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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君共襄天下事 作者:行木玉

    你等着,宇文祎。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三个身影从三个角度闪进高墙耸立的未央宫。相互一个点头示意又一齐进了宇文祎所在的承明殿。宇文祎此时依旧未睡,身上披着厚厚的皮毛披风,站在地图前看着。三人的到来让她转过了身子。墨色双瞳在三人身上扫过,夜行衣在烛光中柔和温暖了。

    “如何?李岭带人先一步回来的。西侧的粮草,十个大帐。”宇文祎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又在摩挲着扳指。三人先后拉下脸上的黑色面纱,是罗乾、罗坤和罗离。

    第六十二章

    躬身行礼, 罗坤开口了, 他的面色白皙, 看起来十分文弱。

    “回殿下, 殿下看人十分准确,李岭将军不仅带兵有方, 还十分机敏细致。大哥进入宇文阐营帐后李岭将军行动迅速。趁大哥吸引宇文阐注意力时三个小队分头行动,绕开了所有巡守、哨岗, 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任务。”

    “先点了粮草, 又连带着点了几个帐子。宇文阐的人马还没反应过来李岭将军便已经带着他的三小队离开, 我同六妹就接手了。随手又点了几个帐子,看到有人向宇文阐通风报信后点了大哥所在的帐子。宇文阐果如殿下所言被我同六妹激怒, 追着我二人不放, 尤其是在六妹刻意放缓速度被他近身后。”

    “宇文阐的所有反应都在殿下的预料之中。待他反应过来时大哥早已趁乱离开,他的人也死的死,伤的伤。宇文阐这次损失惨重, 一月的粮草,几把火放下去, 目测得折了快五万的兵力。”

    宇文祎闻言点了点头, 唇角微微露出上扬的满意神色, “不错。都回去好好休整一下吧,后面还有三天的硬仗要打。李岭可以信任,多和他沟通。”三人一齐躬身行礼,宇文祎走到罗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罗乾面色黝黑, 面如刀割般有棱角而倍显刚强,沉静无波的脸上只有深色眸子不时的转动,仿若平镜般湖面上细小的波纹。

    “辛苦了,阿乾。还好…你果然不负众望,全身而退。你要是我会自责一辈子……”黑色的衣衫包裹着罗乾,宇文祎仔细地观察了许久,确认他确实是毫发无伤后才终于放下心来。这是一着险棋,如果这个人不是罗乾,她真的没有把握。可这个人是罗乾,她在未央宫内的等待也是焦急而漫长的。

    “陛下严重了。为陛下出生入死,是我们的职责。我们的生是陛下的人,死也只会是陛下的鬼魂。我们会守护陛下到最后一秒。”罗乾如刻印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纹,他的眼中涌动着浓烈的情绪,执着而坚定,声音中也是努力抑制的波动与激荡。在他身旁的罗坤、罗离的眼中涌动着同样的热烈。

    无论是皇后与殿下,还是太后与陛下,于他,于他们罗氏八子的每一个人,都是甚至浓于血缘般的存在。所以宇文阐对他的那一番说辞毫无作用,因为一个字他都不会听进耳朵里,更别提放到心里了。他们罗氏八子一生只会忠于一主,生死不移。

    这种情感是宇文阐不能理解的。不是金钱、爵位能换来的,也不是尊贵或是荣耀可以换来的。这世间的情谊,抑或是情义,不只有亲友爱三类,还有荡气回肠的忠肝义胆。

    眼眉弯曲,笑意染上唇角。但宇文祎懂,在她的心里,这或者早已不只是君臣之义,他们都已经是她的亲人。如果不是罗氏八子从始至终的守护,她与母后的路不会走这么远。有些路,一个人走,总归还是太难了些。因为罗氏八子的存在,让她慌乱彷徨的内心终于有些安定存在的感觉。

    还有坚守城门的李岭,正从千里外飞奔赶来支援的姜老将军和三舅,正在殿中安睡的母后,远在南陈她日思夜想挂念着的公主……甚至是说不定正在天上看着他的父皇……她有太多不能放弃而必须坚持的理由。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而此时的椒房殿内,宇文祎以为早已熟睡的王诗尔却正站在窗前,双手扶着窗帷,下巴微扬,亮如秋水却平淡无波的双眼中倒映着稀薄的云彩和繁星点点。

    你此时在哪里?刚刚经过奈何桥还是已入轮回?又投胎成了谁呢?想到此处王诗尔唇角弯出一丝弧度,不论如何,下一世你总归会幸福的。因为……没有了我,不会再有如此淡漠无情之人牵绊你的一生了……

    手指摩挲着窗帷,眼中是无人可以读懂的光波流转。她从没想过会有人爱自己一生——她骨子里是不相信爱情的——或者说是不相信这种情意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也曾心动过,少时随父兄游离江湖时那个策马扬鞭,不可一世的风流侠客。但是没有结果。因为她选择了家族,选择了名留青史的千秋万代。所以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地想要进入皇宫,博得宇文赟的喜爱……

    她以为她的伎俩得逞了,她以为自己艳冠大周的名头够响——她轻松地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甚至自己的亲生姐妹,又陪着那个男人击败了他的所有对谁,走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后位……带领家族走到了大周仅次于巅峰的位置……

    她以为她的成功来源于她的设计,她的努力,她的聪慧……却不想原来……竟是源于一个人的倾慕,一个人掏心掏肺的爱护……

    这超出了她的理解,甚至感知的范围……原来,不是只有人爱她那一张绝世的容颜,还有人的心会因她这颗冰冷坚硬的心而跳动……会几十年如一日……会包容会等待……

    而这个人……还是古往今来最不可能有真情的真龙天子,天家之主……是大周的先帝……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宇文赟……

    她甚至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是被温暖感动坚冰融化?还是一直以来的信念被摧毁的崩塌?她不知道……几率秋夜的寒风掠过,她的脸颊格外冰冷,在月光的照应下星星点点的晶莹自她眼角滑落……

    宇文祎最后也没回了寝宫。研究着地图又批阅了奏折,终于在凌晨时分实在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埋进了如山的奏折中。同样未眠的罗离赶忙轻手轻脚地又搭了件披风在她身上。

    日头初升,接连不断的号角声自长安城外传来。宇文祎直接从座上弹起,片刻后就来到了长安城高耸的城门之上。宇文阐带着他余下的四十万左右的大军在城门外排列整齐,在最前头的宇文阐坐在一匹从头到尾墨黑色的骏马之上,嚣张而狂妄,不可一世,心中是征服天下的念头翻涌着,叫嚣着,怒吼着。

    连话都未喊,他手臂一扬,身后的将士马儿瞬间朝城门进发,吼声喊声在城内都听得清清楚楚。梯子、投石车……一波接一波……第一波将士踏上了梯子……

    宇文祎眉头紧皱,从身旁的罗离手中接过弓箭,搭箭拉了个满弓,箭尖直指城下坐于马上的宇文阐。那人也扬着头望着她,一把夺过身旁将士的弓箭。

    弓箭破空而出,与空气摩擦出铮铮的响声——“嗤”的一声,是箭尖没入r_ou_体的声响——宇文阐眼神更加冰冷,他的箭,s,he歪了。而宇文祎的箭却毫无阻拦地向着他的眉心而来。一具还温热着的尸体嘭得一声落地——

    是他忠心的副将最后时刻的献身拯救了那个兀自倔强而不愿低头认输的他。

    拳头捏的嘎吱作响,他扯开了嗓子向着他的军马喊道:“杀!给我杀!先破城门者赏金万两!活捉宇文祎、王诗尔者赏金百万两!”

    城门上的宇文祎面色冷然,宛如冬日雪后的青松,还挂着冰碴儿。手臂高扬,明黄色的衣袖无论在多少人之中依旧闪耀,她吼着:“宇文阐大逆不道,觊觎龙位依旧,先帝健在之时歹心便起,设计谋害先皇;此时又以下犯上,违抗先帝遗诏而不遵!吾大周悠悠百年,以礼为尊,以德治国,决不能允许如此叛逆之人得逞,继续苟活于世!”

    “今其率四十余万叛军,来势汹汹。而朕,只有你们,只有十万人马!可为了你们,为了朕身后的黎民百姓,为了大周的将来与万代千秋,朕誓死不退!将士们!举起你们手中的长剑弯弓,能杀一人是一人,即便是以少敌多,即便是以血r_ou_之躯为祭,想想你们身后无辜的百姓,家中的亲人,随朕一起,杀!死守城门!”

    宇文祎率先弯弓搭箭,两石的长弓在她手中此次弯成满月,每一箭都呼啸而去,带一人落马。她这番鼓动人心又热血激昂的说辞,和她用实际行动证明的勇往无前自然让身旁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宛如打了ji血般兴奋。远少于敌人人马的数量,但气势却半分未输。

    按照预先制定好的轮换人马,两个小时一换。长安城易守难攻,即便宇文阐人马再多,在他们拼尽全力的抵抗下依旧伤亡惨重。与对面相比,他们的伤亡很少了。城墙上的将士们不断轮换着,下了城墙立马窝在临时搭建的帐子里和衣而眠,恢复着ji,ng力。

    形式虽然比较乐观,但,这只是第一天。

    他们还有两天半的硬仗要打。

    强撑着没让罗离搀扶的宇文祎拖着疲累的身躯走回了承明殿。她依旧没有回寝宫,她不能在她的将士前先休息,但她更不能在她的将士前先倒下。所以即便她早已双臂肿胀到麻木,双腿酸痛到失去知觉,她依旧没靠在罗离身上。

    她没什么胃口,但理智驱使着她喝下了王诗尔早就命人为她备好的暖粥。虽然她百般推辞而不情愿,王诗尔和罗离此时依旧一个为她按摩着双肩双臂,一个为她按摩着双腿。

    仰靠在宽大的龙椅上,宇文祎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丝的放松与闲适,长期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再不歇一下,她可能真的要坚持不到看到援军的那天了。

    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大约是两个时辰后,宇文祎在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的身体依旧酸痛而麻木,但头脑却得到了休息,有了些ji,ng神。

    嘎吱一声,门板猛然被推动。宇文祎下意识地直接从龙椅上弹起,还没反应过来的罗离和王诗尔虽然心中也是一阵紧缩,但还是被她的动作之大吓了一跳。

    门口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冲破了逆光的y影跪倒在她身前。没有想象之中盔甲摩擦碰撞的叮当作响声,也没有意想之中李岭那张方正的国字脸——

    是一张她更加熟悉的脸——

    是满脸还淌着汗周身衣服都shi漉漉的罗兑!或许是一路上的马不停蹄让他依旧气喘吁吁——

    “陛…陛下…公主…江楚长公主…因病——薨逝!”

    第六十三章

    y云突然笼罩了长安城, 冰雪混着水滴凝成冰碴子从天空中坠落, 被片片乌云洒下, 落在泛着寒光的□□利剑上、将士的盔甲上, 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风吹动着承明殿的窗户,风声和着冰雹砸落的声音, 还有罗兑那一句——

    江楚长公主……因病薨逝……

    在宇文祎的脑海中炸裂宛如惊雷巨响,不断轰击着她的头脑, 她的ji,ng神, 以及她正在汩汩冒血的心。

    她眉头时皱时松, 双唇微张,睫毛不住地颤抖, 本就黯淡的双眸更加灰暗, 宛如被吞噬了光华的太阳,只剩下了空洞的外壳,和无尽的黑暗。不敢置信爬满了她的脸。

    “你…你说什么?”连话音都在颤抖, 只有一只手撑在身前的桌案上才能勉强支柱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罗兑的脸上全是水,他抬起头看向宇文祎。那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双颊, 泛着乌青的眼底和充满悲痛的眼眸在烛光下直直地映在他眼底, “公主她……”三个字刚说出口他便顿了许久, 接下来的话他不忍心再说出口,他不愿在那本已千疮百孔疲惫不堪的心上再补一刀……

    但他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宇文祎的双眼中除却痛楚还有不容拒绝的威严。

    “公主她…自打陛下离开那日……便一病不起。公主的身体一直十分虚弱,似乎一直处在昏迷或半睡半醒的状态,从未迈出殿门一步。所以我在殿外每日只能看到安雅、凝雅端着水盆毛巾和药汤跑进跑出。连秦翎儿姑娘都从逸品居离开, 到公主府开始照顾公主了。”

    “一日,我想溜进殿内看看公主到底如何了。却不料刚碰到窗帷,连公主的影子都没瞧见就被秦翎儿姑娘直接拦住了。她面色十分冷漠,威胁我若是再靠近半步便直接要了我的命,还说让我…让我赶紧…回大周,公主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的关怀。”说到这里罗兑喉头滚动,越说越艰难。他知道,这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根银针,狠狠地扎在宇文祎的心上。

    宇文祎确实感觉自己的胸口已经疼到窒息,但她眼中的哀凄和悲痛已经不能再多了,她只是扬手示意罗兑继续。

    抿抿唇,罗兑无法再承受宇文祎的目光,他低下头,继续缓缓地说道:“以后的每天都如以往一般,她们三人不断进进出出,水一盆接一盆地换。陈帝和镇南王也经常来看公主,每日下了朝都会来。似乎是病情不见起色,有一日公主府内突然来了许多人——陈帝召来了所有御医为公主会诊。”

    “我并不能看到诊治的过程,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在殿外我听得并不真切。只能偶尔听见‘体虚气亏’、‘咳血’,和……‘毫无把握’几个字。陈帝留了三位御医在公主府,府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尤其是每天傍晚离开公主府时的陈帝。哀伤、悲痛,而愤怒。”

    罗兑的喉头再次滚动,咽下一口口水……可宇文祎依旧没有叫他停止的意思……

    “后来……后来……没过半月……一个夜晚……公主府突然陷入了侍女哭泣的海洋……安雅面色沉郁的踩着轻功直接去了皇宫。她是和陈帝和镇南王一起回府的……之后……我心中非常紧张,十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偷偷摸向了公主寝殿的窗子……”

    “同上次一样,连窗子都没碰到……就被秦翎儿姑娘揍了一顿。她十分气愤,直接抓着我,踩着轻功把我扔出了建康城。她说……她说……公主死了,而你主子终于心满意足地当皇帝了,满意了吗?目的达到了吗?可以滚了吗?快滚,滚回你的北周,找你那混蛋主子和混蛋同伴。”

    “说完,她似乎没骂够一般,一直瞪着我,然后又补了一句……北周的人果然龌龊至极,放着的正门从来不知道走,就知道做翻窗这等下流之事。这句话骂完她再没看我转身就走了。我留了个心眼,在南陈多留了即日,陈帝发布了诏书,三日后……公主的棺椁也……入了景陵……我……我便回来了……”这些话耗尽了罗兑的力气,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但现在却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和着雨水依旧不住地从他下巴上滑落。

    罗兑说完最后一个字,宇文祎再也只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巨大的龙椅之上,嘴无力地张开又紧闭……她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辨无可辨。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那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好心……还有那深埋在心底的自卑与畏缩……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手掌中,肩膀不住地耸动……她掌心被泪水打shi……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她紧咬着嘴唇压抑着的抽泣声、所有人的呼吸声……还有雨雪坠落的声音……

    王诗尔将宇文祎搂进自己怀中,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着她不断抽搐的后背……她挥手示意罗兑退下休息,罗兑无声地躬身行礼,看到龙椅上那团蜷缩的身影时他紧闭双眼偏过头去,转身离开,说出一切已经让他ji,ng疲力竭,他再也承受不住那巨大的伤痛……

    其实……这句话说完,有反应的不止宇文祎一个人,还有站在她身旁的罗离。宇文祎周身的哀戚之气太重,她原本只是一直虚扶着她,害怕她突然体力不支而倒下。但听到这句话罗离的身子轻轻一颤,眼眉间有几分讶异,脑海间那抹艳丽妩媚的容颜浮现,她心头一跳——连宇文祎突然无力地跌坐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后知后觉地伸动了一下原本虚扶着的手臂。

    察觉到她的反应,王诗尔的视线从怀中人儿身上移到她身上,罗离赶忙低头,收敛起一切表情,装作毫无波澜,但胸中的心跳早已在耳边咚咚作响。

    罗离眼中的惘然、迷茫,和那交缠跃动着的炽热光芒,被王诗尔尽数收在眼底。心中是一声轻叹,看来,这宫殿内,该伤心的不止她的祎儿一个人啊……看着罗离那低垂的脸颊和宇文祎那轻轻颤抖的肩膀,瘦削的脊背,这颗原本坚硬的心愈发柔软……

    很奇怪,虽然她不相信爱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但她一直尊重世间的每一份情谊。能有一个喜欢的人已经实属不易,更别提还要两情相悦,经历万千磨难,最终走到白头偕老……她没有这个运气,连这个人都没有遇到,也不再奢求。半生的起伏,让她经历了太多,宇文赟的温情让她坚冰般的心开始消融,去接纳世间更多的美好和温情。

    所以当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女儿伏在自己怀里时她的内心是宇文祎一样痛的,或许更痛。错误的源头应该是自己,可如果没有这个错误的开始……连相遇都是无望……祎儿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在这孤独的位子上消磨一生吗?

    她已经牵绊束缚了她二十年……指尖处是宇文祎透过龙袍和披风依旧明显而硌手的肩膀……她该怎么办呢?

    宇文祎感觉自己生不如死。

    她已经止住了泪水,但双眼红肿,喉头酸涩,整个人靠在龙椅上,双眼紧闭着,周身是一种死寂的哀伤环绕。已是深夜,她让母后和罗离都回去休息了。虽然被劝了许久去小憩一会儿,但宇文祎依旧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一个人窝在偌大的宫殿中……任脑中无数纷乱的情绪纷飞。

    她已经不知道悲哀和痛苦是什么了。她已经习以为常。

    接二连三的打击和意外的发生让她一颗心已经心如死灰。失去了自己生命中的唯一光芒,她还剩什么?一副驱壳,一个还能继续运转的头脑,和压满双肩的担子……她连求死的心都没有,或者说,都不能有。

    窗外的雨雪依旧未停,无法继续忍受这种沉寂和包裹她的翻天覆地般的痛苦,她起身召来罗离,换上盔甲——她选择走上城门,和将士们一起守城。再继续这么安静下去她怕自己疯掉,彻底崩溃掉。

    见到她的到来和箭无虚发的强大战斗力,城门上的将士们斗劲更足了,每张弓都拉得更满了。

    任由冰碴子砸在她的身上,宇文祎眼中只有城下的人马。叛军在她眼里已经化成一个个靶子,她的眼中毫无光彩,毫无情感,宛如一口千年无波的深井。她要他们为她陪葬,她要宇文阐死!

    即便每个将士都热血沸腾,斗志高昂,宇文祎和李岭的策略也十分有效,但兵力的差距无法弥补,他们依旧守得非常辛苦。

    终于强撑到第三天晨时,他们还剩六万余兵力,宇文阐虽然只剩了二十万兵力,但依旧是他们的两倍还有余。所有的将士都已经ji,ng疲力竭,连搬石块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第六十四章

    李岭跪在大殿上, 汗水从他的脸颊滑落, 现在支撑着他的只有意志力了。宇文祎坐在龙椅上双眉紧皱, 手中捏着一张皱着的密信。

    “还有七十里, 至少三个时辰,三舅和姜老将军才能赶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眼下布满了乌青。

    “陛下…将士们已经…”李岭说得十分犹豫而缓慢,三个时辰……昼夜无休的战斗, 将士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敌军的刀剑了, 而是可能会随时累死虚脱而亡, 但他们别无选择,如果他们休息了, 那城里的百姓, 宫中的太后和陛下……所以李岭最后还是咬着牙,答了声“喏”。

    她这两日基本上都在城门上巡视,所以将士们的状态她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她有一口气强撑着, 若不是将士们知晓身后百姓们的脆弱,他们可能早就同时倒下了。

    宇文祎的手指在下巴处摩挲, 连日来的劳累已经让她的下巴瘦成尖了。三个时辰……他们还需要三个时辰……由于体力的大幅下降, 这三个时辰内她需要三波将士的轮换。可他们只剩六万左右的人马了, 本来由于连日来的消耗战斗力已经下降,早就无法做到第一天那般勇猛了。这三波将士的战斗力大概还不及第一天一波将士的战斗力。

    这样下去肯定是守不住的。罢了……宇文祎决定破釜沉舟,搏一把。

    “让所有将士上城墙,全力守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内你和罗乾、罗坤,分带三小队, 去城中疏散百姓,确保他们的安全。一个时辰后,开城门,开宫门,放宇文阐进来。”她的声音低沉缓慢,整个人十分平静。

    可李岭和随侍的罗离却是惊呆了。他们都以为宇文祎是想牺牲自己来换取和解。

    “陛下万万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是死守,我们也会将长安城守下来的!绝不会让陛下有任何三长两短的!”李岭毕竟直肠子,心直口快,急得都要从地上弹起来了。他这喊声让偏殿的王诗尔都听到了,吓得王诗尔皱着眉头,也赶忙来了正殿。

    “祎儿?”看到罗离一脸忧虑,王诗尔心里咯噔一声。

    宇文祎不仅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自己看起来像一心求死的人吗?再者,牺牲了她又能拯救谁呢?谁也救不了。连支撑她的最后一丝信念也会崩塌,她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如果不是宇文阐的逼迫,就不会有一切。她要替公主报仇,要将自己与母后多年来积压的恨与怨都一并还给宇文阐。

    “母后放心,朕并没有想不开。再撑一个时辰已经是将士们的极限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朕便好了,”她唇角上扬,却没有任何笑意,眼角眉梢除却冷漠便是嘲弄,她转头对李岭说,“将宫门打开,朕在承明殿等着宇文阐。朕要亲手了结了他。”

    “可陛下,这样风险未免太大了些。若是宇文阐耍些什么y招,伤了陛下的龙体…我们得不偿失啊。”李岭皱眉思索着,他怎么想都觉得这招棋走得太险了。

    宇文祎轻轻摇头:“有些事情,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朕没那么脆弱无能。”

    李岭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次还没待宇文祎说话,王诗尔便先开口阻止了他,“到时候殿上不是还有李将军和罗乾、罗坤吗?阿离也在这里。哀家相信陛下的决断,也相信你们可以保护好陛下。按陛下说的去做吧,近来辛苦李将军了。”

    “太后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为陛下肝脑涂地本就是李岭的职责。陛下、太后放心,李岭一定不会让陛下和太后失望的!”王诗尔方才的一番话让李岭斗志愈发昂扬——即便是宇文阐欺到身前了,他也要用自己的身躯保护陛下到最后一刻!

    他躬身行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承明殿。

    看着他的背影宇文祎唇角终于露出一丝温和。能被自己的臣子如此信任是身为帝王的一大幸事了。略一转头,余光中是母后双唇紧抿,低眉敛目在思考什么;身旁的罗离则是面带忧色,即便是自幼随侍她,对她武功水平最了解的罗离都忍不住有些担忧。

    倒不是不相信她的武功,而是不相信宇文阐的为人。这是宇文祎在赌,拿自己的安危和荣誉在赌。

    “祎儿,你可考虑清楚了?”走向宇文祎,王诗尔先开了口。

    回望着她,宇文祎没有任何退缩和犹疑,“是。将士们已经到达极限,三个时辰对他们来说太难了,如果是力竭而城破,对他们的打击和对百姓的伤害都太大。还不如有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让我们、他们,都有一个从容接受和准备的时间。”

    “而且,宇文阐生x_i,ng多疑,我城门打开,宫门也不闭,他定会思虑半天到底是进还是不进。空城计便是对他这种人量身打造的。最后他进来了,走到承明殿,见到我,心中已经备受煎熬,状态绝对会比破城而入的他要差许多。我的赢面自然就大了更多。”

    她的目光逐渐飘远,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淡漠,眼底兴不起一丝风浪,似乎人生对她而言已经索然无味,“宇文阐的狗命,我一定要亲手取来。二十年……我忍得太久了。”她说得平淡而低缓,就像在说一件已经是确然毫无变数的事情。

    宇文祎变了,她变得太多了。王诗尔唇角轻轻勾了勾,“母后相信你。”走到她身边,再一次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宇文祎的脸颊,王诗尔的心中柔软一片。未来的路该由你来走了,我该放手了。

    宇文祎回握住她的手,在看到她时眼底依旧会有温柔留存,“祎儿永远会保护好母后的。”

    时间的脚步从未停止,她将宇文祎身上的稚嫩洗去,也将王诗尔坚硬冰冷的外壳吹个龟裂随风飘散。

    城门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宇文祎兵马的顽强让宇文阐十分急躁,虽然志在必得但心中着急的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住了。他不断地挥手催促着加大兵力。其实不到三天的战斗下来,他的将士们也都到了体力崩溃的边缘,虽然情况比城门上的将士们好了很多,但攻城耗费的ji,ng力很多,再攻不下来,他们的军心也要溃散了。

    可好歹他们人数众多,兵力是守城人数的两倍,所有人都咬着牙,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谁都不愿放弃。

    突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城门上的将领突然停止动作,巨大的“吱呀”声响起,高耸如山的城门轰隆一声——开了。露出了城内宽阔街道的景色。

    城外的人马寂静了。宇文阐的副将率先反应过来,赶忙骑着马跑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殿下,城门开了!宇文祎投降认输了!咱们赶紧进去吧!皇位正等着殿下呢!”

    随后逐渐反应过来的将士们也是一片欢腾,一时之间叫喊声连天。只有宇文阐盯着那扇大开的城门紧皱着眉头,双唇抿成一条缝。

    宇文祎投降?不可能,宇文祎的命,她那母后的命,全都捏在她手里,她不可能如此主动地交出来。此事一定有诈!

    “不行,不对劲。这不像宇文祎的作风,”宇文阐y鸷的双眸中堆满了思虑, “先派五个小队进去探查一番,看看宇文祎到底葫芦里藏的什么药。”

    副将见他如此谨慎小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起他那y晴不定的x_i,ng子,还是选择闭嘴,转身派了五支小队进去了。

    空气一时凝滞,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低低的议论声渐起。原本因为城门大开而斗志高昂忘却了疲惫的将士们在如此安静的等待下,周身又被疲倦包裹。

    马蹄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城门。五支小队一个人都没有少!

    “回禀殿下,城内空无一人,连未央宫的大门……都是敞开的。”将士翻身下马对宇文阐说道。

    空无一人?!宇文阐心中狠狠地一坠,怎么会空无一人?!宇文祎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抓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宇文阐的眉毛已经皱成一团了。空城计?是如诸葛孔明一般的破釜沉舟还是暗藏了无数兵马等着他?

    可宇文祎最多十万人马,这两天又折了这么多……她还哪来的人?难道是援军到了?不对,不可能。援军到了她就不会选择这种方式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宇文祎?宇文阐双眼狠狠地瞪着打开的城门。城内的景象一览无余,他甚至已经看到大敞的未央宫门,和空无一人的殿内只身安坐的宇文祎了。

    该死!环视四周,宇文阐感觉自己的太阳x,ue都在突突地跳动。脑海中的思绪万千,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已经想出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了。埋伏在城内的杀手将他大卸八块……宇文祎唇角冷漠嘲弄,横刀抹在自己的脖子上……

    第六十五章

    一旁的副将见他如此挣扎纠结, 心中有些无奈。看来皇上果然是了解自己的兄弟, 殿下完全着了皇上的道儿。

    像他这般心思没有这么复杂的人便会选择直接冲进去杀一番, 只有宇文阐这般多疑而善变的人, 在面对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但却留了一大堆思考空间的局时才会顺了宇文祎的意——不住地思考, 不住地纠结,最终陷入一种恐慌而惧怕畏缩的情绪中。

    副将抿唇, 思虑着如何开口, 提醒一下宇文阐。

    宇文阐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越想眉头皱得越紧,他已经想象出无数种自己被宇文祎暗算惨死的场景了。就在此时, 他身旁的副将犹犹豫豫地终于开口了——

    “殿下, 其实不管宇文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只剩六万的人马了,援军又未到, 无论怎么样都是无法奈我们何的。殿下不妨派几支小队打头阵,为殿下探路, 我们与他们保持距离, 他们走过确保安全后殿下再经过。这样便万无一失了。”

    宇文阐侧头思考着副将所说计策的可行x_i,ng。确实……宇文祎只剩六万的兵马了, 两天的奋战他们肯定已经疲惫不堪,无论是怎样的埋伏都是无法对他这二十余万兵马造成什么太大伤害的……只是……罗氏八子……

    他拽进缰绳,脑子又在飞速地运转。最终转头对身侧另一个将士说,“你上我的马,我走着。”说着他直接翻身下马, 拍拍马鞍示意那名将士。

    那名士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在宇文阐不容置疑的眼神下颤颤巍巍地爬上了他的马。宇文阐自然地拿过他的枪,又转身向着另一侧的副将吩咐道,“找十支小队开路,让一个人扮成我的样子坐在中间的马上,我们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副将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无奈吧,但还是只能低头躬身称喏。起身时余光看到在宇文阐马上东张西望有些不知所措的那名士兵,副将在心中暗叹,果然,所有人在殿下的心里都不过是棋子。

    见到宇文阐的排兵布阵宇文祎不仅想笑,怎么有这么蠢的人?这城里空无一人,她的所有人马不在城墙之上就在宫内,宇文阐居然还找人假扮他?要是她想让罗乾、罗坤去暗杀他,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再者,宇文阐那张脸,再怎么伪装都没用,他化成灰,她也能认得他,更别提还只是换了两个人坐在马上罢了。宇文祎唇角满是轻蔑,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屑。

    宇文阐进入承明殿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宇文祎并不是只身一人,他最畏惧的罗乾、罗坤、罗离都面无表情,恭敬地垂手站在宇文祎的身旁。而那个曾经艳冠大周,让他母妃最为痛恨的女人王诗尔也坐在宇文祎身旁,轻巧地喝着茶。

    那个走狗般的郎中令李岭则一脸戒备地望着他,带着几队人马站在殿中,护卫着坐在龙椅上宇文祎。

    虽然不是只有宇文祎一人,但如此少的兵力,宇文阐依旧觉得心中不安。宇文祎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是空城计让他掉以轻心,还是瞧不起他,以为如此少的人便可以将他击败?宇文阐的手捏得咯吱作响。

    “我来了,你到底要如何?”宇文阐咬牙切齿地问道,一双y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宇文祎,像毒蛇盯着猎物般冷然。

    “怎么?你怕了?”丝毫不惧宇文阐的气场压迫,宇文祎轻笑,她手里把玩着一个杯盏,眉梢唇角都带着不屑的轻巧和随意,“怕死?怕朕派人杀了你?”

    轻蔑的呵声从她唇中溢出,她掀开眼帘,回望宇文阐的眼神带着无所畏惧的平淡和冷静,“那你大可放心,朕若是需要他们动手,你这条狗命已经不知道没了多少次了。你想守…都守不住的。”

    “呵,所以你打开城门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引进来听你说这些大言不惭狗屁不通的废话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些?你杀不了我,看看我身后的人马,是你的两倍!你完了!宇文祎,你完了!只要我一个挥手,这个江山就是我的了。而你,你,你们,都将成为我踏上这个位置的陪葬品!”他的手依次点过宇文祎、王诗尔,及两人身后的李岭、罗乾等人。

    唇角依旧带着云淡风轻又似有似无的笑意,丝毫不为所动,宇文祎轻轻地掸了掸衣袖,缓缓起身——

    “既然如此,那你可有勇气,与朕一战?举起你手中的剑,和朕来一场公平的对决。谁赢了,这位子,便是谁的了。”轻移下巴指向龙椅示意宇文阐,宇文祎将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摩挲着扳指。

    宇文阐唇角扯出一抹讥笑,“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公平的对决?谁不知道只要我一动手,你身后那帮疯狗就会冲上来?呵,我不会的。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个窝囊废,别提和我对决了,你连剑都不一定拿得起来。虽然你逃过了一次又一次,但要是没有你身后那帮跟错了主子的蠢货,你,早就死了。一次活下来的可能x_i,ng都没有。”他偏着头,毒蛇般的双眼中闪烁的全是讥讽和嘲弄。

    “是吗…那你可敢与朕一战?”径自踱步走向一旁的架子,宇文祎手中一动,长臂一挥,长剑毫无阻拦地从剑鞘中脱出,被她握在手中抖了几个剑花,反s,he着阳光的剑身映着莹莹的光亮在她脸上,“与如此懦弱无能的朕一战?”

    宇文祎唇角的笑容太过轻巧,让宇文阐从城门口一路走来一直谆谆不安的心愈发颤抖,头脑又在飞速地运转,可被宇文祎激起的怒气也在不断蒸腾,麻痹着他的神经。

    见到宇文阐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挣扎、游荡,宇文祎也不着急,只是唇角弯了弯,又是一抹淡笑溢出,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剑身,眉目低敛,目光飘忽,双唇微启,“把你们手中的武器都扔掉,退后,别把朕的好弟弟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这话她虽然没有看向任何人说出,但谁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在她身后,罗乾率先抛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双手垂在身侧向后退至大殿边缘,罗乾、罗离紧随其后。李岭皱着眉咬着牙,最终也只是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剑甩下,默默退后。

    王诗尔并不会武功,但她还是在身旁的侍女玲素的搀扶下悠悠起身,抚平衣角,在稍远处罗离身旁的木椅上坐下了。

    一切妥当,宇文祎偏头挑眉,示意宇文阐,“怎样?朕的好弟弟,可还有何顾虑?朕在你眼里手无缚ji之力,体虚羸弱,可你连同朕短兵相接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你的勇气,都耗费在毒害父皇,起兵造反上了吗?”

    眼中的戏弄不见,宇文祎的表情瞬间转冷,一字一句像冰刀一样直指宇文阐。

    “你身后的将士们可知道你做的那些龌龊之事?幼时的事朕懒得回忆,可自打朕去往南陈求亲,这两年你明里暗里对朕出过多少次手,你以为朕不知道吗?秋猎设伏,派了一队的人来杀朕,还险些牵扯朕…朕最心爱的南陈长公主一同丧命;朕远赴南陈,你却趁机包围长安,又封锁了未央宫,将朕的母后软禁在这深宫之中,还丧心病狂地对父皇下毒手!”

    她视线一转,望着宇文阐身后的一众将士,偌大的宫殿被他身后的将士挤了个密密麻麻。

    “你们知道吗!你们身前的这个曾经的十皇子,今日的大逆不道叛乱者,他!口口声声说着替天行道,却为了这个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位子,连与他血浓于水的父皇都不放过!”

    人群中立马开始出现低低的议论声,将士们看着身前那个兀自挺立的身影眼中或是讶异,或是畏惧。但挑起了他们的情绪后宇文祎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视线又重新聚集在宇文阐身上。

    “你恨朕,朕可以理解。你嫉妒朕得宠,你母妃嫉妒朕的母后得宠,你们以为自己天命所至,自以为老天待你们不公,但你们可有想过——”

    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你们就是不该,因为你们不配。无论是帝位,还是后位,你,或是你那母妃,你们,都配不上。”

    “而你,”剑尖指地,宇文祎边说着,边缓步走到宇文阐面前,她倾身靠近宇文阐,手指着自己,宇文阐眼底蒸腾的怒气映在她眼中,“今日即便是面对你眼中脆弱不堪的朕,依旧没有勇气拿起你手中的剑。还谈什么命不命,该不该的呢?”

    轻轻一笑,宇文祎支起身子,眼中是一种居高临下地蔑视感,单薄的双唇有些刻薄而无情,“滚吧,废物。输了,就是输了。”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直接挑断了宇文阐脑中最后一根绷着的神经,他怒吼一声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起,朝着宇文祎的脸直直地劈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想公主啊,其实我也想。但是公主近两章不会出现的,公主有她的事情要做的。

    第六十六章

    宇文阐身后的副将看得心中直颤。在场的人, 其实除了罗离, 没有人知道宇文祎现在的武功水平究竟有多高, 或是多低。罗乾、罗坤许久未与她交手, 不知道她进步了多少;王诗尔也再未督促她习武练剑,更是无从得知她现在的水平。

    而李岭, 大概同宇文阐和他身后的叛军一般,对宇文祎的武功高到何种程度又或是差到什么水平, 一无所知。

    那些见过她出手的人, 都已经死了。

    所以在宇文祎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只有李岭最是担忧, 万般阻拦,现在他手心都已被汗水浸满, 宇文阐那挥出的剑锋比落在他身上时更让他提心吊胆。

    但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宇文祎敢挑衅, 那便说明她绝非不习武之人。众人对她的水平大概有了一个心中的预测,可当她轻巧地躲开宇文阐的每一次攻击,那飘忽而让人捉摸不定的身影让所有从未见过宇文祎出手的人睁大了双眼。

    这些人里也包括了宇文阐。

    当宇文祎的脚步变幻莫测, 当宇文祎手中的长剑凌厉如风,他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开始泛疼, 牙齿已经咬得吱吱作响。该死!宇文祎居然真的这么强!他一直不肯相信宇文祎有什么真本领, 在他心里, 宇文祎就是一个绣花枕头,除了嫡出的身份和一张还不错的面皮,一无所有!

    “啊!”宇文阐胸中的怒气无处发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个曾经弱势不堪一击的宇文祎去了哪里?去了哪里!他暴喝一声跃起,手中长剑翻飞, 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宇文祎攻去。

    但毫无疑问的,都被宇文祎挡了下来。与宇文阐的暴怒相比,宇文祎淡定得过了头,她只是眉头轻皱,仔细观察着宇文阐的每一个动作和暴露出的每一个弱点,她在认真地找寻打败他的办法。

    她要赢,要赢得完美而彻底!

    被宇文祎一个横扫挑飞,宇文阐快速地退了几步,剑尖撑在地上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跪在地上,胸口不断起伏,大口地喘着气。不行!这样下去会输的!

    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阐有些狼狈的身影,宇文祎的眼光闪烁了一下,眉头依旧皱着,一张脸冷如寒霜。剑尖指地,她眯着眼睛,缓步走向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的宇文阐。

    “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实力吗?你不是一直以为世人待你不公,委屈了你?可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朕是怎么也看不出你是被冷落了,而不是自己窝囊。”

    “呵…不要以为隐藏了实力,你就有多厉害了。若不是父皇一直偏袒你,和你那狐媚的母后,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吗?你早就死了!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宇文阐抬头,死死地盯着宇文祎。

    “偏袒?你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冥顽不灵?这世道没有错,其他人也没有错,错的是你,是你的自以为是和孤芳自赏。”宇文祎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将真相□□裸地摊开,摆在他面前。

    但宇文阐不会认的,他也不会接受。他对宇文祎这番举动的反应只有心中勃然而起蒸腾着的怒火。

    “你…宇文祎…你不要得寸进尺了!”他手闪电般地在胸前一动,脚下使力,手腕翻动,长剑抖动,整个人宛如饿虎扑食般向宇文祎扑去!

    宇文祎眉头一挑,连忙侧身闪过,手腕一转,正要反身再攻过去,眼前却是银光一闪,她下意识地转头,一把ji,ng致小巧的匕首就从她颈间擦过,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隐约有殷红的血液流淌……

    指尖抚过脖颈,宇文祎不怒反笑,阵痛感在她颈间刺激着她的神经,没有任何停留她直接提剑刺向宇文阐,招招之中杀机尽显!

    殿边的王诗尔两只玉手紧紧地扣在椅子的把手上,指尖都泛着青白。方才那一下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不待宇文祎走近,宇文阐突然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没有任何笑意的讥笑。宇文祎心中一沉,眉头皱起,就要停住身子,但几道银光已经想她飞来!是宇文阐身上带着的暗器!趁她提剑转身躲开暗器时宇文阐又飞身欺上,右手长剑,左手匕首,和着掷来的暗器将宇文祎封锁在他的攻势范围内。

    才闪过两支飞镖,宇文阐已经来到她面前。

    匕首直直地朝着她的脖颈横刺,长剑则在宇文阐手中封住了她向左侧闪避的道路。还有三支飞镖正从不同方位飞来,切断了她所有退路。

    不到一个身位前的宇文阐眼中已经是势在必得的洋洋得意,宇文祎在他眼中已经是到手的猎物,cha翅难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罗乾已经扣住袖中的暗箭,罗坤和罗离都已经在暗中蓄力,若非宇文祎方才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他们,早在宇文阐掏出匕首的一瞬间他们就动手,将宇文阐终结为刀下亡魂了。

    李岭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两个交叠的身影,呼吸都已经忘记。

    “刺喇”、“噗嗤”两道声响在寂静无声的殿中接连响起……阳光穿过殿门,洒落在两人身上,投s,he出来两道细长的影子……

    一截闪烁着银光的剑尖从宇文阐后背处露出……刺穿了他的腹部……他的唇角和锦袍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打shi。

    “你输了。”宇文祎的声音平淡,看着他的眼神也了无情感。

    “呵……不……镖上,有毒。此毒,无解……你必死无疑了……”咧嘴笑着,因为唇角猩红的血液流淌,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扭曲的诡异感。

    宇文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腹部,一支飞镖没入,只有尾部的红穗在明晃晃的龙袍上异常显眼。一阵酥麻酸痛的感觉自腹部袭来,她唇角轻扬,笑了笑。

    “那也是你先死,不是吗?”说着她手腕一翻,长剑转动,在宇文阐腹内绞动。宇文阐闷哼一声,脸色痛到发白,死死地咬住下唇,不再作声。

    “何必呢?朕的好弟弟……”宇文祎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在看宇文阐,又似乎没有,“但……你与朕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害朕背负了太多……太多……不杀你,朕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因为朕恨你……刻骨铭心地恨……”

    她说得很慢,黯淡的眸子中闪动着不为人察觉的光点,没人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似乎只是这纠缠了二十年的恨与怨。

    宇文阐依旧停在她的剑尖上,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宇文阐抬手便可以掐死她。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盯着宇文祎那张过于清秀的脸他唇角诡异的笑容越扯越大……

    “我也恨你……想将你千刀万剐……嘿嘿……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到你,就想杀了你……亲手杀了你!动手吧!你也会死的,我此生无憾了!哈哈哈哈哈哈……”不断的血从他嘴中溢出,宇文祎只是转动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殿中只有他癫狂的笑回响……最终都归于了寂静……

    他最终倒下了,带着宇文祎的剑。宇文祎的身子有些晃,她的右半边身子已经开始发麻。但她依旧转向现在只剩副将带领的叛军。

    “投诚归属朕者,可赦无罪。死心不改,冥顽不灵者……杀无赦!”双手背在身后,她的双眸无波在身披盔甲的叛军身上扫过……一阵无形的威压笼罩……

    “哗”!整齐划一的动作,没有人犹豫,单膝跪地行礼——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唇角象征x_i,ng地弯了弯,宇文祎正想抬手免礼……却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包裹……眼前一黑,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迷蒙间她只看到了几抹身影朝她奔来……

    还有一抹倩影……

    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小祎……”

    公主……我来了……我就来了……等等我……

    她感觉自己时而像在火炉上蒸烤,又有时像坠入冰窖般寒凉欺身……公主的身影也飘忽不定……

    她挣扎着,寻找着……最终在一片白影中她找到了她……

    她迫不及待地上前要抓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公主的身影又在几米之外了……她赶忙又扑去……然后是再次的闪动……最后……连那抹飘忽的身影都没了……

    消失在天地间。

    她追来追去,气喘吁吁,心口不住地阵痛让她痛不欲生。

    “公主!你要去哪里!公主!再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就一面!一面就够了!公主!”

    空旷的天地间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她的回声在不断提醒着她的孤独与寂寥。

    “公主……”她无助地跪倒在地……为什么这样你都不愿意见我……难道这恨与怨,连我的死都无法消弭吗……

    作者有话要说:  离公主上线还有不到五章!ji冻!

    悄咪咪剧透一下,副cp也会有飞速的进展!

    第六十七章

    天边晨光渐晰, 已经是宇文祎昏迷后的第七个清晨了。已经步入寒冬的长安落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宇文祎倒下后没有多久, 援军就到了。在太宰和王氏的协作下, 所有叛军已经收归正规军, 宇文阐按谋逆罪处置,尸身不得进入皇陵。一切都很顺利, 北周的一切政军事务都重新步入正轨。

    除了依旧躺在龙榻之上的宇文祎。

    王诗尔和罗离贴身照顾了她七天。她中的毒,毒x_i,ng很强, 是烈x_i,ng毒, 一旦进入心脏便无药可解。幸好罗离就在宇文祎身旁, 在她倒下的一瞬间罗离几乎就飞来她身边,手指扣住她的手腕, 迅速地塞了两个药丸进她嘴中。

    又煎了几服药, 毒素早已从她体内清除,可她依旧陷在昏迷之中,每天嘴中喃喃念叨着“公主”、“阿墨”、“别走”几字。

    罗离又去煎药了。王诗尔坐在宇文祎的床头感觉一阵无力涌上心头, 看着宇文祎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和刀削般的尖下巴……干裂的双唇依旧一开一合地念着谌京墨的名字……

    祎儿,你是要去找她了吗?

    王诗尔的手轻轻抚在宇文祎的额间发间, 触手的温热让她安心了许多。她现在很害怕, 从心底里生发出一种畏惧的情绪, 这情绪她活了半辈子了,第一次出现。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祎儿在她生命中的重要程度,早已是王氏,或是世间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了。她怕宇文祎因为大事已了, 谌京墨又魂归天地,而彻底丧失生的信念,去找寻,去追随那抹纤细的身影……

    她真的害怕。这迟来的,浓厚的感情让她的眼睛被泪水shi润……如果祎儿也不在了,那她的人生还剩什么呢?什么都没了……她不稀罕这江山,所以谁坐上这龙椅她也并不在意。

    她一直以为王氏便是自己生命中最珍重的东西了,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便应当献给自己的家族。可直到——听到宇文赟临死前的慨叹……看到祎儿毫无生命气息地倒在她眼前——有些东西才真的敲碎了她心上那扇厚重而坚硬的冰墙……

    只要可以让她的祎儿过得好,她愿意付出一切。

    握住宇文祎的手,那手已经瘦到到硌手。王诗尔轻轻地揉搓着她的手,心中默默祈祷着……泪水一滴一滴,如珍珠断线般滑落在宇文祎的手上、床榻上……

    或许是祈祷起了作用,或许是泪水过于冰凉,又或许是母子连心,感知到自己的母后对自己的挽留的依赖……

    王诗尔手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

    刹那间……生命的绿色仿佛冲破了满天的冰雪,破土而出……

    宇文祎艰难地睁开双眼,就看到自己的母后正伏在身侧,双手握着自己的手……手背已经被冰凉的泪水打shi。

    “母后……哭什么?祎儿……祎儿在这里……”开口的声音哑得她自己都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她想抬起另一只手为王诗尔拭干泪水,但连举起一只手臂的力气她都没有。

    王诗尔猛地抬头,美艳依旧不减当年的脸上满是泪痕。

    “祎儿……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胡乱地用帕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王诗尔赶忙凑得更近些打量起来宇文祎。

    宇文祎张了张嘴,正想回答,罗离便端着药进来了。目光相接,罗离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连眉毛都不再紧张,瞬间放松下来了。

    罗离为宇文祎把完脉,确定她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体虚气亏,多用些补药调养些时日便好。

    当宇文祎重新开始披星戴月,每日晨起便上朝,夜里又连夜批奏折,北周的新王朝算是彻底地稳定了下来。虽然外患依旧还在,但至少内忧已除,百姓们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了。

    当一切回到正轨,所有人都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朝中每日商讨的大事便不多了。近来最大的两件事除却北部的退突厥,便是西部边境军的姜老将军告老还乡后该有谁来接替。

    西境近来安稳,自姜老将军率兵奔赴长安援救宇文祎时便暂由副将领了主帅一职。西面军责任重大,每年春夏交替时西境都免不了与西邻的少数民族起些冲突。姜老将军任西面军统帅数十年,西境一直是北周四方边境中最安稳的,可见姜老将军治军和率兵都有一套。

    所以这西面军的统帅人选的选择便成了重重之中的事情。姜老将军膝下无子无孙,只有一名独女,备受宠爱。而朝中没有要职在身的小将们又都还没有成长起来,所以这个人选的选择便搁置了许久。

    从宇文赟生前到宇文祎继位。

    可北面突厥压境,大敌当前,正是用人的时刻,西面军统帅的选择免不了又要被搁置一段时日了。

    承明殿上,宇文祎正同众臣讨论着如何击退突厥之事。原本在宇文阐起事前,军报一直表示已经压制住了突厥的攻势,将交战的战火阻隔在了边境线外百里的位置。但就在这几天,一封密信传来——北境形势竟然发生了逆转?!

    好似前些时日的平静都是突厥喘息、休憩,为后面的大战而做出的准备。突厥的排兵布阵的作战风格发生了惊人的改变,一向只喜欢横冲直撞,依靠蛮力压制的突厥好似一夜之间学会了兵法?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间都是变幻莫测的阵法和计谋。

    北面军此时压力很大,已经向后退了三十里。

    隔着单薄泛黄的信纸她都能想象出来王成梧该是如何发愁。她自幼和王成梧相识,出身将门之家的王成梧自小熟读兵书,同她谈兵论战时都能不落下风,统兵率兵都应当远比心思简单,x_i,ng情更为直接的突厥人要高出太多了。

    更何况罗震、罗巽和罗坎都被她派去援助了,怎么还会成这样?

    宇文祎眉头紧紧地皱起。看来……应当和王成梧的推断相差无几了——突厥人有了新帮手——一个绝顶智谋,ji,ng通兵法的军师。

    这个军师不是汉人,便是已经深受汉文化影响的大周北齐之人……

    所以——

    此人究竟是谁?是内j,i,an?还是已经暗中与突厥勾连的北齐南陈之人?

    殿内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低着头,眉头紧锁。最后还是姜老将军先站了出来。

    “陛下,突厥此次起兵,先是趁我大周内乱,王将军又率大军回长安支援,故欲乘机而入,后又得了高人相助,气势高涨。而今年的冬天又较往年来得更早、更冷,已经投入大批人马、兵力、ji,ng力的突厥人绝不会趁此时放弃,即便内乱已经平定,但毕竟还未进入严冬之时。”

    “老臣以为,突厥一月内的攻势必然会更加猛烈,直接逼近大周边境,甚至夺下几座城池,以便他们安稳地度过这个寒冬。北境军向来由王家军率领,王小将军在率兵方面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可能年龄尚幼,许多北境方面的民情、战况,并没有王将军这般了解,所以被突厥人近来的勇猛有些吓乱了阵脚。”

    说着,他手臂动了动,指向身侧的宇文祎三舅舅,即国舅王施德。王施德侧头望向他,眼中的意味不明,唇角礼貌x_i,ng地上扬。

    “所以陛下不必太过惊慌,待王将军快马加鞭赶回北境坐镇,突厥便不敢再造次了。”说完他深鞠一躬,行一礼,退回了武将队列。

    对于战事,文官向来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所以他们也都只是小声地交头接耳,并不会说什么。而对于姜老将军方才这一番言论,武将们确实是意见不一,有人认可,也认为北境并无大事,只是年轻的小将经验不足而已。

    但也有人并不认可,比如现在并没有发表意见的王施德。姜老将军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突厥人今年在北境的蛮横必然是因为他们内乱,王施德又无法做到□□同时守护长安和北境两个地方。

    可王成梧虽然年轻,但他其实已经北境待了十余年了。除却和宇文祎自幼玩耍那几年,王成梧余下的时日基本都是在北境的风沙中度过的。王家对于后代的培养是绝不会放松手软的,这一点从王诗尔便可见一斑。从她对宇文祎的严格要求便可以想见王施德对于王成梧的严厉和苛刻了。

    按照往年突厥人的头脑简单和四肢发达,王成梧怎么可能应付不了?王施德的眉毛一直拧着,他抬头望着大殿前方龙椅上的宇文祎。

    宇文祎的视线转移,王施德以旁人几不可见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同。

    果然……三舅舅同她想的一样。

    自姜老将军发言后,殿内又有许多武将也接连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并没什么建设x_i,ng的意见,都逃不开让王施德回北境镇守或是自己愿意带兵前往。对于北境不会有人比王家更了解了,这不是因为他们是皇亲国戚,而是几十年,几代人常年驻守的世代经验的传承。

    殿中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还引发了一波争论。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安静,宇文祎有了自己的决断。

    “突厥来势汹汹,不平北境则无法安民心。朕,将率兵亲征北境。大将军王施德为副将,随朕出征。”

    第六十八章

    北境的天很蓝, 云很高。入了冬的草原上没有什么绿草, 枯黄一片, 一望无际, 站在岗哨前的宇文祎甚至都看不到突厥敌军的人马。

    她是今晨到的北境。留了太宰监国,罗坤暗中协助并监督, 她们一行人快马加鞭,没几日便赶来了边境处。

    宇文祎本来想着由王诗尔垂帘听政, 同太宰一起决断朝中事物, 但王诗尔的态度却出奇的强硬, 微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想法,直接跟着她一起来了北境。这不到十日的奔波可是让王诗尔几乎要累得散了架, 即便只有她坐了轿子, 可依旧浑身酸疼。

    北境的夜里天上的星星很多,多到繁星可以串成星河,一起在静谧的墨色夜空中闪烁着。站在空旷广阔的草原上仰望着星空的宇文祎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她拉紧自己身上的皮毛披风, 转头望向身边同样仰着头的王诗尔。

    “母后,草原风大, 咱们回去吧。”

    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王诗尔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 目光飘远,眼神飘忽,答非所问,“祎儿,你为何选择了留下来?”

    听到这个问话, 宇文祎怔了一下。旁人或许会觉得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但她确实立马便理解了,还有她们身边的罗离,目光也悄然地移向宇文祎,等待着她的回答。

    遥远的星河像倒挂在天边的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河流,绚丽多彩,映在宇文祎暗淡的眸子中,仿佛帮她找回了原先眼中的星光璀璨。

    “因为……即便是我死了,她也不会原谅我,不……或者说,她会更恨我,更怨我。狠心地抛下了她,又不负责任地再次逃避……我的阿墨会骂我的……”

    “我已经对不起她,又让她失望……我不能再对不起母后了。我的背后……还有太多的人,需要守候……这也是她希望我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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