时候娘亲还很遗憾地说,“咱家冰箱里还有一块驴肉没给你吃呢!”

    我把我在家被当做饭桶的遭遇发短信给韩暮雨说了,引得他各种羡慕嫉妒恨。

    回家一趟的结果就是,到单位上称一称,足足比回家前胖了四斤。我再次感叹,这可真是我亲爹亲妈。

    在家围着爹娘转还不觉得怎样,这一回到单位,回到以往过厌了的日子里,我又开始疯狂思念韩暮雨。他就是我的牵挂,除了爹妈,他就是我人在天涯唯二放不下的牵挂。

    离韩暮雨说的出正月还早呢,先到来的是元宵节。

    元宵灯会是l市的传统项目了。正月十五晚上,吴越非拉着我去灯会看美女。我可没那个雅兴,外面死冷的,人又多又杂,哪如窝在宿舍里看看电影舒服。我说我不去了,我有对象了。吴越一瞪眼,有对象怎么地啦?对象还有嫌多的啊?所以韩暮雨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灯会现场被吴越扯着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扎去,我堵住一只耳朵,提高了声音跟电话那头的韩暮雨喊话。

    一片混乱中,我听见韩暮雨说,他已经回到l市了。

    回来了!居然这么早!我又惊又喜,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去见他,现在、立刻、马上、一秒钟不带耽误的。

    连招呼我都没跟吴越打,丢下他老哥一个在朦朦彩灯下扒拉开成片的庸脂俗粉寻找佳人,我几步冲出人群,蹿到街边去拦出租车。实在对不住兄弟,我得去见我的佳人了。

    十分钟后,我气喘嘘嘘地奔到韩暮雨宿舍门口,抬手推门的瞬间,居然有些紧张。

    门没锁,吱扭一声打开,我先探了个头进去。

    高高瘦瘦的韩暮雨正弯腰收拾床上的东西,他背对着我,两条腿格外修长笔直。一个大包打开着放在他脚下,显然,他也是刚到没多久。

    听到门的声音,他扭头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我。我冲他一笑,傻到极致,他则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镇定地进门,镇定地锁门,镇定的转身走到他面前,他叫我的名字,那一声温柔到无度的‘安然’导火索般引爆了积聚在我身体里的渴念,我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他脖子,哑着嗓子低吼道:“奶奶的,可想死我了!”

    ☆、三十五

    我几乎把自己的整张脸都埋进他颈窝里,冰凉的耳朵贴上他的温热的脸颊。

    我是如此迷恋而怀念地贴紧了他,沉醉在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中,完全顾不得去掩饰什么,伪装什么,我抱着他,觉得特别满足,给我座金山都不换。

    更让我惊异的是,韩暮雨在微微地僵了一下儿之后,居然扔下手里的东西,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放在我腰侧,极轻的接触,仿佛是某种试探。我隔着厚厚的衣物察觉到这细小的动作,心里涌上一阵甜蜜蜜的急切和焦躁。你还犹豫什么呢?哥都多主动了?于是我又紧了紧手臂,也许源自我本意里的催促在韩暮雨看来是一种默许和鼓励,他缓缓合拢双臂,最终,轻柔地拦腰搂住我。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拥抱,之前那些,顶多算是我一厢情愿的耍流氓。

    我听到心里‘咔’的一声,那是锁扣紧的声音,我陷落于一只温柔铸就的牢笼,从此再无处可逃。

    我坚定决绝,我兴高采烈,我甚至不愿意去揣测韩暮雨的心意,无论他对我是哪种形式的亲近,哥们也好,亲人也好,对象更好,我都能接受,至少现在,他正把头靠在我肩膀上,他的叹息回应着我的心跳,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他说:“安然,对不起,我走得急,忘记给你带我家那边特产的玫瑰香葡萄了。”

    嘛特产不特产的,就你们那穷乡僻壤的能有啥好东西?这话我也就想想,当然不敢说出来,主要是,这根本不是重点啊,我这人吃啥都行,不管什么玫瑰香月季香的,不就是葡萄吗?超市都有,要是你肯说你也想我了,我几天不吃饭都行!

    “切,我又不是冲着你的特产来的!我有那么眼皮子浅么?”对此我表示完全的不介意,然而说完我并没有松开手臂,只是别有意味地问道:“你说回来走得急,干嘛走得急啊?这才十五,要出正月时间还早呢!”

    为什么要这么早回来?我发誓当时我是非常认真非常郑重地下定决心了,如果他说是因为想念我,那我马上就告诉他,把我所有想说不敢说的话都告诉他,告诉他我有多惦记他,告诉他我想要爱他。这么好的时间,这么好的气氛,也许老天会赏个奇迹给我呢!

    只可惜,我的循循善诱还是败给了他的无声沉默。

    他放开手,没回答我的话,我却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闪烁。

    “安然,你坐,我去把电热扇开了。”

    “哦!”我听话地坐好,看着他从六哥床底下把套了层塑料纸的电热扇拿出来,去门外扯掉满是尘土的包装,回来插上电源,对着我的方向打开。

    我看着他不声不响地忙活,发现这人过了个年回来怎么看怎么憔悴,头发短了些,衣服仍是先前的。我凑过去帮他收拾床头的东西,他忙拦着,“别动了你,都是灰,别把你衣裳弄脏了!”

    “没事儿!”我说,“哎,你可够艰苦的了,过年就舍得给你妹买衣服,自己都没买件儿新的!”

    他说不是,我有新的,然后扯着衣领给我看,“你给我的毛衣。”

    恩,恩,我看见了,不过,我决定仔细看看,“是吗?是我给的那件儿吗?”我扒着他的衣领假装失忆,“真是哈,穿着合适么?”我问。

    “合适,胖瘦长短都正好。”他几乎是无视我的动手动脚,认真回答。

    “好,我那还有一件儿呢,回头也给你,反正我穿着大!”我说完,韩暮雨手里一顿,他瞥了我一眼,就是那种微微眯着眼睛、拿眼角的余光看人的、警告似的那种瞥。在这个像极了抛媚眼的动作里,我想起了那次吵架,虽然后来暮雨退了一步,但是我知道他也不是那么情愿的,不过是顾忌着我们的交情,不想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闹得生分了。我猜想这个媚眼的潜台词大概就是,“安然,你别得寸进尺啊,你还没完了怎么地?”

    我讪笑两声,指着床头,“哎呀,暮雨你看你刚离开不到一个月暴腾这么多尘土,不行,这得擦擦!不然没法睡觉。”我起身去角落里捡起一绿色塑料盆就往外走,“我去接点水来。”

    打回水来,韩暮雨正单腿跪着拉床底下的什么东西。

    我拿着抹布蹲盆边下了半天决心,真不是我这人娇生惯养少爷做派,那水也忒凉了,里面还有冰碴呢,这叫冰水混合物,温度为零摄氏度,小学学过的物理知识迅速地浮现在脑袋里,不过,最后我还是心一横,一把把抹布按进水里,两秒钟没到,便体验到了不止皮肉连骨头缝都被冰得生疼的感觉。

    “靠,真特么凉!”

    我刚适应着温度揉了两下,手就被韩暮雨从盆里拎起来了,我龇牙咧嘴地擎着十指,却听他说:“暖壶里有热水,我回来就烧好了!”

    “那你不早说……”我怨恨地瞪着他。

    “……我不知道这么凉的水你也敢下手啊!”他很有些无奈。

    对了半壶开水之后,盆里总算有点热乎气儿了。韩暮雨把袖子往上掳高了,接过我手里的抹布,“你别管了。我包里还有一管儿你给的护手霜,你去涂点去!”

    我没动地儿。

    因为我在他接起抹布的一瞬间看见他前臂外侧一道青紫色的痕迹,以前挨打留下那些早就好了,这个明显还很新鲜。

    “这怎么回事?”我翻手抓住了他的腕子,指着那条淤青质问道。

    他看了一眼,慢慢挣开我的手,一下一下揉着水里的抹布,淡淡地回答,“打的!”那么平静无谓的声音,要不是我知道他这个人就这么副脾气,我都会觉得这事儿、这伤都跟他没关系。

    “谁啊?为什么?”

    “村长的儿子,上次修路的事情他们觉得挺没面子的,这次我回去,他老是带人去我家找茬。”

    韩暮雨拿着抹布起身回到床边,一下一下抹着床头栏杆上的灰土,我就跟在他身后,听他毫无感情se彩的讲述。

    “我知道他是故意不想让我过好这个年。初一早上,你给我打电话时,就是他带着俩人过来闹事,说我爸生病时借了他家多少钱,让我们还。我问我妈有没有这么回事儿,我妈说没有,然后……”

    他把手里的抹布翻过来叠好了,又去抹床头的小桌子,“然后,就打起来了,他们人多点,不过也没占着什么便宜,只是,把我家玻璃打碎了三块。大初一的没地方买玻璃去,只能随便找点塑料纸钉上……”

    我亦步亦趋地跟他,听着他说话,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动作,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

    抹布被泡回水里,整盆水都泛起灰黑色。韩暮雨随便地洗了两下,继续说:“我去看村里那些亲戚时,人家都不敢留我多坐会儿,村长家儿子得谁家跟谁家闹……”

    他指指自己的胳膊,“前些天我跟晨曦去赶集买玻璃又遇上他,他把我新买的几块玻璃拿车锁给砸了,最后一下儿他那车锁打飞出去,我拿胳膊挡了一下,不然恐怕会打到晨曦脸上。”

    “回去之后,我问我妹这几个月她们是怎么过的,我妹说我没回去的时候,也不见那些人来找她们的麻烦。可能他们对欺负老弱妇孺没兴趣吧……后来,把家里该修的修了该补的补了,亲戚也差不多走完了,我想我还是回来吧,我也实在看下去我妈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有点动静就爬起来叫我的名字,我觉得我回l市了,至少她们还能消停地过日子。”

    他把抹布拧干了晾在晒衣服的铁丝上,忽然回头看着我,皱起眉毛问:“安然,你从哪里拿的抹布啊?”

    我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话题里,气愤和心疼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忽然地换了话题我根本就完全反应不过来,只剩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这是杨晓飞的毛巾。”

    “我在那里捡的。”我指指墙角。

    “没事儿,回头我再赔他一条。”

    “赔什么啊?洗干净了让他继续用呗……”

    韩暮雨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思考之后,他轻轻摇头,“安然你太不厚道了……那……就这么着吧!”

    我想笑一个来着,可是扛不住心尖上一蹦一蹦的疼。

    我实在没有一分的心思再去计较他提早回来是不是因为我,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的眼睛酸到发烫,有种火气顶在我的脑门上,让我想喊想闹想抽疯,幸而此时他走到我面前抬手去揉我的头发,他说:安然,你乐得真难看!

    我愤愤地挡开他的手,“你就继续装吧,装着不难受,装着没事儿!”

    韩暮雨垂下眼睛,“没装,真没事儿!”

    “是,”我快气死了,“谁难受谁知道呗,反正我不难受,谁爱难受谁难受……我也不心疼,谁爱心疼谁心疼……靠……”我边说边气鼓鼓地叉起了腰。

    韩暮雨再次抬手,又被我挡开,“边儿去,跟你不熟……”给人看完冷脸,我偏过头,心里居然觉得委屈。

    也不知道他是犯了哪门子牛脾气了,似乎要是今儿不摸一把我的头发他就不甘心,于是他一次次地伸手过来,一次次被我打开,就在我快要爆炸的时候,他抓住了我那只胡乱挥舞着的爪子用力地往怀里一带,我踉跄着撞在他胸口,然后身体便被两只胳膊结结实实地锁住,他靠近我耳边,用一把惑人的嗓音低声地劝:安然,别生气……

    我一动也不能动,一动也不想动,连示意性的挣扎都懒得费力气,闭上眼睛,沉溺之前我得说清楚,一字一句都得让他听见,我说:“韩暮雨,你不能这样你知道吗?要是心里不舒服,你得跟我说,你别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别把那些苦都压在心底,别对自己这么冷漠,就算我帮不上你什么,至少让我知道,咱一块骂街一块抱怨一块喝酒耍酒疯……你不能这样,不能老是一个人……”

    不要这么独立,不要这么孤单,不要总是让我心疼到死去活来。

    他静静听我说完,长久地沉默后,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头发,气息软软落在我耳朵后面:“安然,我们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你怎么就跑到我的世界里来了,我们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居然可以做朋友,很奇怪不是吗?”

    “我吃错药了呗!”我嘀咕一句。

    “哪有,我觉得你很好,又活泼又温暖,活泼的时候像小孩子,温暖的时候像……”

    “像什么?”

    “……我也说不清……”

    “你也吃错药了!”

    我下巴轻轻磕在他肩膀上,心里却不禁在想,若是我们都吃错药了,会不会患上同一种病?

    ☆、三十六

    那天我没在韩暮雨那里久留,他为了尽快回l市或者说尽快离开家,直接去车站买了最早的一趟火车,慢车,没座儿,人拿着行李在过道儿站了十个钟头回来的,我帮他收拾完了就回我自己宿舍了。

    刚开机,吴越电话过来,唾沫星子恨不得隔着信号都能溅我脸上,他说,安然你特么死哪去了?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没了,打你电话关机,我在广场上找了你一个多钟头……丫的不知道自己长了张被拐卖的脸么……我这都快报警了……等等等等,他发泄完了,我仅存的良心总算是泛起一丝愧疚,心虚地解释说我对象有急事找我,我手机正好没电了怎么怎么,最后心甘情愿地被他敲了一顿海底捞才算了事。

    重色轻友,人的通病。

    接下来的一个月韩暮雨又回到了我们单位旁边的洗车行。

    日子一如既往平淡地继续,只是从那个‘宝马香车拾坠钿’上元之夜起,似乎我和我的‘佳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一种很微妙的变化,存在于低眉抬眼间的深深浅浅,一字一句外的温温软软,存在于有心无心之间、朦胧又真切的感觉。

    “五块的一百。”

    “木有!”

    “十块的一百。”

    “木有!”

    “二十的两百。”

    “木有!”

    “安然……”

    “叫安然也没用……”

    “安然……”

    “……”

    “安然……”

    “……等等……”

    喜欢跟他开玩笑,不失时机地跟他犯贫;喜欢听他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在他清朗的声音里美得冒泡儿;他很默契地配合我的恶趣味,耐心地由着我折腾,那种纵容让我有些飘飘然。

    不过,在别人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某日,我正跟暮雨逗得很开心,小李突然从后面站起来说道:“安然,你怎么老难为韩暮雨?”说完打开扩音器,对着外面说,“喂,帅哥,我这里有零钱!”

    居然跟我抢生意?我回头瞪了小李一眼,我什么时候难为他了?你见过我这么一脸欢笑地难为人吗?“去去,人客户都没说啥,有你什么事儿啊?”

    韩暮雨站起来,我以为他要过去小李那边,谁知道他冲小李摆了摆手,然后目光环视过整个大厅,在某个方向稍作停留后,回过头来用极轻淡地口吻报了两串数字:“96xx6……0070327……”

    我脸色一僵,前面那串数字是我们行投诉电话,后面那个我的工号。

    好你个韩暮雨,敢威胁我,老子可不是吓大的,我鼓起腮帮子不屈不挠地看着他。他嘴角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小李先是忍不住笑出来。大家都这么熟了,谁都知道他不可能投诉我的。事情的最后,当然是我在他的‘威胁’下乖乖地把钱给人换了。

    在换零钱这件事儿上,韩暮雨不再暗地里跟他家老板对着干。于是,他一个人基本承揽了这块儿的所有业务。

    某日,他问我柜台外那个评价器有什么用,我说如果客户给的好评很多的话,我们单位会有奖励。于是,只要他过来,必然会抱着我外面的评价器给按很多的好评,当然,也会帮小李按。后来曹姐发现最近统?br /gt;

    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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