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9部分阅读
精打细算 花满筛 作者:肉书屋
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9部分阅读
“我喜欢它那个全景天窗。要是下雨,坐在皮椅上看那些雨点打在天窗玻璃表面,就觉得自己像块躺在水底的石头……”
暮雨当时的表情很疑惑,他大概不能理解我这种烂俗的小资情调,更不知道做一块水底的石头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那样大概很安宁。
我得为了我的梦想奋斗,所以很多事情都能忍下去,客户的挑剔、领导的找茬,跟我的车子比,算个毛啊,被骂又不会少块肉,被训又不会减工资……
我现在发现个规律,一般我见到王行长都会倒霉。这个规律在那次存款后第三天得到了应验,我的取款凭条用到最后一张,蓦然发现被我换下来的百万存单就压在下面。这张单子本该作为表外科目的附件随传票上交的,这下儿可好,现在交上去,算是错误,扣全支行的分儿,罚我五十块;不交,被发现了,严重错误,扣全支行的分儿,罚我一百块,我左思右想,最后心一横,不交,万一后面审票的人发现不了呢,不过是张附件,很可能就这么混过去。
不是我侥幸心理,有很多更明显更严重的错误都大摇大摆的被放过去了,我这少个小小附件,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要以为银行有多严谨,再完善的内控制度都会有漏洞,再科学的管理也不能清除所有死角,因为事情不可能都让机器去干,而只要是人干的事情,就没有不出错的。
至于我的责任心,我的风险意识,唉,谁还真为金融事业献身啊?苦哈哈地忙活了一天又一天不就是为了钱吗?这存单交上去,领导得责怪、同事得抱怨、自己得掏钱,所以在必然的损失五十块钱与赌一把皆大欢喜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很多很多年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之后,我最终也没有弄明白,那一赌,我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从万达广场开工,我就没见过暮雨。也不是不能去找他,只是他们那边都是体力活,白天累一天了,晚上我再去打扰人家休息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过有了手机总是方便很多,我没事儿就给他发信息,想起什么是什么,上句还在抱怨中午外卖给送的米饭太硬,下句就谴责人行一会儿一调息增加我们业务量……没有目的,没有思路,只是表达,我想跟他说说话。
那天回家路上我发现很久没动静的街边那棵‘消息树’又开出一朵‘花’,材质跟以往的不一样,黄铜丝编的,反着金灿灿的光。我停下来看了会儿,想着韩暮雨曾经走过这里,驻足,从口袋里掏出一朵金属花挂在枯枝上,心里便有种神奇的时空异位感。
我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他日我若为青帝,报与铜花一处开!”
然后不久他回了一条毫不相干的,“这周六你上班吗?”
我算了一下儿,回到:“上班,有事么?”
“我不上班,去找你。”
明天周四,后天周五,大后天周六,我伸着手指算。开心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一直持续了三天,因为心里的期待,周六之前的日子似乎比平常都要美好。
对暮雨,我的心思很坚定,那种喜欢不可逆转。至于杯子那件事儿,说实话那都不叫事儿,有事儿也就一会儿,漫漫革命道路中的小反复而已。后来冷静下来,我发觉韩暮雨的话里也有诸多问题,所谓‘杯子是我送的’这种理由,怎么听都像是被我问急了之后随便扯出的拙劣借口。不去理会这些,光是想想某次他接过我喝了一半的杯子而后自然而然送到嘴边的动作就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不介意,而非不得已。
聊天的时候太心急了,急着要一个肯定,才会在收到不那么合心意的答案时失去辨别的能力,一惊一乍的。
以后遇到跟韩暮雨相关的事我必须得淡定,不能自乱阵脚,我跟自己如是说。可是周六那天当我看见韩暮雨带着杨晓飞来到我的柜台同时亮出手里的东西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淡定了。
他手里拿了一摞身份证,足足有三四十张,他说,安然,我来办卡的。
“啊?”我愣愣地看着他,“办这么多?”
他点头。
还好旁边杨晓飞嘴快,他解释道,“那不是你说办卡有任务吗,韩哥没事儿就跟我们那一起干活的人说咱们银行的卡怎么好怎么好,没有这个费那个费,给家里汇款也便宜,还说认识银行的人,谁要是想办他都可以都帮大伙儿一块办了,那些没卡的、有卡丢了的人们一听这么好,就把身份证给韩哥,托他帮着给办,结果凑凑,居然凑了三十多张身份证。”
“……暮雨……”我感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睛热乎乎地,心里也热乎乎的,像是在家里看着电视不小心睡着了却在醒来时发现有人给自己盖了条棉被一般,真想出去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大大的亲吻。我觉得自己特幸运,我想跟周围的所有人炫耀:你有这样的朋友吗?他会不声不响地关注你的需要,不声不响地帮你,我有!
“安然,别愣着了,给我办卡的单子,我去填。”韩暮雨敲敲玻璃,唤回我的神智。
“哦,好!”赶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赶紧着拿了一本单子给他,告诉他该怎么填,他填好一份给我看,我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便领着杨晓飞去填单桌那里开填。
杨晓飞将填好的单证和身份证拿给我,我拉住他问道:“你们那边的人就这么放心地把身份证给韩暮雨?不怕他做什么坏事!”
杨晓飞看鬼似的看着我,“破身份证能干什么坏事儿啊?再说了韩哥还信不过吗?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很仗义!”他那小眼神儿活脱脱地谴责,谴责我小人之心。
天地良心啊,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那只是正常的思维方向,杨晓飞你头脑才简单过火了好不?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乐乐我就有点停不下来,最后还是硬生生的拗过来的。
我觉得再写下去,估计又要把楚见拎出来……不行啊不行,乐乐已经太抢戏了,楚见……还是算了吧!
对了,乐乐他学会开车了,据说晕车的人自己开车不会晕。
☆、四十一
那天他总共拿来三十七张身份证,加上杨晓飞的帮忙,也整整填了一个半小时的单子。
中途没人办业务的时候,我跑过去给他俩一人到了一杯水。
“歇会儿歇会儿!”我笑着跟韩暮雨说,要是没有耳朵挡着嘴角都能咧到后脑勺去。
暮雨停下笔来转转手腕,淡淡的眼神儿落在我脸上,“至于这么开心吗?不就是办几张卡么?”
“你可别小看了这几张卡,要是办卡这项任务完成了,那我的奖金要多好多呢……再说了,也不全是钱的事儿……”或者说,我更开心的是你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很让我受宠若惊,这是义气,是感情,跟钱没有关系。
暮雨点点头,“那我回头再找些人问问,工地里没办卡的人可多了,而且老有新来的,总需要办张卡来存钱……”
我一听更美了,大咧咧地揽住暮雨的肩膀,“暮雨,你真是我的恩人……哥们儿无以为报啊……”
杨晓飞一口气把水杯给干了,袖子在嘴上抹过,听到我说这句他可算是接着了话茬儿,“哎哎,安然哥,那你就以身相许呗!”
“我倒是想呢,就怕你韩哥看不上啊!”我努力把这句话说得像是一句戏言,虽然它明明就真到不能再真,昧着良心说话真难受!
暮雨由着我靠在他肩上,左手稳稳当当地端起一次性的纸杯喝水,我跟杨晓飞的对话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杯子被放回桌面的瞬间,那被蒙了一层水膜的跳跃着细碎阳光的浅色嘴唇轻轻一抿,仿佛一个极清浅的莞尔。
“喂!”我不悦地叫他。这人真没劲,好歹给个回音儿啊。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可以随时随地跟外界划清界限,当别人不存在,或者当自己不存在。
“给句话儿啊?行不行?”我不耐烦地推推他。
“什么行不行?”他问。
“那个,以身相许,安然哥……许……你。”杨晓飞嘴比我还快,说完就趴桌子上开始乐,身上的肉颤啊颤的,让我想咬他。
暮雨扭头,眯着眼无声地询问我,我严肃地点点头。
他捡起桌子上的签字笔,拿笔杆支起我的下巴,似乎是不经心地看了两眼,随意地说道:“行吧。”
他扔下俩字便偏过头去,不给我机会研究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我原本用脆弱的无畏和虚伪的单纯包装起来目光止不住变得热切而慌乱,脸开始发烧。
以玩笑的姿态得到玩笑的应许,真的假的,我也分不清楚了。
杨晓飞笑得更夸张,眼看就要背过气去,“安……安然哥,我看也……也成,就你那白白净净的样子……当个小三儿啥的挺合适……”
我抄起手边一叠电汇单子朝他甩过去,“滚,会说话么……”单子脱手前,手腕被暮雨抓住,他拦着因为不好意思而胡乱找茬儿的我,声音低缓:“安然,好了,别闹!”杨晓飞那死胖子将肥硕的身体倏地躲到韩暮雨身后,两只小眼睛朝我挑衅地眨巴着,“韩哥,安然哥他要打我……”
哎呀,还敢跟韩暮雨告我的状?
韩暮雨在我跳起来之前,拍了胖子脑门一巴掌,“闭嘴你。”杨晓飞立马安静下来。
我鼓鼓的腮帮子也被韩暮雨拿笔杆儿戳了两下儿,“快回去办业务吧,别跟这儿胡说八道了。”
“谁胡说八道了……”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却在起身离开的瞬间无意间看到他眼中一晃而过的闪烁,像是怀疑,像是审视,像是欲说还休的话语升起又沉没,像是一尾鱼在平静的湖面打了滚,搅动起微波粼粼,却最终消失无踪。
那天到最后,我总共只办了二十七张卡,其他的十张,被小李那个女人给抢走了。
她在我身后咬牙切齿地嫉妒了很久,最后,人家正气凛然地走到韩暮雨身边,她说,韩暮雨你太偏心了,怎么只帮安然一个人,姑娘我也是有任务的,你这样无视我的感受我多伤心啊,然后,她伸手把韩暮雨写好的那叠开卡申请表拿手里数了数,又敛吧上杨晓飞写的几张,说到,这几个就算我的任务啦。
当时,韩暮雨和杨晓飞俩大男人愣是啥都没说啥都没做就让人一个小姑娘给抢了。
当然,我也没强多少,也就是口头上谴责谴责,遇到一蛮不讲理、撒泼闹事的女人,咱只能自认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四十二
韩暮雨离开的时候还有点耿耿于怀,他说:“也是我考虑地不周到,光想着你了,把李会计给忘了……”
我送他到门口,心里颇为得意,“是呗,你说你怎么能只想着我呢,你这厚此薄彼的不是故意挑拨我跟小李之间的关系么?居心险恶啊你,来来,给你个机会解释一下,为什么只想着我啦?”我知道我脸皮厚,可我又不是大姑娘,要那么矜持干么?
韩暮雨看都不看我,招呼在柜台边跟曹姐说话的杨胖子,“杨晓飞,走吗”
“走,走,马上……”杨晓飞咧着嘴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大桶新年糖。
曹姐知道韩杨俩人特意来开卡的,就把过年时行里购置的送给存款大户的新年糖拿出来一份,大桶徐福记。我原来还特鄙视这东西,不知道行里领导都怎么想的,谁能在乎这点糖啊?曹姐解释说,有时候,并不是要多贵重的东西,只是你得让那些大客户觉出来他是与众不同的,他在我们这里有特权,我们给他特别的关注和照顾,这是目的。即便人拿着这东西转脸扔垃圾箱里,他心里也会记得咱的好意。
杨晓飞显然被这样的好意打动了,他晃晃手里的糖果,“安然哥,你们银行真好,你们那个经理也好……”
“恩,只要你踏踏实实地为皇军做事,皇军不会亏待你的!”我拍拍他肩膀,一脸怒其不争,这点儿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韩暮雨拍拍杨晓飞滚圆的肚子,说道,“走吧!”
“喂,暮雨,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我锲而不舍地追问,“解释解释嘛,别不好意思。”被我定义为‘不好意思’的那个人莫名其妙地瞟了我一眼,我嘿嘿笑着,掩饰地抓了把头发。
韩暮雨眼睛转了半圈,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一脸期待,“说说,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第一时间想起我,为什么你要默默地帮我?
杨晓飞不知道前面的话头,也插不上嘴,扯扯韩暮雨的袖子,问道“韩哥,解释什么啊?”
韩暮雨朝我勾勾手,我立马凑近了,把同时也扎过来的杨晓飞的胖头推开,“少儿不宜,你边儿待会儿去!”
我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激动的情绪却在听到他的解释时,化为满脑袋黑线,他就说了仨字儿:“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啥啊?我准知道……”杨晓飞又碍眼地凑过来……
“不知道算了……”韩暮雨无所谓地一挥手,领着一头雾水的杨晓飞就过马路对面去了。阳光很浅,风里还夹着冰雪的凉气,韩暮雨隔着马路回头冲我摆手,指尖反射出点点白亮的光茫,他说,回去吧,声音空山流泉般清朗。
我纠结得不行。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这我得搞清楚了。然后我就开始琢磨着,啥时候有时间我得请他吃个饭。要表示我的谢意,那桶子糖未免也太寒酸了,饭桌上有机会再进一步地谈谈。我望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暗暗打定了主意。
视线能及的地方,韩暮雨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得懒洋洋的,而身后的杨晓飞已经开始手、牙并用地橇那个糖桶的盖子。
本来以为请客嘛,随便捡个晚上的时间就成了,结果,愣是拖了俩星期饭都没吃成。
原因就是约不出人来。韩暮雨最近好像特别忙,给他发信息他会晚很久才回,也不知道在干嘛,跟他说一起出去吃饭,他就说累了,不想动。有次晚上九点钟打电话给他,就听他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是已经睡下了又被我吵醒的。我知道他们的工作很累,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也不至于累到这种地步。我问他怎么最近这么忙,他就说活儿多。听着他疲惫到有点沙哑的嗓音,我心里特别不落忍的,晚上八点以后基本也就不再马蚤扰他了。
后来终于让我抓着一个知情的。
那天六哥跑我们那里去存钱。显然是个没进过银行的人,他就在大厅里来回走,也不知道拿号,也不知道排队,对公和对个人的窗口也分不清,我发现他时,我们大堂经理正跟他说着什么。我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他一看我跟见了亲人似的,笑得满脸褶子。
他的卡是韩暮雨一起给办的,我边给他存钱边打听,“六哥,你们最近活儿挺忙的哈?”
六哥说:“还行吧……”
“那韩暮雨跟我说你们最近特忙,他整天累得跟什么似的……”我看六哥那意思,工地儿似乎没怎么忙。
“小韩啊!他是挺忙的,他比我们忙……”六哥说道。
“为什么啊?”
“工地儿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批特种材料往上运,干活得用,不多,但是得在开工前运到楼层上面,小韩每天都比我们早起俩钟头运那些材料,一天多挣五十块钱呢。他年轻也能受累,我不行,我熬不住的。”六哥傻傻地摇头。
其实也不是年轻就行,暮雨他也是人,不是机器,他也累,没看他一到晚上倒头就睡么?能不熬他也不想去熬吧,还不是缺钱!想想他那个家庭条件,我叹了口气,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财迷!”我小声儿嘟囔了一句。
“不都是为了钱么!”六哥接着说到,“一块儿干活的人里像小韩这么年轻又不怕吃苦的没几个了,他没事儿还自己拿本书学识图什么。上次有个用钢筋的地方,连工头都算不出来,他就能给算出来,大伙都特服气,人家以后肯定比我们这些光会卖力气的有出息……”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这些话,我心里特别美,就跟他夸我似的。
暮雨当然很好,要不然我能喜欢他么?虽然我喜欢他的时候不知道他这么好……
“那他那活儿得干多长时间?”我问,打听好了也方便我安排请客的日子。
六哥想了想,“也就还有一星期就完事了……不是长活儿。”
一星期,说起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完事儿了,只是那是最最现实的日子,一分一秒都没有办法跳过去,我、韩暮雨、所有人都得硬生生地耗着,熬着……暮雨还要辛苦一星期,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他,只能看着,不,我连看都看不见,也就是听说……
不过,此时的我是这么年轻,年轻到相信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而当时也确实有好起来的迹象。
☆、四十三
迹象之一,我们单位拖了两个月的年底奖金终于发下来了,在支领表上签完字,我拿着办公室的姐姐给的大信封,心里这个舒坦啊,哇哇,五万多块钱还是挺有手感的嘛,虽然不是大钱但毕竟是自己的,平时手里过的那几百几千万的跟自己没关系,这才是亲钱。我把信封抱在怀里焐热乎了才给自己存上。干了这么久的银行,我知道,一旦现金变成卡上的数字,那种亲切感就荡然无存了。
迹象之二,韩暮雨‘升职’了。他发了个短信过来,具体的怎么回事他也没说,就说自己涨工资了,而且涨的不少。我马上一个电话打过去。
“喂,安然。”
“喂,好小子,涨多少啦?”我听到屋子里乱哄哄,杨晓飞在旁边叫唤,“安然哥,韩哥他升官了,现在是我们组长……”
然后我感到韩暮雨应该是边说话边往外走,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嘈杂声变成了簌簌的风声,“……工头说从下个月起我的工资涨到三千……”
我能听出他言语中的开心,那种细微的兴奋隔着电话传过来,我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吃点苦没关系,受点委屈也没关系,这不是,日子在好起来么!
“靠,比我工资还高!”我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不错不错,很有前途……我就说我眼光好么……回头庆祝一下……唉,你啥时候能有时间啊?咱俩的时间老是不对付,我有空你没空,你有空我上班……”
“……过几天吧……这段儿有点忙……”
“我知道,你在挣外快嘛!六哥跟我说了……你身边好多都是我的眼线,帮我监视你,你要是做个什么坏事儿,我保证立马儿就知道……”我一高兴就越扯越没边。
韩暮雨沉默了一下儿,语气变得很柔和,“恩……不用他们,你问我我都跟你说……”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说话时的表情,低垂着眼睫,认认真真地,于是我开始控制不住地脸上发烧,“你你少来,当我没记性是么?就说上次我问你那话你都没睬我!”
“……”他没声儿了。
我以为他忘了,于是重复道:“就办卡那天,我问你为什么就想起我一个人没而想到小李……”
“那个啊……”他有些无奈,“安然你老是问些奇怪的问题,这想起来了就想起来了没想起来就没想起来,哪那么多为什么?”
说起来这招避重就轻大而化之他用得还真不错,要是搁以前我可能就住嘴了,但是,今天我还就较起真儿来,“你少糊弄我……快说……坦白从宽……”
“安然……”他又用那种让人闹心的声调喊我名字,那俩字裹着层蜂蜜般黏黏腻腻的,“别闹了……”
其实我知道他现在对我已经用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以他的性格要是不想说什么,根本就不会理这个茬儿。我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知道他顾着我的感受,嚣张得意之余抛出去一句平时打死我都不敢说的话,“韩暮雨,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对方忽然就哑了……我意识到自己这句有多雷人时,脑袋也嗡了一下。
细细的风声从听筒那头传过来,吹得我心里发凉。话都出口了不可能再收回来,我屏住呼吸等着韩暮雨的答案,几秒钟后,就听他来了句,“你说呢?”
我靠,故技重施,没这么折磨人的!行,你让我说,我说就我说,“我说是!”这句我说得又大声又肯定。虽然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不过,我问了,不管以怎样的姿态,这都是进步。
然后我就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一声,似乎毫不介意,“恩,你说是就是。”
“切!哄小孩儿呢你!”我就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算了,没诚意……你早点休息吧!”
他要挂电话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嘱咐他两句:“唉,你注意点儿身体,别太累,钱这东西挣不完的,反正下个月你工资就涨了……”
挂了电话,我忽然想起来我发奖金的事情忘了跟他说了,转脸又想,他又不是我媳妇儿,我告诉他这个干吗?
不过,发钱了,回家孝敬一下爹妈是必须的。
周末我回了趟家,本来打算周一回来正常上班的,结果拖到了周二晚上才回来。
我到家那天是中午,而我娘亲上午才从医院回来。我后来才知道这是最近一个月她第二次住院了,第一次住了一个多星期,回家没几天心脏又犯病,这次住了三天,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医院输着液,电话都是我爸给举着。当时我完全没有听出来一点儿异样,还以为她好好的在家呆着呢。她听说我要回来,死活非得出院,我爸哪敢让她着急啊,她说怎么就怎么,带着三天量的没输完的液就回来了。
我一进门儿就看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还不说,都是我爸偷着告诉我的。我当时一听就火了,跑厨房去把她手里的菜刀夺下来,我说你还敢在这做菜呢,你必须马上立刻回医院去,要不我就绝食。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说不娇生惯养也是小霸王一只,爹妈都宠着,有时候我翻翻浑他们也当消遣。我娘亲别看是刚从医院回来的人,精神倒是特别好,气势一点儿都不输给我这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她拿起手边的铲子,“你敢绝食我看看,拍不死你!”硬的不行就得软的,我使劲在她身上腻估,“娘,你就听我的吧,咱多住两天医院,我也放心我爸也放心,我天天都陪你去,你上厕所我都陪着,行吗?这要是你不去,日后有个什么,让我们爷俩儿怎么活啊?”
娘亲根本不听我那套,一千一万个没事儿,说医院也不过是吃药、输液,花那个冤枉钱没用,我一听是心疼钱,马上把特意拿回来的崭新的两万块大钞呈给老娘,特意跟她说我们发了好几万,让她尽管花。人看见钱倒是挺开心的,“回头叫你爸存上去!”
“娘啊!我那是给你看病的钱……”这老人要是犟起来,那是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等咱吃完饭,你跟着我去楼下诊所把医院给开的液输了……”娘亲又开始收拾手里的鱼,“去,别溅你一身血!”
“您都这样了还给我做饭,这我要吃了不得噎死啊?”我皱吧起一张脸。
娘亲拿起刀冲我比划了一下,“哪这么多废话呢你?”
我抱着头跑出来,跟我老爹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在家的几天,每天跟着娘亲去楼下的诊所输液。饭桌上我已经把我们那里的各种八卦都说了一遍,在诊所陪着她的时候发现都没啥可说的。幸好旁边不远就是新华书店,我想也不能就那么跟干坐着,就溜达过去想买本笑话书给娘亲读读,结果,拿着《笑话大全》路过冷冷清清的工具书那一排时不经意看见一本《建筑工程识图》。
我特别注意到这么冷门的书,还是因为在韩暮雨那里看见过。他手里那本很旧,他说现在的施工图新加了不少东西,那本旧书里都没有,他想要本新版书,结果去书店没找着。
正好他用得着。我想都没想拿着两本书就去收银台交了钱。
陪着爹妈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娘开始赶我了,“我这都没事了,你别老在家里窝着,赶快回去上班去!”我说您就在让我再窝两天吧,她一瞪眼,不行,我们这都靠你养着呢,你不去挣钱想饿死我跟你爸啊?
我看娘亲的状态也确实挺不错的,骂我骂得底气挺足,也就放心回来l市上班了。
走之前老爹送我去搭公车,他严肃地跟我:“安然,你平时没事儿就多回来几趟,你妈看见你精神就特好!”我点头,然后他又嘱咐我,“在外边照顾好自个儿,你妈她不能着急,你也大了,别让我们惦记着……”
我说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儿。
上了车,收起嬉皮笑脸,我使劲儿揉揉额头。其实我心里一点儿谱儿都没有,这我要是跟他们说我喜欢上一大男人,我娘不得立马儿犯病啊?这事儿难办啊,太难办了。
我摸出包里那本厚厚的《建筑工程识图》,里面那些完全不认识的图标因为某种心理作用变得分外亲切。
暮雨……暮雨……我就是喜欢他啊。
☆、四十四
回到宿舍先是趴床上睡了一觉,这几天过得太累了,累心,累嘴,累脑子,天天的想着怎么哄我娘,嘴都磨出泡了。醒过来时发现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掏掏口袋,摸出一把零钱的同时把那块碎了的玉豆角也带出来了,看着那反射出锐利光芒的边缘,我一阵郁闷。算算我娘第一次生病住院跟我这玉豆角磕碎的日子还真是前脚后脚的事儿,果然啊,玉碎不是什么好兆头。不是我迷信,只是这世界上有些联系就是玄妙无解的,不由得人不介怀。
手一扬,那枚绿莹莹的东西抛物线式落入垃圾桶。
我琢磨着要不要等下儿出去吃饭时顺便到商场再买个,没等我想好呢,手机震动起来。一看居然是韩暮雨的号,他可是很少给我打电话的,除非有啥急事。
接了电话,韩暮雨说他就在我楼下,我赶紧着飞奔下楼,正看见暮雨在路边一大槐树旁站着。他是那种站有站像坐有坐像的人,高挑挺拔的身形在路灯淡黄|色的光晕底下显得沉静而冷清。
我朝他招手,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我扯着他的袖子就往楼上走。
“怎么想起来看我啦?是不是我回家几天想我啦?”我一边贫一边给他倒水,这次我没用一次性纸杯,而是用我自己喝水的杯子给他冲了一杯立顿绿茶。
他喝了一口,把杯子捧在手里,自动略过我那句话,问道:“你发信息说你妈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没事儿了,骂人可凶,我就是被她给骂回来的!”我搬了椅子坐他对面。
“人上年纪了就容易得病,我妈也经常腿疼……”
“我娘她心脏不好,老毛病了。我爸是结婚之后才知道的,这退又退不了,只能凑合着过……我娘还跟我说,以后找媳妇儿结婚之前都得了解得清清楚楚的,一定得找个身体好的,不然就得像我爸似的一辈子后悔……”我乌拉乌拉地闲扯,暮雨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喝口水,我总觉得他有些拘谨,故意逗他,“喂!”
“恩?”他抬头问道,“怎么啦?”
“你到我这里是不是认生啊?怎么这么拘束?”
他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看着我说道:“没有拘束。”
“恩,就跟在自己家似的……”我想起包里还有给他买的书呢,“你等等啊,有东西送你……”
我把那本足有二斤沉的《建筑工程识图》拿出来,递到他手上,“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版?”
他接过去,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你在哪儿买到的?我跑了几个书店都没有。”
“就我们那里的一个新华书店,我顺手就买下来了……”看着他如获至宝的样子,我觉得这本书买得特别值。
我这心里正美着,就见他把书放在旁边,一只手摸进上衣口袋里。
韩暮雨你不是吧,又要给我钱?
我本能地反应就是迅速拉住他的手,“你你你干嘛?”
他一愣,“我……”
“你少来,又要给我算钱是不是?”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没你这样儿的啊?动不动就钱,没劲啊,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别提这码事儿,给你本儿破书还给我算这么清楚,看不起我是吗?……”我不管不顾就哇啦哇啦一通,完事儿,韩暮雨眨眨眼睛,无辜地说道:“我不是要给你钱……”
“呃……靠,那你掏什么口袋啊?”我脸一红,讪讪地放开手。
我在心里哀叹自己:还说人家呢,其实最俗的就是你,尽想着钱钱钱,你丢人不?
“不过,”韩暮雨轻声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我也东西要给你。”
“啊?真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我一下子提起精神,一把把韩暮雨手里的盒子抢过来,生怕他再拿回去一般躲到旁边去看。
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块青翠的玉豆角,跟我原来那块差不多大,绿莹莹的,很漂亮。一根棕色的线绳穿过,绳子上有个小小的标签,写着“老凤祥”。
玉这东西 ,我不懂,女同事腕子上一千和两万的镯子我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不过,牌子我认识,我也知道,但凡是有牌子的东西那就肯定便宜不到哪儿去。他哪来的钱啊?
“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我问道。
暮雨走到我身旁说:“你原来那个不是碎了吗?而且,今天是四月十四号啊!”
“啊?四月十四号怎么啦?”难道有什么讲究?我疑惑的看着他。
“恩……没怎么啊!我想我可能搞错了……你不是一直说你比我大五十八天吗?我是六月十一号的生日,算了算,你应该是四月十四号的……”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脸上现出微微的红。
哦,他以为今天是我生日啊。不错,身份证上我的生日确实是今天,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是过阴历生日……还有俩多星期才到呢……
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有些尴尬,“看来真的是我搞错了,今天不是你生日,那……”
我看他扬起手的动作,‘刷’得把那个玉豆角搂进怀里,“你干嘛?送出手的东西还想拿回去怎么地?谁说今天不是我生日,今天就是我生日,我刚才那是一时懵了,我有证据……”说着,我迅速从钱包里把身份证拿出来丢给他,“你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上写得清清楚楚,1988年4月14号,就是今天,我这证件公安网上都查得着照片,假一赔百……”
韩暮雨被我半真半扯的话逗得也忘了尴尬,他把我的身份证递回给我,“我没说你身份证是假的,我也没想把东西拿回来,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警惕地问。
他温柔地一笑,“我只是想帮你戴上……”
轻柔的声音撞在我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我看着他浅浅的微笑,仿佛看见铁树开花,顽石点头。
“哦,”我笑得槽牙都露出来了,“早说嘛,吓得我这魂儿没着没落的……”
“这么长行吗?”他站在我身后扯着玉豆角的绳子问我。
“再长点!”
“行了么?”他松了一段儿,问道。
“行,就这样吧,系紧点儿,可别戴着戴着开了。”
“恩!”
他的手在我脖子后悉悉索索地动。我把那片温润的玉石握在手里,倍享受地眯缝起眼睛,“哎,跟你说,我刚才就打算出门去买一个玉豆角呢,想不到你已经给我买好了,这就是心有灵犀啊,你说是不?”
“恩。”他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我后脖颈子里,痒痒的,连指尖都觉得发麻。
“哎,挺贵的吧这东西,光冲牌子就便宜不着?”
“还行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好,看着这块跟你原来那个挺像的,就买了。”
“你哪来钱啊,你那钱不都寄家里去了吗?”
他系好了,拍拍我肩膀。等我转过身,他说道:“你忘了,我有外快啊!”
☆、四十五
“你哪来钱啊,你那钱不都寄家里去了吗?”
他系好了,拍拍我肩膀。等我转过身,他说道:“你忘了,我有外快啊!”
“你累死累活加班就为买这个啊?”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别说这是真的,韩暮雨。
“我就是看你还挺喜欢这东西的……一直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
所以,你是承认了,你揽下那些额外的工作,就是为了给我这个‘生日礼物’。
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反正韩暮雨被我看得有些毛,他抬手戳戳我的脸颊,“安然,你又虎着脸干什么?”
干什么?你又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用你的温柔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网,我陷在里面越是挣扎就捆得越牢,你这个坏人,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织网的恶魔……
我打开他的手,然后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几乎用尽力气把自己挂在他身上,骂道:“你傻啊?为了买这种东西受那么多累?不值当的,累死了也没人心疼!你个笨蛋……”
韩暮雨在冲撞下后退了一步揽住我的腰,他听我发泄完了,才抬起手拍拍我的后背,顺顺我的头发,靠在我耳边低声说,“安然,你啊,好好的话就不会好好地说……”
“跟你,说不明白……”我气鼓鼓地搂着他,特别心酸,又特别感动。
你根本就不明白!但是,你还是让我爱到骨子里。
天气回暖得很快,暮雨外套下面只有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许是洗得次数太多了,感觉布料很柔软,带着清爽的肥皂味儿。不管是工地还是洗车行,在他上班的地方看到他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摸样,可是每次来见我,他虽然不可能华衣锦服,却也尽量干净得体。
我把脸在他颈窝里蹭蹭,“暮雨,别对我这么好。”
“也不是想对你好,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吧,有时候像个小孩儿,有时候又特别懂事;有时候很火爆,有时候又很腻人……”低缓的调子,像是温热的氤氲着白气的水,我把自己泡在里面,舒服得像要溶化。
“……有时候特别欠揍,有时候又特可人疼;有时候说话就跟刮风似的没谱儿,有时候又能一字一句都说到人心里去……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这个人说话老是吊人胃口,我拿下巴轻轻磕在他肩上。
“……我也不知道……”他收紧了手臂,将我更紧得贴在他胸前,而我也没了以往的兴奋和紧张,只觉得平静,还有安宁。
稍稍仰着头,安静的空间里,我似乎看到巨大的洪流从我眼前无声地流逝。是了是了,我就是块石头,沉在时光之流的河底,河水在我睁开的眼睛表面淌过,我看到无数沧海变成桑田,我看到所有永远都只是瞬间。
所以,下面这句话,我就那么自然而轻松地说了出来。
“暮雨,我特别喜欢你,不如,你当我媳妇儿吧?”
韩暮雨沉默了一下儿,摇摇头问:“为什么不是你当我媳妇儿?”
我解释到:“娶媳妇儿很贵的,有房有车无贷是基本条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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