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第47部分阅读
当时错 作者:未知
当时错第47部分阅读
她,犹自‘啧啧’回味道:“嗯
,这杯确实要比方才那一杯有味儿多了……”
弦月的一泓残影倒映在水中,两轮孤月,一上一下,映衬着一个同样
孤清的影子。
依稀之间,似乎,那芳香馥郁的桂花甜腻的气味还不断地缭绕鼻尖……
慕容桑儿看得心中一紧,泪水湿了双眼。
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
如今,我非未生,也非已老……可是,两次错过以后,却仍要错过第三次。
如果当我遇见你,而你依然年轻,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桃花灿烂,在故事中定格成永恒的记忆。她猜得中那个绚烂的开头,可是,
却万万没有猜到那早已注定的结尾……
人生若只如初见,所有往事都化为红尘里偏偏回眸的那一笑,只留下那一
刻,所有的一切,都只定格在那一个瞬间。那样美好,阳光是暖的,空气是甜
的,你是笑的。所有的时光,都是快乐的。
你曾是我心中的憧憬,永恒的偎依。我凝望天涯 ,只因,你在那里。满天
的星辰,都在你面前失色,我的世界,全部,都是你。
可是,岁月如梭,那满天云霞 ,闪熠的繁星,却不是一床鸳梦的暖衾,而
是缚住我整个生命的白绫。我拼尽力气,要把它扯破,可是,却只能看着它如
同一条巨蛇一样,生生将我缠住,一点一点用力,直到将我缠死……
立尽月黄昏,只身,只余这疏落的秃咒,这样远远地卑微地瞧你,看见你
的影子仿佛钉在这树杈上一般……
她到如今,才算是彻彻底底地参悟,她与袁泠霜,便像是这天上水中的两轮
秋月,一模一样的皮相,只是一个在天,任凭岁月蹉跎,永远照着他,叫他一
抬头便能看见。而另一个,便在这水中,只消萧瑟秋风一缕,涟漪浅荡,便将
她摇得粉碎。她的一生,都是写在水上的。流过,无痕……
五个月后,慕容桑儿足月分娩。
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天气异常森冷。他坐在朝乾宫里,手里始终握着那一
支御笔,蘸饱了朱砂,奏折摊开在桌上,却是怎样也批改不进去,一滴一滴地
看着笔毫上那朱砂滴落在纸上,就像是那头庆和宫里,正在潺潺而出的鲜血。
他最害怕的噩梦又再度上演,还是这样一个风雪之夜,女人的哀嚎。明明朝
乾宫与庆和宫隔着整个宫城,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声音绝传不到这么远
,可是,他却仿佛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他的右手犹自握着那一支笔,而左手却情不自禁地探向腰间,死死地攥住那
一方珩,参差错落的浮雕刻纹,嵌在掌心里。
太监不断地进进出出,遵奉他的命令,时刻汇报那头的情况。
殿门一直大开着,凛冽的北风呼喇喇灌进来,吹得他精神格外的振奋。
太医来报,贵妃难产,只怕大人小孩只能保其一。兹事体大,他们不敢做主
,只得来御前请示。
太医还跪在玉阶下面,身子匍匐在地,等他指令。
段潇鸣只抬着眼,愣愣地望着门外的风雪,鹅毛般大小,纷纷扬扬地撒着,
铺天盖地而来。
冥冥中,他便看见,袁泠霜秉着一支烛,站在黑夜雪中,站在他面前。那烛
光黄晕地一圈,映亮了他整个视界。
他不由颤颤地站起身来,眼中只有那风雪黑暗中,一个人,一支烛,嘴中轻
轻地道出一句:“皇嗣,国之柱也……”
语罢,再也不多说半个字。
太医抬起脸来看他一眼,却被他冰冷刺骨的眼神生生地吓得一身冷汗,忙一
个响头磕下去,大声朗道:“微臣领旨!”又是一拜,而后起身忙跑了出去。
(有位可爱的读者义务给《何事宫闱总重重》做广播剧,特此招募壮丁及做过的
有经验人员,有意愿者请来联系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背景音乐《金枝欲孽咏叹调》
恨苍天,我被鲁迅骗了!他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可是事实证明,霸王始终沉默,不爆发更不灭亡……打滚,我恨他!
我快要被这文折磨死了,每天除了上正常的课业外还要上考研班的课程,平时晚上上,周末全天候,所以,真的是我故意要卡你们吗?(委屈地泪眼迷蒙啊)我是最渴望快点把这文写完的人,所以,乃们表再霸王我了,给我动力让我小宇宙彻底爆发,日更吧~~~打滚,我好可怜……人生如此悲哀。现在连跳出来怒指我后妈的人都沉默了……都习惯性沉默了……555555555555,没吃饭,好饿。e on!我要日更!戳乃们!50字的打分评论统统给分啊……
我的读者真的都是视钱财如米田共加土么???。。。泪奔了…… 1
《当时错》阿黎 v试将一纸寄来书(中)v
次年,皇帝病体愈发沉重,以至于病痛沉疴,再难上朝的地步。
此时皇子尚未满周岁,但是皇帝眼看自己病势日微,便下诏册封为太子。随
之颁发另两道诏命,一道是任霍纲为太子太傅,教导尚在襁褓中的太子,这本
不是太出乎意料,如今皇帝眼看日子不长了,太子太傅便是托孤之臣,将来的
内阁首辅,想来小皇帝亲政前还即有可能担起临朝摄政的大任。
而另一道,却是格外地耐人寻味。皇帝在加封霍纲为太傅的同时,又赐孟良
胤为太子太保,似乎是在夺权之后,又要委以托孤重任。
孟良胤一直都记挂着段潇鸣,这个爱之胜过亲生儿子的徒弟,他一手□,
终身鞠躬尽瘁,如今,却要走在他前面,这叫他情何以堪?!
段潇鸣病重至此,虽是所未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的。他自小练武,底子虽好
,可是这些年征战沙场,大伤小伤无数,只是平日不发作,一旦年纪略长,发
作出来,却是病来如山倒。再加上登基以后,他勤勉于政事,夙兴夜寐,事必
躬亲,也不曾好好调养过。这些本是内因,虽大,却不重。而直接导致他这身
体一朝倾覆的,怕终究要归结到袁泠霜身上。
诚如医家所言,心伤,俱损五内。袁泠霜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太大,他
只放不下这个她用命换来的江山,才勉强撑着罢了。他的这颗心也是肉长的,
何经得起这日日夜夜的煎熬?如今皇子生了下来,他整个身心,便如那张百斤
的弓,拉得满满的,霎那间松下弦来,怎不是日薄西山之状?
孟良胤在家接旨,开了正门正堂,摆香案,迎旨。
刚要跪下行礼,却被传旨太监在肘下一拖扶住,躬身笑盈盈道:“奴才来前
,皇上有口谕,老相爷站着听旨便可,不必行大礼,而且日后,进出宫禁,在
太子爷面前,也不必行礼。”
孟良胤居家清修年余,陡然听见这一句,只觉得心中悲苦,再也忍将不住,
老泪纵横而出。
人人都道,怕是皇帝不信任霍纲,才在这时候将这德高望重的老相爷重新请
出山来,两个人一文一武,互相襄助也互相牵制。孟良胤有威望,门生故吏遍
布天下,霍纲有实力,天下兵马大半握在手中,有这两个人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怕是谁也不敢在他死后动小皇帝的脑筋。
人都说这世上的聪明人多,善于心计的则更甚。前有前朝时候并称‘天下二
贤’的袁家皇帝和顾家宁王,再前头那就更是英雄辈出了。但是照这天下大势
看来,这段家皇帝,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罢相罢得突然,免不得老相爷
心存怨隙,而如今晾了一年半载,又委以重任,实实要叫老匹夫为他卖命至死
,可是精于不精?!
总之,人言滚滚中,段潇鸣的病一天重似一天,终于没能熬过这天和十一年
的夏天。
幽幽的虫鸣透过碧绿的窗纱一阵一阵地叨扰在耳畔,段潇鸣已经虚软地连抬
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把,霍纲、孟良胤与慕容桑儿母子都叫到了跟前。
孟良胤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进宫面圣,想起自己出宫时,他还是意气风发,
才短短这些日子,竟成了这幅样子,不免心下悲苦,眼圈都红了。
小皇子刚满了百日,被慕容桑儿抱在怀里,把自己的几根手指放在嘴里,拿
软软的牙床胡乱地咬吮着,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人,一会又看看
另一个人,满是好奇。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定,直盯着躺在病榻上的段潇鸣瞧
。
段潇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本来,在孩子百日的日后要举行典仪,他
也就不事先跑去看了。他这一生,第一次看见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婴孩这样看
着自己,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感来,心中不能说不喜欢,可是,终究找不出
那种异样的狂喜来,只觉得那最深最深的心底,盛满了沧桑悲凉。若是袁泠霜
的孩子没有死,此刻,已经是个懂事的半大儿郎了……
慕容桑儿接到旨意让她抱着皇子来朝乾宫,她只想着是他病了,终究抵不过
血浓于水,想要见见孩子,却怎料得到是这般境地?!她心中悲恸难当,却又
不敢哭出声来,只得跪在病榻前,默默地落泪。
霍纲跪在孟良胤下首,沉沉地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膝盖前那一方青砖,
看那砖上幽幽地映出自己的影来。
“把孩子抱过来……”段潇鸣疲惫地睁开眼来,虚弱地说了一句。
此刻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遣下,孟良胤跪得离他最近,听了这话,只回身看
了那慕容贵妃一眼,无声地挪开身子让出位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容桑儿,
虽然早就有耳闻,说慕容桑儿肖似袁泠霜,可是今朝亲眼见到,他竟是惊得不
敢相信,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莫不是袁泠霜活了过来,就站在自己面前了。
慕容桑儿眼泪簌簌而下,跪上前,将孩子放到他身边。
小皇子倒是不怕生,离了母亲的怀抱,也不哭闹,径自睁着眼睛,骨碌碌地
看段潇鸣,下意识地把原本吮着的那两根指头从嘴里拔出来,带着口水流下来
,又换了一只手放进嘴里吮着。
段潇鸣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是想抱一抱他,可是两只手臂好不容易伸出来,
插到孩子两腋下,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抱起他。
这一幕看在三人眼里,无一不万分悲痛,慕容桑儿再也看不下去,伏在地上
呜咽地哭起来。而在孟良胤与霍纲眼里,更是比慕容桑儿更深的悲哀,要知道
段潇鸣当年在塞外,挽弓射雕,两百斤的大弓都是轻易开得,全军上下,膂力
首屈一指!而到此刻,竟连个婴儿也抱不起来……
孟良胤眼圈红得厉害,终于从那枯涩晦暗的眼里,渗出两滴浑浊的老泪来,
如同春夏时节,太阳底下,灰黑色的皴裂的松树皮里,缓缓溢出松脂来,圆鼓
鼓的一滴,挂在树皮上,徐徐地往下淌,极慢,极慢。
段潇鸣努力再三,也抱不起来,只得就这样撑着孩子的身子不倒,父子两相
对望,他沉疴的病容上,终于浅浅地浮出一抹微笑来。
殿外飒爽的风拂进来,吹得那道水晶帘子窸窸窣窣地一阵响。段潇鸣虚抱着
这个百日大的婴儿,觉得手上千斤重担,好像抱着自己这万里江山一般,眼里
悲喜交加,胸中千百思绪交错莫名,自己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有无数的事想
交代他,可是,他却是这样小,连话也不会说,根本什么也不懂!若是那孩子
还在,他此刻,就不必这样了……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渗进枕里去。
段潇鸣一手撑着儿子,一手巍巍颤颤地举起,指着孟良胤道:“皇儿,你知
道这个是谁吗?”
段潇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三个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抬起脸来看着他
。
只见段潇鸣脸上微笑,仿佛一位慈父一般,与儿子说着:“这个……是你‘
阿公’……”
言罢,又将手指指向霍纲,道:“这个,是你仲父……他们都是大功臣,大
忠臣,是父皇的恩师手足,以后你没了父皇,却还有他们……”段潇鸣说到这
里,一时气竭,一阵剧烈的喘息,那只伸在半空的手臂空落落地垂下来,兀自
在那里干咳。
小皇子自然听不懂他的话,也不知是觉得新奇好玩还是怎的,蓦地‘咯咯咯
咯’笑了起来,含在嘴里的那两根手指也拿出来,两只手一齐在空中胡乱挥舞
。
这话本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听不听得懂自然无关要紧,关键是另外三个人都
听懂了他这番‘临终托孤’的遗言。
孟良胤一个哽咽,当刻老泪纵横,大喊一声‘陛下!’全身伏在地上,一阵
抽泣起来。
霍纲还尚算冷静,毕竟他一直在段潇鸣身边,深知他病情,不像孟良胤,突
然之间难眠接受不了事实,而且,他跟段潇鸣的感情毕竟不如孟良胤来得深,
所以,悲虽悲,却还不至于不能自持。他亦是伏地一拜,也不说那些圣体违和
,不日就会康复之类的虚话,只道:“臣自幼跟随陛下左右,本草莽微贱,若
非陛下,臣何以有今日之身?‘仲父’之尊,实不敢当,如若真有一日,山陵
崩催,臣必誓死护卫幼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圣恩于万一!还请
陛下收回成命!”
言罢,又是一拜。
段潇鸣听他振振有词地说完,也不答他,只是看着儿子,继续道:“孩儿,
你以后要好好地听阿公与仲父的话,他们定会尽心教导你,让你当一个为百姓
谋福利的好皇帝!”
最后一句说完,他两只手都松了下来,婴儿顿失了支撑之力,一个不稳便倒
了出去。虽然是倒在被褥上,受不了伤,却是被惊吓得不小,顿时大哭起来。
慕容桑儿慌忙来扶起他来,搂在怀里哄起来。
她虽竭力诱哄着,奈何这孩子却是个倔脾气,嚎哭不止,段潇鸣无力地摇摇
头,对她道:“你抱着他退到外间去吧……”
慕容桑儿知道这是他有机密要事要嘱托孟霍二人,便行了一礼,抱着孩子遵
命退下去,到那道水晶珠帘之后跪下,轻轻地拍哄着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选金枝欲孽是因为我喜欢那首曲子,而且觉得跟内容很配,现在深深体会到‘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了,下一章节的背景音乐我始终犹豫在康熙王朝的《向天再借五百年》和《汉武大帝》的最后的倾诉,这两首曲子都是我的大爱啊~~~打滚挠墙,还是那不定主意,两首加在一起的效果太诡异了……泪奔,继续挠墙去~~~
放心……我不会真的赤裸裸地写霍纲跟慕容桑儿j情的。。只是点到为止而已,而且,霍纲的下场,也并不见得会怎么好的(殴)
打滚,我要虐死那些霸王的潜水的沉默是金的……磨刀霍霍向霸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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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潇鸣仰面闭目,缓了缓,才又睁开眼来,对孟良胤与霍纲道:“恩师善谋,
霍纲持重……有你二人,朝廷……我没有不放心的……只是,这孩子尚在襁褓
,将来也不知是怎样……是良是莠,全赖二卿费心了……”
他说出这话来,便是将所有大权都交到了二人身上,军政大事一件也不多言
,这一份信任,却连霍纲都铭感五内。
段潇鸣接着又道:“我死后,治丧从简……国凌难,百姓困苦,不必在这
种空头上耗费,万年吉壤(即皇陵,因为皇帝活着的时候要避讳,所以这么叫
)的工程,修到什么样……就什么样,下葬以后,就封了……不必再浪费人力
物力……”
霍纲与孟良胤一一听了,双双叩首称‘是’。一时之间,君臣三人皆相对无
言。
慕容桑儿跪在珠帘后面,隐隐约约虽然能听见说话声,可是具体说了些什么
,却是听不清的。
孟良胤见段潇鸣要交待的事情似乎都已经交待完了,闭着眼睛再不说话,心
中的那股子隐忧变作了急躁,不禁微微扭过头,隔着屏风往珠帘后一望,沉吟
了下,终究跪到段潇鸣床头,俯首下来,贴在他耳旁,轻声道:“陛下……贵
妃娘娘年少,将来母凭子贵,便是太后之尊。娘娘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只怕
受不得清和宫的清静岁月,倘若有心擅权,日后后族趁势,臣与霍纲也不好怎
样约束……自古外戚乱政,朝纲崩坏,前有王莽篡汉,后有女皇称制……”
孟良胤说到此处,不禁停了一下,但看段潇鸣反应。
他说的话,已经明白无疑,是为了段潇鸣死后外戚篡权早作防范,更何况慕
容氏跋扈,在长安城里作威作福已非一日两日了,百姓们都有议论,如今小皇
帝这样年幼,将来太后若有心揽权,他们实在是无可奈何的。
孟良胤等了片刻,却仍不见段潇鸣睁开眼来,便再顾不得尊卑礼法,脱口而
出,道:“我主英明,功盖汉武,却也该有汉武帝的决断……”
他所指乃为汉武帝之赵婕妤(即钩弋夫人)之典故,是为立幼子刘弗陵为太
子,太后年轻,为防止太后临朝听政,揽权擅权的局面,遂在死前赐死了赵婕
妤,他此时说这一番话,已然到了露骨,如今这情况极类汉武帝时,他是要请
段潇鸣下一道旨意,让慕容桑儿殉葬,将来也好防了祸害。
霍纲在旁,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孟良胤为人,他岂能不知,如今段潇鸣奄奄
一息,他自然是要为日后皇权稳固打算,论起公忠体国,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及
得上孟良胤。
看着段潇鸣一直闭着眼,孟良胤不禁回过头来看霍纲一眼,见他缄默不言,
愈发丧气,自己这一番苦心,竟得不到支持。
霍纲见孟良胤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想来他心中一定认定自己如今位高权
重,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才不敢附议。于是只在心下长长暗叹一声,他既明白
孟良胤的苦心,也明白段潇鸣的苦心,两个人的苦心他都明白,可是自己的苦
心却又有谁明白?思及至此,不禁暗自苦笑自嘲。
段潇鸣在被衾里的手,始终紧紧握着那一对珩璜,隔了良久,终于幽幽睁开
眼来,对着霍纲与孟良胤各望了一眼,最后凝眸在半空中,悠然叹息一声:“
孩儿尚在襁褓,已失其恃,何以再失其怙?”
孟良胤一听,不禁愕然叹息,低声恨道:“陛下此刻妇人之仁,只怕将来…
…”他本想说‘悔之晚矣’四字,却又觉得此时四字万分不妥,只得怏怏地噎
了声音,徒自气恼神伤。
段潇鸣却轻轻摇头,低到极处的一句:“我知她不是这样的人……”
孟良胤听得明白,心中只得苦笑:面目可以相像,难道心肠气度也能如袁泠
霜一般?!真若如此,那真是天下之福了!
他心中虽这样想,口中却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既然段潇鸣遗愿如此,他怎
好再三相悖,让他走的不安心?!
“拿火来……”段潇鸣撑着一口气,软软地唤了一声。
孟良胤一个出神,没有听见,却是霍纲看着他两眼盯着烛台上,会过意来,
慌忙起身,两步走到外头,大喊一声:“传火折子!”
太监慌忙取了火折子来,霍纲点了一根残烛,拿到段潇鸣面前。
段潇鸣双手抖得厉害,却仍是艰难地从胸前衣袋里掏出一张纸笺来,只见那
一张薄笺一折为二,叠得工工整整,被他拈在手里,随着他颤势的手,瑟瑟地
靠近那烛火焰心。
眼看着那跳跃的火舌便要舔上那纸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段潇鸣的手蓦然
一抖,纸笺掉落的一瞬,那道折痕撞在地上,正好将纸面摊了开来。
霍纲与孟良胤同时望去,不禁都惊得满脸大骇。
那是……!
孟良胤与霍纲都是何等之人,日常理政,眼明如斯,都是一目十行之辈,虽
只须臾,都已将纸上内容默览了一遍。
时隔七年,段潇鸣终于看见了那一张‘扶大厦于将倒,挽狂澜于将倾’的袁
泠霜遗书。
白底黑字,清丽娟秀的簪花小楷,那字是隽永别致之极,可是却是凑成那样
残酷的句子。
‘夫妖妇袁氏,从朕于昔,朕感念夫妻之情,以滔天之罪,冒天下之大不韪
赦之,宠之、信之、爱之、念之,奈何妇人之心尚不知足,藏虎狼之心,行谋
反逼宫之事…………今,赐自尽,钦此!’
这是袁泠霜在宫变前一天交给潜伏在纪安世府上的亲信带出宫去的,她原本
是防范纪安世对段潇鸣有不臣之心,对新朝怀有怨恨而派人去监视纪安世的,
后来做了最坏的打算,便亲手为段潇鸣草拟了这一纸诏书,如果真的到了那一
步,便叫纪安世转呈给他,用她的死堵住那些大臣的口,也堵住那些满口孔孟
之道的史官的口,洗刷掉自己带给段潇鸣的污点……只要能成全他的万世圣明
,那她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当日段潇鸣便是因为见了她这一番话,才幡然醒悟过来,他要为了她,撑下
去……
其余的修饰之词,孟良胤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只死死得盯着那一张轻薄的燕
子笺,喉中幽幽咽咽地悲鸣着,白发苍苍,伏在段潇鸣病榻前,哀嚎一声:“
少夫人!老朽对不住你啊……!”声罢,嚎啕大哭。
段潇鸣知道他们两人看到了,也不想再说话,奋力挣扎着,想要去拾起那一
张落在地上的纸笺。
霍纲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这样一张波澜不兴的面具,他已戴了半生,人说他
喜怒不形于色,或许是吧,这面具戴了半生,他已经不知道怎样用表情去表达
自己的心情了,从小的时候,他明白用表情表达心情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以
后,他就忘记了,忘记了原来人还有表情……
霍纲弯腰下来,将纸笺拾起,双手奉到段潇鸣面前,看他枯瘦到骨脉分明的
手,剧烈地颤抖,将那一纸‘遗诏’置于火焰上,跳跃的火舌一舔而上,眼见
着千古燕子笺,在一瞬间,灰飞湮灭……
孟良胤还在独自饮泣,段潇鸣也不管他,只抬起晦涩的眼眸,将藏在被中的
那一对珩璜拿出来,无力地看着霍纲,轻声道:“棺木中什么也不用放,就放
这一双玉璧即可……”
霍纲双目视线落定在那一对珩璜上,抬不起头来看段潇鸣的眼睛,只伏地一
拜,道一声‘是!’
段潇鸣交待完了所有的事,又把慕容桑儿母子传了进来。他临终之刻,看着
唯一的儿子在母亲怀里哭闹着挣扎不休,那嘹亮的嗓音,在这夏日沉沉的殿室
内,显得格格不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仰视帐顶,犹如望
着碧海蓝天,喉间哑声道:“前面有风……后面……有雨,你们……你们……
”
段潇鸣最后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慕容桑儿见状,大哭一声,抱着儿子扑
到他身上,泣道:“臣妾愿意追随陛下于九泉!”
此言一出,孟良胤与霍纲俱皆震骇,难道她刚刚都听到了?
慕容桑儿见段潇鸣的双目已经阖上,愈发哭得惨痛,惊叫着连连哭道:“求
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
孟良胤与霍纲也再顾不得她到底听到没有,一齐跪上前,确见段潇鸣闭眼,
一点动静也没有了。霍纲看了孟良胤一眼,伸手去探段潇鸣鼻息。
“陛下,驾崩了……”孟良胤还未来得及问,霍纲已经道了出来。
慕容桑儿大叫一声,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霍纲疾步而出,到前殿朗声对侯在那里的太监总管道:“陛下驾崩,命皇长
子即位!”
霍纲的声音极其洪亮,只因祖宗成法,唱报哀号需如此。
这一声‘陛下驾崩,皇子继位’,便是段潇鸣在这世上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原来,这便是死亡,完全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安然……
往昔历历,一幕一幕都在眼前转过,如重山复水,走到了地老天荒,不记来时路……
从十二岁起随父征战,一生杀伐无数,戾气太重,本料想不到会有今天。
到头来,终是负了你……
忆往昔,泪婆娑;千帆过尽处, 荣华一场梦, 塞上一曲笛……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情生情死,乃情之至。我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那夜关山雪满 ,寒光朔朔,千山皑皑,苍茫月下,执手长相忆。
一纸燕子笺,你嫣然的一笑,从此黄泉碧落分两地。
千里迢迢,惟有心系,生已求不得,且凭时光荏苒,悲恨相续。
待从头,满眼不堪,三月暮。所及处已千山绿。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喧嚣过……
寂静过……
生过……
死过……
爱过……
恨过……
且听,画楼西畔,琵琶一曲,唱罢,竟已千年……
《当时错》阿黎 v一梦惊别夜未寒(上)v
元和元年,皇长子正式在朝乾宫继位。当殿宣读先帝遗诏,擢升太
尉霍纲为太子太傅,孟良胤为太子太保兼内阁首辅,尊生母贵妃慕容
氏为慈恭皇太后,迁居清和宫。其余先帝众妃,皆按照祖宗成法,悉
数迁往清和宫诸院,从此清修,为先帝祈福。各藩王诸侯,一律进京
奔丧,为先帝守灵,入直隶,带兵不得超过一百亲随。
几位从早年便跟随段潇鸣的嫔妃,在迁居当日,聚首在永巷,远目
望去,九宫富丽巍峨,不禁齐声叹道:“从大妃到慕妃,汉妃走了,
想不到最后竟便宜了这样一个女人!”
册封大典当日,为表示霍纲与孟良胤地位特殊,百官行三跪九叩大
礼,他们二人行二跪六叩。面君朝圣,御前赐坐。
小皇帝尚在襁褓,所以由慈恭皇太后怀抱坐上龙椅,接受文武臣工
及各国使节朝贺。
至此,慕容氏一族,皆嚣张跋扈,傲然不可方物。朝中望风攀附者,
数不胜数,一时之间,慕容氏党羽遍布朝野。
一个月后,依附慕容氏的官员联名上奏,陛下年幼,恭请皇太后垂
帘听政,同时,请求为太后母族封王。
这一封联名上表递到内阁的时候,霍纲与孟良胤俱是吃了一惊。虽
说他们有此一招是早在意料中的事,但是却万万没有料到仅仅在先帝
驾崩才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就敢如此明目张胆,亟不可待地要掌权。
孟良胤一直都对段潇鸣临终时的‘妇人之仁’耿耿于怀,彼时又见
到这样的折子,不禁气得怒发冲冠,将那折子当着霍纲的面,狠狠地
掷在地上,骂道:“这帮畜牲!”
本来,因为小皇帝太小了,所以连上朝都是由慕容桑儿抱着他坐在
龙椅上。而孟良胤与霍纲则一左一右坐在龙椅下面。百官上奏议事,
都是由他二人议论后定夺。
太后垂帘听政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小皇帝亲政前,由母亲代为掌权
,这是人伦纲常,古之成法,合乎典制,所以,只要慕容桑儿点个头,
孟良胤与霍纲都没有理由和立足点去反驳。
所以,孟良胤气过之后,还是把那封奏折呈到了清和宫去。
孟良胤秉国那么多年,自不会连这一点挫折都受不起,所以,当即
也部署好了对策,一旦太后要垂帘,他也有办法挡一挡。
霍纲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了一趟清和宫面见慕容桑儿。
因为皇帝太小,离不开母亲的照顾,所以,小皇帝并没有住进朝乾
宫,而是随慕容桑儿一起住在清和宫。
虽然慕容桑儿早有明谕,二位摄政大臣不必行礼,可霍纲每回见她,
还是恭恭敬敬行大礼。慕容桑儿听说过他不少事迹,知道他这人秉性
如此,便也不再一味强求。
她看了一遍折子后,便看向霍纲,径直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该怎
么做?”
霍纲倒是真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来以前设想过了无数种情形,却
实实没有想到这一种,不禁当下懵了。
慕容桑儿见他不说话,当下便对身边宫女道:“传哀家旨意,宣慕
容正、慕容德、慕容康进宫觐见。”
待传谒太监禀报慕容三父子到了,慕容桑儿便叫霍纲退到内室去,
自己接见父兄三人。
慕容正进来规规矩矩对她行了大礼,还没等说祝词,便被慕容桑儿
掷下来的那封奏表愣了一愣,长兄慕容德最先反应过来,笑开了脸看
着妹妹道:“臣恭贺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母仪天下!”
慕容桑儿却根本不给兄长颜面,当头喝问道:“我之前说过,不会
垂帘,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正听了女儿说话这般疾言厉色,也不禁觉得被驳了面子!看着
儿子被骂得说不话出来,便道:“闺女,我们这么做,不都是为你考
虑吗?!你是太后,却让孟良胤与霍纲两个外姓人把持朝政,这两个
人向来怀有不臣之心,先帝在时便诸多防范,你如今孤儿寡母……我
们都是为了皇上将来能安稳……”
“父亲!”慕容正正滔滔不绝的讲着,冷不防被女儿一声暴喝打断,
不由一凛,看向她去。
只见慕容桑儿怒目俯视父兄,面色从容不迫,冷冷地道:“江山姓
段,不姓慕容!天下是我儿子的,不是你们的!慕容家对社稷不曾有
半分功劳,却因我而封侯,这已经是到顶了,所以,以后你们也不必
再有什么请封的折子奏上来
!孟、霍二人是先帝钦定的摄政顾命大臣,当日我就在先帝榻前,亲
耳所听,
亲耳所闻!日后我再听见半句诽谤他们二位恃凌我们孤儿寡母,假传
遗诏擅权
揽国的话,一定一查到底,究其根源,无论是谁在造谣,决不轻饶!”
最后这一句,她特意说得格外重,那份威严,不仅叫慕容氏父子惊了一跳,
连回避在内室的霍纲也是吃惊不小。看来,他和孟良胤都是‘以貌取人’了,
还是段潇鸣看得深,才会临终也不采纳孟良胤的建议,心底一番想来,不禁唏
嘘不止。
慕容氏父子灰溜溜地走了,霍纲才从内室出来,他不由抬起头来,迫切地渴
望好好看看她,眼前的这个女子,跟第一次他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个柔顺依人的
女子简直有天渊之别。
他原本低着头还好,这一抬头,却忽然发现室内一个人也没有,连近身宫女
都出去了。
慕容桑儿也正细细地审视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就这样,谁也不说
话,静静地望着对方。
太像了……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份风骨,就是这份傲然之气,就在此刻,这一瞬间,
这个表情,简直与她如出一辙……
霍纲只觉得自己醉了,整个人,整颗心,都醉在这一幕里。
相望良久,慕容桑儿终是对他苦涩之极地绽出一个笑容来,道:“你一定很
想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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