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公卿(完结+番外)第27部分阅读
媚公卿(完结+番外) 作者:未知
媚公卿(完结+番外)第27部分阅读
陈容连忙摇头,轻声说道:“怎么会呢。”
依然是应完话后,便安静地垂首于侧,也不吭声。
陈元咳嗽一声,他抚着长须,说道:“你伯母她们也是听了那些贱婢的挑拨,才累得阿容受累。”他说到这里,命令道:“这事已经过去了,阿容不得记恨于心。”
陈容连忙站起,肃手应道:“是。”又说道:“不敢。”
陈元点了点头,挥手令她坐下。
再一次,他咳嗽两声后,对陈容温声说道:“阿容,冉将军对你,似是印象不错啊?”
冉闵?
陈容抬起头来。
这时的陈元,正抚着颌下长须,似是在寻思着怎么措词。
不一会,他再次咳了咳,望向重新低下头的陈容,最后向陈三郎使了一个眼色。
陈三郎明白过来,他呵呵一笑,转向陈容,盯着她,叹道:“阿容可知,家族出事了?”
陈容一怔,迅速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望着陈三哥,问道:“出事了?”声音有点急。
见她关心家族,陈三郎笑了笑,转眼他皱起眉头,苦着脸说道:“是啊,出事了。”
他站了起来,一边走动,一边向陈容说道:“阿容是个女郎,自是不知道,这年头日子难过啊。我们这么一大帮人来到南阳城,住的不说,便是那喂马的饲料,一天花销出去的,都可以养活百十上千个流民。”
他说到这里,朝一脸迷糊的陈容看来,呵呵一笑,道:“我倒是忘记了,阿容只是一个女郎,只需要享受家族的供养,天天想着穿好一些,吃的花样有没有跟上潮流,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容依然一脸迷糊,她的心里却在冷笑:说得好象我受了你们多大恩惠似的。我那院落里,所有的开支都是我自己承担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陈三郎顿了顿,又说道:“阿容也知道,知道胡人就要围城了。哎,这一围城,运气好的话,支撑个半年还能打退胡人,运气不好的话,被围上一年二年的,最后还是被胡人破城而入那是常事。”
陈容轻轻应了一声“恩。”
陈三郎长叹一声,喃喃说道:“阿容不知道啊,前阵子,家族拿出大量钱帛,购置了一些粮草,前几天传来信息,说是家族的车队,在经过西明城时遇到了胡人,所有的粮草都被胡人抢走了。”
陈容一怔,胡人抢走他们的粮草?这种事,跟她一个小姑子说有什么用?
陈三郎显然也知道她的疑惑,他向陈元看了一眼后,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刚好知道冉将军也在附近。以冉将军的神勇,他若是愿意拿回那批粮,简直是举手之劳。”
顿了顿,他有点难以启齿,“可我们的人找冉将军时,连他本人都没有看到便被拦了。一脸几波都是如此……阿容,听说那冉将军对你不错,这事看来只能由你出马了。”
这话,确实是难以启齿,她一个未婚的小姑子,居然被要求千里迢迢地去见过某个男人!
明白了始末的陈容,心中冷笑一声。她慢慢抬头看向陈三郎,眨了眨眼,嚅嚅地说道:“可是,阿微也与冉将军相熟啊,家族何不派她前往?”顿了顿,她声如蚊蚋地说道:“也正好成就一场大好姻缘。”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陈三郎已脱口说道:“她要是有用,怎么会找你阿容?”
这话一出,陈元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三郎也知道自己失言,立马陪着笑。他向陈容走出一步,叹了一口气,道:“阿容,三个也知道,这事由你出马,于你名声不好。可是现在是非常之时啊,胡人转眼便要攻打南阳城了,如果家族中没了粮食,最先被断炊的,便是你们这些小姑子。”
顿了顿,他低低的,似是无意地说道:“听说有的城池实在没粮了,连女人孩子也杀了煮着吃……”
这声音极低,极无意,可刚够陈容听清。
这时,陈元不耐烦地对陈三郎说道:“可以了。”他又转向陈容,直接说道:“阿容快去收拾一下,最好今天晚上便动身。”
声音果断,几乎是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陈容从陈元为了此事,而对李氏阮氏大发脾气的态度,便知道,这件事对陈元来说,有多么重要。
也早知道,他们是不会容许自己拒绝的。
因此,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朝着两人福了福,低着头,向外走去。
望着陈容远去的背影,陈元朝着陈三郎一瞪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安排人手护送阿容前去!”
“是,父亲。”
陈容回到院落里,把事情一说后,转身便向房中走去。
在她的身后,是喜得眼泪都要出来的平妪,她颤声说道:“女郎女郎,这是家族松口了啊,看来他们已决定把阿容许给冉将军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不止是平妪,便是尚叟和那些男仆们,也是一个个双眼放光,兴奋地望着陈容。
要知道,前几天,陈容还在城外过了一夜,直到天明才回来,那琅琊王氏的仆人送她回来时,甚至都没有说一下,他们是怎么遇到她的,更没有说明,陈氏阿容还清白着。
他们不说,便是由得人猜测啊。现在的府中都谈论开了,有的说,阿容遇到了流民,被j污时遇到了王家人,便顺手救了。也有人说,她是与情郎私会,早已珠胎暗结。
说什么的都有。
听着听着,众仆只觉得,现在自家女郎,最好是求着王七郎收她当个小妾。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家族会在这个当眼松口。要知道,冉将军可是向她提过亲的。他们只希望,能在这些流言传到冉闵耳中之前,把亲事确定下来,造成既成事实。
陈容一边忙碌,一边望着喜得转来转去的平妪等人,垂下头,一脸若有所思。
陈容刚刚把行李准备好,陈三郎便找来了。
陈三郎带着陈容来到广场处。广场上,停着几辆马车,还有五六十个护卫。陈三郎伸出手,招来那个最为高大的护卫,指着陈容命令道:“李成,你们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首要就是护着女郎。她平安了,你们就回来吧,如果她出事了,你们也不用再回南阳城。”
那李成凛然应道:“是。”
他转过头,朝着那几十号护卫叫道:“兄弟们,郎君的话,可以听明白?”
众人哄堂叫道:“听明白了。”
陈三郎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陈容。
对着低着头,脸上波澜的陈容,陈三郎目光闪了闪,不由想道:被关了几天,如果是别的女郎,只怕早就闹疯了,惊晕了,她倒好,转眼又如以前一样。便是现在,得到这样的命令,也像一个丈夫那样镇定自若,这阿容,还真不可小视。
真说起来,就算是被关押时,束手无策的陈容,那份镇定平静,便比眼前这个陈三郎还要表现得好。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士族,都以娇弱为要,以不食人间烟火为美。
推崇羊的温雅,拒绝狼的野性。比起绝大多数的士族子弟,陈容已是很不一样了。
陈三郎望着陈容,轻声说道:“阿容,这些人都会听你的使唤,而且一个个都身手不凡,你放心,他们一定可以把你平安地送到冉将军那里。”
陈容低眉敛目,向他福了福,“是,三哥。”
陈三郎长叹一声,又说道:“本来三哥是想送你的,奈何百事繁忙,一时抽不开身。”
是知道路上不太平,害怕出事吧?陈容冷笑一声,嘴里依然说道:“无妨的。”
陈三郎交待了几句后,望着陈容,想了想,还是凑近说道:“阿容,如果那冉将军还想要你,你就应了吧。家族这里,三哥会解释的。”
陈容一惊,抬头看向他。她眨了眨眼,喃喃说道:“可是阿微?”
陈三郎眉头一皱,挥了挥手,道:“阿微是女郎,你也是女郎。这种婚姻大事,你不必向她谦让。”说是这样说,他看向陈容的眼神中,有一抹不容掩盖的鄙视:这个阿容,她当真以为人家冉将军还愿意娶她啊?最多也就是收起来当个房中人。
陈容垂下目光,片刻后向他福了福。
陈三郎又交待了几句,右手一挥,命令道:“走吧,速去速归。”
“是。”
车队启动了。陈容带着平妪,坐到了马车上。
她刚把车帘掀开,便看到光秃秃的柳树下,站着陈微。她正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陈容的方向。那小脸,已瘦得皮包骨了,一双眼睛更是泫然欲泣着。
在对上陈容的目光时,陈微嘴唇一咬,一股恨意毫不掩饰地流露而出。
陈容见状,连忙收回目光,拉上了车帘。
马车驶出了陈府。
南阳城中,依然有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氛。因为琅琊王氏的事,现在的南阳城,是许进不许出。
不过,陈容的车队在出城时,她看到那李成举着一样什么东西晃了晃,朗声说了句,“替王爷办事的。”一话吐出,众戟齐收,士卒们退后让道。
陈容收回目光,暗暗冷笑道:怪不得陈元这么慌乱了,原来那批货,南阳王也有份。
马车驶出了城外。
那李成看到陈容在四下张望,便策马靠近她,恭敬地说道:“女郎无须担心,我们这次走得是小道,不会遇上流民,便是胡人,小心一点也不会遇上。”
陈容点了点头,就在马车中福了福,轻声说道:“安危系于君之一人,万望小心行事。”
李成被她这么一捧,当下搔了搔头,傻笑道:“女郎别担心,便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也会小心行事的。”
他转过头,吆喝道:“走快一点。”
正如李成所说的那样,车队出了南阳城三十里,便上了一条小路。小路崎岖难行,荒无人烟,却很安静。走了一天,只有格支格支的车轮滚动声,和众护卫的谈笑声响起。
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中,车队白天赶路,晚上李成便挑一个安全所在扎营。又因为是冬天,野兽不多,这一路还真是出奇的顺利。
中午时,车队重新驶上了官道。
李成策马走在陈容的马车前,他朝着前方,道:“我还以为要走五天呢,现在看来,明晨便可以赶到西明城了。”
陈容掀开车帘,望着空茫的前方,问道:“冉将军在西明城?”
“便是那附近吧。”
李成应了一声。
他转向陈容,望着面纱下,她那模糊的五官,赞道:“女郎真是好样的,这么辛苦都没有吱声。”顿一顿,他喃喃说道:“别个郎君和女郎,便是用个餐也讲究甚多,让我们这些人又辛苦又浪费时间。”
陈容笑了笑,没有回话。
众人想到西明城便在前方,又见这一路上流民时有,三五个出现的小股胡人,也遇到二起,心下不安,便快马加鞭地向前赶去。
到得傍晚时,众人与陈容也只是用过干粮便再次起程。
这一晚,圆月当空,天空澄澈。
与陈容商量过后,李成当下决定趁夜赶路,待赶到西明城外再扎营。于是,在他一声令下后,众护卫扎起火把,开始策马狂奔。
那李成,显然是个知晓军事的,他命令每个护卫都举着二个火把,如几辆马车上,更是每辆都绑了十来个火把,顿时,几十人马变成了几百人的。声势大振后,众人赶起夜路来,更是蹄声隆隆,不再小心翼翼。
如此奔行了二个时辰,接近子夜时,西明城高大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至此,众护卫齐刷刷地大叫起来。欢呼声和尖啸声,随着夜风远远传出。
李成望着那西明城,也是喜笑颜开,他右手一挥,喝道:“扎营扎营。”
“是。”
众护卫经常在外,选址扎营的事都是做惯了,不过一刻钟,一切已经妥当。陈容和平妪的营帐,被他们安排在最中间。
营帐一好,陈容便弯身进去。坐在营帐中,她望着忙里忙外,又是焚香又是铺被的平妪,望着那一轮明月铺泄而入的营帐门口处,低声说道:“妪。”
“恩?”
平妪过了一阵,也不见陈容回话,便转头看向她。
她对上的,是低眉敛目,若有所思的陈容。平妪唤了一声,“女郎,什么事啊?”
好一会,陈容才回道:“妪,你说,冉将军如果还愿意娶我,我是不是应该嫁给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平妪说起这个。
当下,平妪大喜过望,她把手头的事一丢,连忙跑到陈容旁边,喜颠颠地说道:“当然答应,当然答应。”
“是吗?”
“当然是真的,这么好的事,女郎再推拒了,那可是会被天谴的!”
陈容慢慢转头,她望着那片银光铺泄的出口处,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正当平妪有点等不及,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只听得陈容低低的,沙哑地说道:“我现在想到他,不再那么恨,也不怨了。甚至,有时刻意想起,他的面目已经模糊……这样真好,我终于放下了……他那人,那么高贵不凡,便是公主配他都配不上的,哪里能轮到我?我知道我的性格,一旦认了真,眼里便容不下一粒砂,别说当他的妾,便是当一个贵妾,也会不甘心,如果看到他与他的妻子在一起,我一定会妒忌得发狂的……妪,我在想啊,既然我忘记了对他的恨,是不是便可以嫁他了?只有这种不圆满,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平静吧?”
陈容说到这里,慢慢转头,看向平妪。
她看到的,是眨巴着小眼睛,一脸迷糊的平妪。
平妪见陈容看向自己,埋怨道:“女郎在说什么呀?左一个‘他’,右又一个‘他’,我一点也听不懂呢。”
说到这里,平妪抬头看着陈容,讨好地说道:“女郎,你跟妪再说说?”
陈容淡淡地说道:“听不懂就算了。”
她再次转过头去,又盯着地上的那一片银白发起呆来。
平妪望着呆呆出神的陈容,只觉得这时的她,看起来那般落寞,那是一种亘古的孤寂,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不管酸甜苦辣,只能说与自己听的孤寂。
平妪看着看着,心下一酸,她连忙挤出一个笑容,便要开口。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隆隆而来,极沉极闷,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营帐四周,刚刚还四下飘扬的笑语声便是一止。不一会,李成断然喝道:“拿上兵器,全部上马。”
“是,是。”“是。”一阵有点慌乱的应答声和马嘶声同时响起。
陈容站起,走出营帐时,众护卫也整理完毕,正策马组成队列。
而这时,前方的黑暗中,十几个骑士已冲到了离他们只有二百步处。
第107章 陈容的请求
望着这些面目都被挡住的重甲骑士,李成大步走出,双手一拱,便要开口。
不等他的招呼声说出,那十几个骑士中,传来一个高昂的晋人口语,“你们是南阳陈氏的队伍?”
他们认得自己。
李成和众护卫同时欢呼一声。要知道,只有汉族人才能认得出他们这种名目繁复的家族标志的。
李成连忙应道:“是。”他双手一拱,恭敬地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重甲骑士回道:“我们是冉将军的部下。”一边说,他一边示意众部下取下面具,露出脸孔。
听着他们的回答,望着他们的面容,李成等人已是疯狂地笑闹起来,有的护卫甚至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策着马,在原地胡乱转着圈子。
李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他连忙说道:“阁下勿怪,大伙一听你们是冉将军的人,都喜疯了。”
一片狂笑中,那十几个重甲骑士眼也不抬一下。
直到李成的话音落地,那晋人口声才再次响起,“时间不早了,把你们的女郎叫上,一道去见过冉将军吧。”
那李成,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怎么会知道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女郎,当下只是欢喜地应道:“好,好,好。”应过后,他右手一挥,高喝道:“大伙不要闹了,快去准备,我们连夜见过冉将军。”
“是。”众护卫一边笑应着,一边忙碌起来。
不过一会功夫,护卫们便收拾妥当,他们簇拥着陈容的马车,跟在那十几个骑士身后向前方走去。
马车中的陈容,悄悄掀开车帘,朝着四下张望着,想要靠近重甲骑士们的李成挥了挥手,示意他靠
李成策马上前,朗声笑道:“女郎有何吩咐?”
他的声音响亮,引得那些重甲骑士都回头看来。
陈容羞怯地低下头,直等那些骑士们不耐烦地回过头去,她才再次示意李成靠近,小小声地说道:“李成,这些人,当真是冉将军的部下?”
李成见状,呵呵一笑,转眼他见陈容脸色不好,连忙压低声音回道:“女郎尽管放心,这些人都是冉将军的亲卫,我们都见过的。”
陈容至此才放下心来。
李成又是呵呵一笑,策马向骑士们靠近。
一行人举着火把,走了近一个时辰后,月光下,一处营帐林立的山坳,出现在陈容的视野中。
陈容伸头望去,远远的,她便可以看到那营地上,到处飘摇着书写着’闵‘字的旗帜。
整个营地,帐篷连绵看不到边,除了那些在风中飘扬的旗帜,便是一片安静。
进入这种肃穆所在,李成等人也停止了喧哗,跟在那些重甲骑士身后,老老实实地位于中间的主帅营帐走去。
来到营帐外时,陈容的马车停了下来,李成和几个护卫,随着骑士们进入营帐。
望着那些人,陈容身侧的平妪喃喃说道:“这么半夜三更的,冉将军不会召见女郎吧?”她的声音中有着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陈容抬头看去。
只是一眼,她的目光便是一凝。
出现在前方的,是那个俊美冷酷的黑衣青年。他显然刚刚沐浴过,墨发发梢上,水珠滴哒滴哒着。有一些水珠还沿着他立体的,轮廓分明的五官滚下,滑落在被黑色内衣紧紧绷住的结实胸膛上。
他正是冉闵。
冉闵一出,四下的护卫也罢,骑士也罢,都是低头肃立,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陈容也是,只是一见,便被他那黑得像墨一样的眼睛,逼得低下了头。
冉闵大步走到陈容的马车前。
他停了下来。
盯着陈容,突然的,他低哑笑道:“小姑子,我们又见面了?”
就在马车中,陈容向他福了福,轻言细语的,恭敬地回道:“正是,阿容见过冉将军。”
声音平和从容。
冉闵望着她,几乎是突然的,他命令道:“抬起头来。”
陈容微微一呆,便从善如流地抬起头来。
月光下,四目相对。
冉闵细细地盯了她一眼,慢慢的,浓眉微皱。
片刻后,他薄唇一扯,挥了挥手,喝道:“好好安置陈家小姑子!”
“是。”几个士卒走出。簇拥着陈容的马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至此,平妪松了一口气,她希翼地说道:“女郎,这冉将军如此身份,居然亲自来见你啊。看来,他对女郎也尊敬着呢。”
陈容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也知道,冉闵这人,最是不喜欢士族的繁文缛节。他刚才走出来,分明是为了看自己一眼。他是考虑到这半夜三更的,不能把自己召到营帐相见。这行为对他来说,确实难能。
士卒们在西侧空出一个营帐,让给陈容和平妪居住。
在平妪的扶持下,陈容向里面走去,她刚走了一步,便停下身子,向一个士卒问道:“我陈家的那些护卫呢?”
那士卒低着头,响亮地应道:“回女郎,小人不知。”
陈容抿了抿唇,猫腰钻入营帐中。
这一边,李成等护卫,转眼也被士卒们带离。
望着李成等人离去的身影,一个中年文士走到冉闵身后,笑道:“陈元那个小人执迷不悟,居然还在派人前来。”
月光下,冉闵慢慢一笑。他这一笑有点悠然,也有点讽嘲。
那中年文士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那些粮食着实有点多,不要说是陈元,便是陈公攘丢了这粮也吃不消。”
冉闵薄唇一扯,淡淡地说道:“那粮是南阳王交给陈元运作的。”
一个个子瘦削的文士走到两人身后,呵呵一笑,向冉闵说道:“将军这次假扮胡人劫了他的粮草,可笑那陈元,竟还指望将军伸手,还前后派出两个小姑子前来。”
他说到这里,周围的五六人都哄笑起来。
冉闵没有笑,他望着陈容离去的方向,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小姑子,我却是想她来的。”
他说到这里,莞尔一笑,转身走回营帐,剩下几个幕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
这般睡在军营中,四周马嘶声声,呼吸沉沉,虫鸣不响,连风都带着肃杀。一晚上,平妪翻来覆去的,好几次都向陈容的床榻看来,想与她说一说话。可她看来看去,看到的都是睡得安稳如山的陈容。
第二天一大早,平妪挂着两个黑眼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陈容梳发,道:“女郎还真是会睡,昨晚上老奴心惊肉乱的,你连身都没有翻一个。”
陈容嘴角扯了扯,没有回答。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喝问声:“小姑子可准备好了?我家将军有召。”
平妪被那响亮之极的喝声给吓了一跳,手一抖,梳子都差点掉到地上。她连忙捡起,哎哟两声,叫道:“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她三下两下把陈容的妆上好,侧头瞅了瞅,满意地点了点头,向陈容催促道:“女郎,走吧。”
陈容应了一声,提步出营。
紧跟着她的平妪,走了几步后,心下不安,凑近她吩咐道:“女郎,呆会在冉将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这一次他再有意迎娶女郎你,万万不可拒绝。”说到这里,她盯着陈容认真地说道:’这个可是女郎答应的,你别到时又反悔了!“
陈容没有理会她,她只是低着头,双手放在腹前,步履缓慢地向前走去。
这时刻,所有的士卒都已出营。走不了几步,如山般轰鸣的脚步声,便从另外一侧山坳中传来。伴随着那脚步声的,还有那隆隆响的马踏声,冲天而起的烟尘。
陈容来到最中间的营帐外时,一字排开的甲士,正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看到这些人,平妪双腿一软。
陈容连忙伸手扶住她,依然低着头,一步一步向营帐中走去。
不一会,主仆两人便越过森严的士卒林,走入了营帐中。
营帐里面,冉闵跪坐在塌几上,正用一块红布擦拭着手中的长戟。听到脚步声,他慢慢抬起头来。
他墨黑墨黑的双眸,好整以暇地盯着陈容,然后,朝被她扶着的平妪瞟了一眼,再转向陈容时,薄唇一弯,已是带笑。
右手一挥,冉闵低沉雄厚的声音响起,“坐吧。”
”谢将军。”
陈容应了一声,放开平妪,碎步走到他所指的塌几处坐下。
冉闵手一提,给她斟了一杯酒。然后,他右手一指,命令道:“喝。”
陈容轻应一声,伸手拿过,仰头一口饮尽。
冉闵哈哈一笑,道:“倒是痛快。”
他放下酒壶,转头灼灼地盯着陈容。
慢慢的,他薄唇一扬,笑道:“这次见到小姑子,似是从容了些?”
陈容低眉敛目,轻轻一笑,“将军又不吃人。”
冉闵的浓眉慢慢皱起。
他慢慢把头凑到了陈容面前。随着他那浓浊的呼吸扑入脸上,陈容不由一僵。
冉闵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细细地盯着她,冉闵眉头一挑,奇道:“你怎地不恼我了?”
下巴被他强行定住的陈容,闻言也是眉头一挑,回道:“将军很想我怕你?”
冉闵没有回答。
他只是紧紧地锁着她的下巴,沉沉地盯着她的双眸,惯常闪动着阴烈火焰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怅然若失……这神色极淡极淡,转眼便逝,若不是陈容对他太过了解,一定会漏过。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转眼便到了营帐入口,可冉闵锁着陈容下巴的大手,依然没有放开。
冉闵不放,陈容也没有着急。她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用一种了然的,平静的眼神。
果然,在那脚步出现在营帐口时,冉闵慢慢地松开了手。
几个幕僚走了进来。他们朝陈容瞟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转向冉闵。
陈容见状,也不用任何人提醒,从榻上站起,悄无声息地退到冉闵身后的角落处,自行搬了一个塌几坐下。
冉闵瞟到她的动作,刚刚要笑,不知想到什么,那笑容还没有铺展开来,便给收起。
几个幕僚在冉闵身前站定,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双手一拱,道:“禀将军,莫阳城方向,出现了鲜卑胡人的哨探。”
他说完后,另一个幕僚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将军,陛下一个月前,又烹了尚书一家,他还给每个大臣分了一块人肉,强迫他们吃完。”
几个幕僚一一禀告后,开始退出。
他们一退,陈容便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依然坐在刚才的塌几上。
冉闵慢慢转头,他盯着她。
陈容朝他看去,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赞赏。这抹赞赏,让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依稀记得前世时,她每次看到他对别人露出这缕目光,便怅然若失,便恨不得以身代之。那段岁月中,她每日每刻都在收集与他有关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更深的了解他。她渴望着,能在某个时刻,他与她单独相处,然后,他对她瞟来赞赏的一眼……便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是奢侈。
现在,她得到了,可笑的是,偏偏这时,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陈容轻声应道:“冉将军过奖了。”
冉闵又皱了皱眉,他再次盯着陈容打量了一番,突然问道:“小姑一个未嫁之女,千里迢迢求见于我,不知为了何事?”
声音带笑,已是明知故问。
陈容抬头看向他。
她的双眼,有着异常的亮光。
这抹亮光,令得冉闵向后微微仰了仰,饶有兴趣地等候起来。
果然,陈容慢慢垂眸,措了措词后,她静静说道:“我是奉陈元之令,前来求将军从胡人手中拿回一批粮草的。”
不等冉闵回话,她鼓起勇气抬头盯向他,说道:“然而,我一得到这个命令,便知道陈元糊涂了。”
冉闵浓眉一挑,向她靠近,“哦?说来听听?”
陈容望着他,淡淡地说道:“阿容以为,有将军在的地方,贼寇心胆尽丧,哪里还敢抢什么粮,张什么声势?那粮,只怕是给将军自己拿走了。”她用了一个极文雅的‘拿’字。
冉闵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俯后仰的,那大手,还拍得几面啪啪作响。随着他的笑声传出,嗖嗖嗖,好几颗脑袋凑了过来。
冉闵朝着一个中年文士挥了挥手,笑道:“张公张公,你知道这个小姑刚才说了什么吗?她居然说,有我在的地方,贼寇心胆尽丧,绝不敢近,还说,那粮是给我拿走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幕僚都瞪大了眼,错愕地看向陈容。那中年文士更是大步踏入,连连叹道:“佩服佩服,想我自命高才,竟是连一个小姑也不如啊!“
冉闵还在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他声音一止,喘着粗气挥手喝道:“退下吧退下吧,我还要与小姑子说说话呢。”
众幕僚呵呵一笑,退了下去。
冉闵转向陈容,挑着浓眉,笑吟吟地说道:“阿容既然知道陈元糊涂,为什么还要奉命前来?”他凑近她,沉厚磁性的声音低低吹入她的耳中,“莫非,阿容思我念我,想借这个机会与我私会?”
陈容望着他,然后,她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阳光下,这个男人轮廓分明,俊美立体的五官,仿佛是刀斧刻画出来。陈容望着他,声音中,有着生平第一次的平和和沉冷,“不,我这次前来,是想求将军一件事。”
冉闵大感兴趣,他双手抱胸,笑道:“求我一事?说来听听?”
陈容嘴角微抿,垂下双眸,好一会,她才果断地抬头看向他,说道:“阿容知道,将军常年征战在外,粮草对将军来说,等于生命。”
广袖下,她双手相互绞动着,看向冉闵的眼神中,却有着一抹阴狠,“恰好,阿容知道一条线路,那是阮氏和陈元到各地买卖粮草,运输财帛的秘密要道。”
前一世时,陈容嫁给冉闵后,便随他离开了南阳城。那阮氏不知道她并不受宠,在一次粮草被胡人劫走后,派人找到她,要她找到冉闵,派兵看管那条线路。因此陈容才知道这些。
她这话一出,冉闵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了。
他紧紧地盯着陈容。
被一双这般墨黑如夜空,炙烈如暗夜火焰的眼神盯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哆嗦不已,都会汗出如浆。
陈容没有。前一世时,她见过这样的他太多次,再说,在准备说出这段话时,她已想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
陈容的目光十分坦然。
冉闵挑了挑眉,说道:“那条道既然是秘密要道,在胡人随时都会围城之时,阮氏和陈元必定会加大运输力道。小姑子,你可知道你这话的份量?”
陈容望着他。
她的双眼依然明亮而坦然,这是不见一丝惭愧,不见一毫不安的明亮坦然。
她点了点头,冷冷一笑,小嘴一抿,杀机毕露,“我便是要他损失惨重!“
冉闵向后仰了仰,静静地盯着陈容,又问道:“小姑子就不怕胡人围城时,你们陈氏因粮草不足而面临覆灭之局?”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已果断地回道:“不会。”
她淡淡地说道:“陈元这人自私透顶,他的东西,也许给支援阮氏,也许会用来讨好南阳王,但是,不管出现什么事,他都不会拿出来给家族。”
她知道冉闵在疑惑什么,当下惨然一笑,垂下双眸,眨着湿润的眼睛,低声说道:“若不是被欺凌得走投无路,阿容一个士族女郎,又怎么想着要对付自家长辈?”
她樱唇颤抖着,喃喃说道:“在陈元和他的夫人们的眼中,阿容是可以随意践踏,凌辱的。”她想到那晚关在小木屋中时,那四个护卫的对话,小脸上嗖地变得雪白,雪白……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那张清艳的脸,因为痛苦,因为痛恨,因为无力,甚至苦得有点扭曲。
就在这时,冉闵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好!“
陈容嗖地抬头看向他。
冉闵还在盯着她,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厌恶,隐隐的,甚至有着温柔,有着赞许,他点了点头,哈哈一笑,道:“阿容所料不差,我现在,非常需要粮草。”
陈容一喜,起身离塌,朝着他盈盈一福,哑声说道:“谢将军成全。”
她明知道,这事对冉闵好处太大,他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诱惑。但她还是楚楚可怜的,宛如雨打残荷般,用一种苦涩和茫然的语气,向他道着谢。
陈容保持着蹲福的姿势,她垂着双眸,好一会又说道:“阿容还有一事相求。 ”
“说罢。”
陈容的声音轻细而明了, “这一次将军劫了陈元的粮草,那粮草,也有南阳王的一份。”
她这话一出,坐得相当随意的冉闵,不由自主地欠身向她,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
陈容苍白着小脸笑了笑,道:“自是听来的。”
见冉闵似是信了,她继续说道:“阿容想求将军向外宣称,便说那粮路,是被南阳王府中,一个叫李木,一个叫许潜的幕僚所泄露。”缓了缓,她向冉闵娓娓解释,“这李木,是陈元的如夫人李氏的亲兄,他是李氏最大的倚仗。至于那许潜,形容丑恶,横流,委实可杀!”
她说完后,一直低着头,一直蹲福着,没有站起,也不敢抬头看向冉闵。
安静,无比的安静。
许久许久,冉闵都没有回答。
在等候中,陈容那婀娜的身姿,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那长长的睫毛,渐渐有两滴泪珠垂挂其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是听不到冉闵回答,也没有胆量抬头看他的陈容,苍白着脸,苦涩一笑,嘴里说出的话,却是狠煞和阴沉,“将军见谅,他们不仁,便不能怪我不义!阿容只是一个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狠辣妇人。对我来说,若有人想把我践踏一番,那他就要仔细他的脚!”
声音虽然颤抖,却如她刚才的眼神那样坦然。
保持着蹲福之姿,低眉敛目的陈容,在沉闷的空气中,心中暗暗发狠: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向他提一提,那一次我冒着生命之险,出城示警,助他除了内j,替他挽回了重大损失的事,对了,我曾经还捐了十车粮给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得陈容失去了信心,久得她的小嘴张了张,就要开口讨要那人情债时,几乎是突然的,一阵狂笑声轰然响起!
第108章 这一次相处
冉闵右手拍打着几面,放声狂笑。
他这一笑,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慢慢停止。
侧过头,任由墨发如丝,披散在他俊美立体的脸上,任由一缕调皮的碎发,挡在他的眼睛前。
冉闵笑吟吟地打量着陈容,说道:“小姑子好大的胆子,“缓了缓,他又补了一句,“好狠的心肠!”
陈容没有回话,她只是低着头,小嘴抿成一线,泪盈于睫。
冉闵望着这样的她,又是一阵大笑,“哟,如此狠辣的算计他人,还一副委屈可怜模样,小姑子真是让冉闵刮目相看啊。”
陈容依然没有抬头,只是脸色更苍白了。
冉闵端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把酒杯朝几上重重一放,说道:“好。”
直到这时,陈容才把头一抬,眼巴巴向他看来。那眼神中有着抗议和委屈,似乎是怪他刚才不该说她‘好狠的心肠’。
转眼,她重新低下头,朝着冉闵又福了福后,她提步走回榻几,慢慢坐下。
这时,冉闵双掌一合,喝道::“进来一人。”
“是。”
一个幕僚应声入内。
冉闵转向陈容,命令道:“把那条线路说出来吧。”
“是。”
陈容站起,再次向他福了福,在那幕僚沙沙的行书当中,她把那线路细细地说了一遍。
那线路,虽是前世的记忆,可她这一路来,想了又想,记了又记,已在心中反复刻画印证了无数遍。因此这时刻说出,那是条理分明,非常清楚。
不一会,那幕僚收起帛书,向冉闵说道:“可以了。”
冉闵点了点头,挥手令他退下。
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士卒在外面叫道:“将军,时辰到了。”
房中的陈容听了,当下福了福
媚公卿(完结+番外)第2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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