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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摘星II 作者:未知

    第 2 部分阅读

    诸航的声音因惊讶而卡在喉咙间,这儿是在人来人往的路边!

    “味道有点凉,有点甜。”品尝完毕,卓绍华愉悦地转身离开。

    “首长。。。。。。”诸航啼笑皆非,过了一会,才紧步跟上,轻轻拽了下首长的衣角。他不用回头,就准确地扣住她的手腕。仿佛演练过多次,又仿佛一直在那里守候。

    夜空中,乌云越聚越多,最后一丝月光也消失不见了。隆隆的雷声从远处滚来,闪电一道道划过天际。

    “真要下雨了!”诸航喃喃低语。

    “嗯!”

    这一刻的时光很静谧,很美妙,谁都舍不得加快脚步。

    “姐姐以前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两个人行路,遇到了雷雨,有一个拔腿就跑,另一个仍在慢悠悠地走。先跑的那个人不解,问你不怕淋雨么?那人回道,前面也在下雨,既然都淋湿了,慌什么?不如好好地看看这雨景。”

    “是呀!既然一会要冲澡,淋点雨又何妨?”

    两人相视而笑,手越握越紧。夜色熹微,两人的身影像水中的鱼灵活游动,忽东忽西。

    但还是在雨点落下之前,两人进了院。

    夜深如墨。

    诸航关了笔记本,留了盏微弱的床头灯。卓绍华先去浴室冲澡,她又去看了看坏家伙,把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定了时间。

    首长已经洗好了,只腰间围了条大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覆在额前。

    心又是一阵猛跳,诸航慌地拿了睡衣冲进浴室。留有他气息的浴室让温度更高了,热水流下来,每一滴都是那么的烫。她不得不把水流扭细,不然真的不能好好呼吸。

    玻璃门被拉开了,隔着水流,她看到拿着浴巾在外面等候的首长。很奇怪,先前的羞涩、局促全然不见了,一切是这么的自然、甜美。

    水龙头关住,她投入他的怀中,像个孩子样,等他擦干身子。

    分离的这一周,她是这么这么的想念他,无论是身子,还是心。

    四肢柔软,好像体力耗尽,她只能依赖着他,全幅身心的。

    她听到他的呼吸在加重,心跳和她一般,猛烈而又急速。

    唇瓣是怎样粘在一起的,那样的吻,像用尽了全部力气,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缕空气,完完全全与他相融。

    都记不起来了。

    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已躺在床上,床头灯已熄去。偶尔的光明是窗外掠过的闪电,刮风了,哗哗响的是纷飞的树叶。

    她哆嗦了下,贴他更紧一点。

    他的肌肤如烙铁一般,如子夜的黑眸诉说着他对她无尽的渴望与爱恋。在他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是这么的渺小,这么的柔弱。如同行走在茫茫的荒漠,而他是她唯一的指南针。

    “绍华。。。。。。”他不是伟岸令她敬重的首长,他是与她亲密相依的恋人。她想向他索取很多。。。。。。更多。。。。。。

    而他愿意给,倾其所有,穷尽一生。。。。。。只要她要。。。。。。

    他用目光锁紧了身下姣美的女子,托起她的腰,任由她的索取。。。。。。

    只有在这时,他才能如此真切地肯定她是只属于他的。

    这份婚姻,如果说他是惶恐不安的一方,谁会相信呢?

    事实就是如此。

    沐佳汐的代孕闹剧,让他们相识。无奈中,他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地爱上她。于是,他想方设法留住她,让她也为他心动。她是有一点心动,但是。。。。。。周文瑾抢在他前面占据了她的心。他胜在比周文瑾成熟、睿智,胜在他和她之间有一个小帆帆。突然其来的身世真相,让他们有了几个月的别离。

    别离也许是痛苦的、寂寞的,但同时,别离把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美化了,上升到一个神圣的高度。当日子归于平淡,再强烈的爱都有变浅的一天。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会不会对他失望呢?会不会对他没那么眷恋,留下的只有被法律束缚的责任和义务?会不会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抹灭的代沟?

    十岁的差距,三千多个日子,多少次繁花盛开,多少次月满山河。。。。。。

    他们的婚姻太仓惶、太无奈,没有经历过恋爱,她都没和他任性过、赌气过,他没宠爱过她。

    没有坚实的基础,能造起万丈高楼大厦么?

    他忐忑,他不安,他谨慎,他忧心。。。。。。

    他想:只能是把之前的忘掉,从现在起,他要追求自己妻子,直到她像他爱她这么深。。。。。。

    他要让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特别的、新颖的。有一天,他们会成为老夫、老妻,生活平静如水,但是他对她的珍恋一如初见!

    “诸航!”胸前的汗水濡湿了她的身子,他情不自禁喊出了她的名字。

    诸航一个时时扣动他心弦的美丽名字。

    咣。。。。。。

    又是一记惊雷。

    在干旱78天后,帝都的上空终于落下了雨点。

    那么大的雷声,竟然只下了一场小雨。

    太湖石畔一株残留的玫瑰花,终究撑不住,一片片花瓣随雨点落下,在院中飞了飞,成了一滴花泥。

    ::

    6,念其君子,温其如玉(加)

    长长的睫毛眨了几眨,又用力闭上,诸航还是感觉到从窗外透进来的晨光。

    脑子飞快地旋转。

    今天是周六,十六号。

    二十个月前的十六号,她剖腹生下小帆帆。

    十五个月前的十六号,她随同北京军区的工作人员,搭上去南京的动车参加联合国网络维和人员的选拨集训。

    十二个月前的十六号,她在印度的孟买执行任务。小组一共五人,她和美国来的西蒙搭档。

    十个月前的十六号,温哥华满街的鲜花簇簇,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首长温柔的双眼。

    九个月前的十六号,莫斯科天寒地冻,那样灰暗的天空让人担心会不会有明天。

    七个月前的十六号,她和驻俄使馆的参赞悄然回国。

    今天,她是在军区大院中的主卧室的大床上,颈下枕着的手臂是首长的。哦,主卧室是原先的客房、书房改建的,很宽敞,特地辟出一块做了小帆帆的婴儿房。

    原先的主卧室改做了书房,那间超大。

    秀气的眉宇拧了拧。

    家里房间这么多,她和首长完全可以一人一间书房,互不干扰,可是首长却坚持两人共用一间。她占了书房的五分之二,首长也是,中间的五分之一给了小帆帆。那儿有块绣着动物图案的地毯,上面放着积木、玩具、奶瓶。

    晚上,她和首长各自在电脑前忙碌,小帆帆自己堆积木,玩玩具。玩一会,他抬起头看看她,再看看首长。半小时后,他起身跑到她身边,小脸一抬,悄悄地吐气,小小声地喊道:妈妈。。。。。。

    一脸讨好的笑。

    看着那小样,她忍不住挠他痒痒,两人笑着滚作一团。这时,首长也会走过来,含笑在一边看着他们嬉闹。

    小帆帆疯得更来劲,笑得直喘。

    首长说:帆帆一点都不能接受冷落,和他一样,怕孤独。

    她听错了么,首长会怕孤独?

    咚,咚,咚。。。。。。密集的带点蹒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首长,有情况!”诸航腾地坐起,又被卓绍华给按回薄被中。昨晚。。。。。。一场凌乱之后,他们很快进入梦乡。此刻,身上的衣衫。。。。。。不太齐整。

    房门用力地被推开了,撞到墙,砰地一声。

    帆帆小背心小短裤,光着双小胖脚,站得直直的。不说话,目光直直地瞪着大床,嘴唇微微扁起,那眼神无比的委屈,里面写着:妈妈是骗子,爸爸是坏人!

    那张床四周有栏杆的,他是怎么翻出来的?

    诸航愧疚得不敢乱瞟。

    镇定自若的是首长,“帆帆,早上好!”

    帆帆的早上一点也不好,早晨醒来,翻了个身,应该睡在他身边的妈妈飞了。

    “你没有穿鞋!”首长掀开薄被,准备下床。

    帆帆充耳不闻,咚,咚,咚。。。。。。一路气愤到床边。

    啊,床头柜上还有一盒金光闪闪的巧克力,委屈立刻被无限扩大。

    这控诉的目光,诸航真有点吃不消。“哎哟!”她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卓绍华俯下身,她俏皮地朝他挤了下眼,“我肚子好疼!”脸转过去,向帆帆展示一张纠成一团的苦脸。

    帆帆乌黑乌黑的眸子观察着她,小眉头慢慢皱起。

    “哎哟,疼!”诸航叫得更响了。

    “妈妈。。。。。。”帆帆怯怯地开了口,小手轻轻拽着被单。

    “快上来帮妈妈揉揉!”卓绍华趁机把帆帆抱上床,用手掌捂了捂冰凉的小脚。

    帆帆当真趴着,双手覆在薄被上,小心地揉呀揉。

    “哇,帆帆好厉害,妈妈一点都不疼了。”诸航叭叽亲了帆帆一口,诡计得逞,笑得眉飞色舞。

    帆帆那个骄傲呀,觉得满天都是阳光,忙不迭地钻进诸航的被中。卓绍华在一边不敢同流合污地直撇嘴,探身下床。

    帆帆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首长的双腿上,接着,他又求助地看看诸航,从被中爬出来,上前摸摸那条结实、修长的腿,再摸摸自己的头发,伸直了小胖腿,“帆帆腿没长头发。。。。。。”自尊心受伤了。

    卓绍华不住的清咳,“帆帆,等你长大后,也会有的。”这个回答太草率,他在心中默默整理着、斟酌着、思索着,该用什么浅显的解释让帆帆听懂。

    身后突地抬起一条白皙的长腿,“妈妈也没有!”

    简洁明了,成功解围。

    帆帆茅塞顿开。两个人都没有,那说明真理在他们这一方,爸爸才是坏的那个人。

    他对着卓绍华,半边嘴角微微倾起,脸上似笑非笑。

    卓绍华讶然,一个不满二周岁的小孩子咋会笑得这么邪邪的,看着挺眼熟,卓绍华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谁这么笑过。不过,帆帆得到了安抚,这个早晨就是清新而又明朗的。

    诸航今天没有课,留在家写报告,他去部里开会。

    诸航说:首长好好开会,不要讲悄悄话。

    帆帆快速地挥了下小手:爸爸,88!又嘟着小嘴,忙着研究怎样打开那只费列罗的盒子。

    这一幕,让他硬生生收回目光,真的有点艰难。

    儿女自古就情长,他失笑。

    小喻开的车,周六的交通比平时好一点,桑拿天气里,能不外出就不外出。

    车进大门时,小喻说成书记的车也刚到。

    电光火石间,卓绍华双目射出凛冽的寒气,他从齿缝里森冷地挤出一个名字:成功!

    ::

    7,洵有情兮,而无望兮(一)

    航班延误了整整一个小时。

    成功个坐上摆渡车,二十分钟后,在空姐恬美如水的眸光中,他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头等舱。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表现出绅士的翩翩风度。

    后天,上海有个生殖学方面的会议,他受邀出席。会议是明天报到,他提前一天,是想先去看看成玮。成玮调去上海工作后,就没回过京,一直说忙,今天巴黎,明天米兰的。成夫人不放心,整天唠叨个没完,他听得耳朵都生了茧。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宁檬也在上海出差。

    成功和宁檬默契地定位两人的关系是间接朋友。她是那只猪的蜜友,他是卓绍华的哥们,自然的,两人也不算外人。先前,他谨守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对宁檬保持着距离。诸航出国后,有天,在酒吧遇到她,他发觉还怪想念她的,于是,就有了一个不算约会的约会。渐渐的,两人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但也没有特别的进展。两人奉行礼尚往来,成功请宁檬一次,宁檬就请回一次。不过,成功带宁檬去的都是北京城内的高档餐厅,宁檬带成功去的则是简约场合肯德基、必胜客、星巴克、永和豆浆等等。偶尔,朋友们聚会,他们也会带上对方。两人玩得很欢,玩得很有分寸。这样的相处,真是没什么负担。不需要承诺,不担心明天。

    宁檬过生日,成功带宁檬去商场选礼物,宁檬拒绝,我俩又不是男女朋友,送什么送呀!成功摸摸鼻子,笑了笑,没坚持。晚上,两人一起吃了个西餐,开了车去郊外吹吹风,然后就送宁檬回家、道晚安。成功等到宁檬公寓的灯亮了,又盯着手机有半小时,确定没有来电和短信,才开车离开。

    这夜,成功睡得不太香。天亮后,他对着窗外发了会呆。谁说过,一个人如果会发呆,那说明他的心里还有一块纯净的地方。他觉得有些事似乎要慎重点了。

    “飞机为何还不起飞?”成功不耐烦地问空姐。时间又过去半小时。

    空姐朝他身边空着的座位看了眼,道歉道:“还有一位乘客刚刚安检好。她也是。。。。。。头等舱的客人。”

    成功朝后面看了看,冷笑道:“他到是个幸运儿,迟到一个半小时,还能赶上飞机。”

    空姐红着脸,“真的很抱歉。请问,你要来点什么?”

    成功耸耸肩,闭上眼睛,“我想要飞机现在就起飞。”

    道理上、经验上,成功自认为对女人是非常了解的。诸航曾调侃他:你就是新世纪的香帅,流氓中的贵公子,友也女人,敌也女人,还靠女人吃饭。他气得直喘,却拿那只猪没办法。

    女人们出现在他面前,大部分的时候,是柔弱的,她们是病人,有求于他。有些则是娇媚的,因为他的家境,刻意讨好于他。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她们的心,所以应付起来,从不费力。

    宁檬的心在哪呢,似乎藏得很好,他给激出了几丝兴趣。人生,不就是一场历险么?

    “对不起,对。。。。。。不起!”呼哧呼哧的气息,以至于说得有点结巴。

    成功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倏地一愣。他没看见过一个人汗流得真像下雨样,密密的雨帘后,露出张怯生生的小脸,一双战战兢兢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身上的白衬衫汗湿地贴着皮肤,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文胸是紫色的。她一手提着绣着卡通图案的布制挎包,一手拎着套黑色西服。

    她是要去奔丧?

    “对不起,我是两个小时前才接到出差的通知。经理说她有事,来不了上海的订货会,她把机票往我手里一塞,让我代替她。我一看时间,就急了,说我赶不上。我也没出席重要场合的正装。经理说,她只负责交待工作,其他的事不归她管。我查了去上海的火车票,三天后的都售完了。我向朋友借了套西服,抱着试试的运气来机场的。如果错过了航班,我就死定了。没想到,飞机还在,我。。。。。。谢谢大家一直在等我。”

    很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礼,然后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成功。

    成功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指指她的后面,“这位小姐,你能别挡着乘务长的道么?”

    女子回过头,惊慌地瑟缩了下,又是一连串的道歉。

    乘务长掩饰住眼中的厌烦,微笑地帮她把挎包和西服放上行李架,“小姐,请回到你的座位上,系上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女子喔了一声,忙坐下,扭头看隔壁的成功。成功眉心打了个结,明白地表示没有交谈的欲望。

    “我。。。。。。没坐过头等舱,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么?”女子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还是问了下。

    “闭上嘴巴!”

    机身一阵强烈的震荡,巨大的嗡鸣声响起。女子当真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过了一小会,她惊慌地又看了过来,“飞机撞上什么东西了么,是不是鸽子,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成功头向后仰去,今天,他也很幸运,遇到个活宝。“放心,它还在地上爬着呢!”

    女子勉强挤出一丝笑,“真的吗,那就好!我有恐高症,遇到紧急情况,就特别爱说话。以前,我坐过飞机的。有次,把我同学的胳膊都掐青了。。。。。。”

    “不要抓住我的手!”成功冰着个脸。

    女子羞愧地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住椅背。

    机身又是一阵巨烈的晃动,身子陡地一轻,心失了重。

    飞机上天了。

    成功看见女子嘴唇抖得厉害,她抬起头,大口地喘着气,脸色又紧张又苍白。“一定是。。。。。。海拨太高,脑子有点不听使唤,我控制不了自己。”

    “你数数好了!”成功没好气地说。

    “好,先数几?”

    成功抚了抚头发,来分离自己的情绪,不然,他担心自己会咆哮。

    “想数几就数几!”

    “可是。。。。。。我不记得我数到几了。啊,飞机斜了,它在往下掉。。。。。。”

    成功瞪着顽强地伸过来死拽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呼吸也不平稳了。

    “我走的时候都没给我爸妈打过电话,机票也是临时改签的,如果我死了。。。。。。可能都没人知道我是谁。我叫单惟一。单是多音字,用作姓时,它读shan ,不是简单的单。我是江西南昌人,我家的名声在当地不太好。。。。。。啊!”

    “小姐,请你安静点!”成功甩了几次,都没甩掉那只手,觉得自己也快控制不了了。

    “我不是小姐,我是个打工妹。”单惟一强调道。“我在天津读的大学,化工专业,同学说北京机会多,毕业后我就来了北京。不知道为什么,属于我的机会却很少。我送过外卖,卖过房子,在肯德基做过清洁工,现在这份工作是半年前找到的。说是市场部的销售助理,其实就是个打杂小妹,影印材料,倒茶买便当,接电话发传真。。。。。。经理她并不是有事去不了上海,我在洗手间不小心听到她的电话,她。。。。。。和一个男人约了去大连度周末,那个男人不是她老公。。。。。。”

    “好了,可以松开你的手了。”成功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飞机升到了理想高度,平稳飞行,舷窗外,蓝天白云,斜阳如画。

    单惟一茫然地张着嘴巴,“我们安全了?”

    成功沉默地掰开她的五指,长长地吁了口气。

    两位空姐推着餐车,开始派送饮料。

    成功要了杯矿泉水,他没什么说话,但他觉得特渴。单惟一迟疑了半天,要了一听雪碧。

    空姐拿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听?”

    单惟一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拿眼偷偷看成功,“我。。。。。。不喝别人喝过的杯子。”

    “我们的杯子每使用一次后都会消毒。”空姐笑得有点冷。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什么都不要了。”

    又是那样笑得小心翼翼,仿佛很无辜,仿佛很体贴,成功一双俊目倏地眯了起来。

    空姐以为是自己惹恼了成功,撇撇嘴,说道:“你是头等舱的客人,我们当然会服务到让你满意。”递过去一听雪碧。

    单惟一并不傻,听得出空姐语气中的讥诮,这下更尴尬了,可到了这份上,她又不能不接。

    餐车推去经济舱,她就拿着那听雪碧颠来颠去,僵硬地兀自微笑着。

    “我并不是无理取闹,”她对成功解释道,“我也没洁癖。我曾经和我同学合用过一个杯子,后来她和我哥交往。我哥背着她还喜欢上另一个女孩,她。。。。。。把杯子打破,捏着瓷片,告诉我她要自杀,还好哥哥赶回来制止住她。。。。。。就这样,我心理。。。。。。你懂吗?”

    成功不懂,他知道自己外表俊美,笑容迷人,很招女子青睐,但从来不知自己有做知心哥哥的潜质。

    “呵。。。。。。”见成功没回应,单惟一讪讪地笑,随手拉开了雪碧上方的吊环。

    成功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电视直播f1方程式赛车时,常有这样的镜头,车手历尽艰难,从强敌之中夺得了冠军,一群人站在得奖台上,拿着个特大号的香槟,在手中上下摇晃。

    噗地一声,雪白的泡沫喷薄而出。

    ::

    8,洵有情兮,而无望兮(二)

    接机处,宁檬像优雅的礼仪小姐,娉娉婷婷地立着,笑靥如花。

    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女子,在成功那张俊脸一出现时,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哇,帅哥!

    女人都是虚荣的,这么帅的男人只朝自己走过来,眼里只有她,宁檬不免有那么一丝飘飘然。

    等人走近,她乐了,“你这是想谁呀?”成功上身湿漉漉的,“两点”很清晰。

    成功扯了扯衬衣,呲着一口白牙,“诱上谁就是谁。”眼角的余光捉到始作俑者排在等城铁的行列中,耷拉着肩,朝他心虚地笑,然后急急把脸转开,生怕他冲过来。

    他咬牙切齿,生生地把嗓子口的怒气给咽下去。

    他有许多许多话想告诉她:一个女人,如果长得瘦仃仃的,那么就识相点,别在白衬衣里穿紫色或黑色文胸,那不叫性感,叫自暴其短;出席那种订货会的场合,女人穿什么西装,披层纱最吸眼球了;在陌生男人面前,如果做不到高雅、矜持,沉默、傻笑总会吧,这世界不是谁都爱听八卦的。

    “蠢,白痴!”成功扯开两拉纽扣,毫不在意秀出魅惑的胸肌。

    “说谁呢?”

    “女人!”

    “你是一时片刻都离不开女人。”同行是怨家,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同行,宁檬立刻就嗅到了一丝异常。

    “你对我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车停在哪?” 成功焦躁地问。

    “我哪有车,我打车过来的。”

    “那你来接什么机!”成功安检时,和宁檬通了电话。宁檬一听他来上海,自告奋勇来接机。

    宁檬噎住。两人面目模糊地对视着,忽然之间,她看不见他的脸了。

    世界是否有爱情这东西,大可怀疑。

    许多话潮涌般奔向唇边,但宁檬闭紧了嘴巴,她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一冲动,就前功尽弃。

    她转身往外走去,手臂被成功拽住。

    成功嘴角斜斜挂着的一抹笑容像废墟上开出的花,温暖但是带着毒性。“心眼真小。”

    宁檬笑不出来,“你也大不到哪里去。”

    宁檬真不是小鸡肚肠的女人,她和男人很能和平相处,也非常擅长在人群中让自己成为闪光点。唯独面对成功,有时候情绪就容易起伏,特别的敏感。她想可能是放了太多希望过去。成功家境好,自己也有出息,在哪都有朋友,有些事自然的就认为理所当然。她必须承认,她和成功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米、两米。

    “我们挺配的!”成功把衬衣拧了拧,拦下一辆出租。

    宁檬似笑非笑。

    上车前,成功又扭过头去看单惟一。一辆城铁刚驶过去,站台上已经没了单惟一的身影。

    出租车的空调打得极低,进去就起了层鸡皮疙瘩,成功情绪又低落了点,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晚上有空么?”连续几架航班到港,机场高速上车流湍急,成功深吸一口气。

    宁檬晚上有个应酬,不是特别重要,可去可不去。“有事?”

    成功耸耸肩,“没有。如果有空,就一块吃个饭。”

    宁檬被他随便的口吻给惹恼了,直直地瞪着前方,“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约了。”她巴巴地赶到机场接他,怎会不为他腾出晚上的时间呢!但成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自嘲地想:都这把年纪了,她还在期待什么?难道期待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深情款款地朝自己奔来?王子都躲在童话书里。就是在童话书里,王子要么爱公主,王子要么爱被继母欺负的灰姑娘。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她是宁檬。

    猫戏老鼠的游戏玩久了,会倦的。

    “师傅,放点音乐吧!”很漫长又很短暂的沉闷溢满了车内。

    “音响坏了,没找到时间去修。”司机是上海人,普通话里夹杂着上海方言。

    “明晚把时间留出来。”成功语调平板,悠悠荡荡,仿佛说着一件不相干的事。

    宁檬怔了下,扭头看他。

    “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她用不以为忤的语气问。

    “我妹妹!”

    宁檬全身都为之一颤,她按捺住蔓延的狂喜,这是否代表她和成功之间终于走到了一个转折点?

    “也没空?”

    宁檬笑,来不及遮掩的激动,“我。。。。。。没有衣服穿。”为了出行方便,她只带了几件休闲的裤装。去见成功的妹妹,无论如何都要打扮得得体而又漂亮,给人家留个好的印象,这样,以后的路才会平坦。

    成功凑过来,气息拂在宁檬的颈间,“我喜欢你不穿衣服。”

    “去你的。”宁檬推了他一把,眼中浮出一层云翳般的东西,那是笑。刚才的抑闷一扫而光。

    在酒店门口分别时,宁檬多了几份恋恋不舍。她想改口说自己可以推掉应酬来陪成功,后来想了想,作罢。今晚,她要去好好地做个spa。

    成功晚上守着电视,真的孤孤单单过了个晚上。成玮要采访一位美籍华裔的婚纱设计师,约了很久才定下时间。这位设计师已近六旬,号称“婚纱教母”,现在正与一位27岁的冰上运动员恋得火热。这份忘年恋震撼全球。“巴黎婚纱”上海新店开张,邀她来华剪彩。成玮争取到独家采访,她不能错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她只能冷落成功了。成功理解的,他可以打个电话,约几个朋友去衡山路喝酒。

    天气热得让人没有心情,他泡了个澡,躺在床上,按着遥控器,每个台看上一分钟。

    东方卫视重播晚间新闻,屏幕上出现一个偌大的会场,参会的人前面都佩戴着鲜花,下方跳出一行字,什么订货会在沪召开。成功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想起了单惟一那张紧张兮兮的脸。想,也是一秒的时间。成功下床从冰箱里拿出瓶酒,倒上一杯,浅浅地抿着。

    后来,就睡了。上海这座城市来太多次,多得他懒得欣赏对岸浦东的夜景。不就是几幢楼,几盏灯,一条江么。

    ::

    9,洵有情兮,而无望兮(三)

    翌日,宁檬先去了“恒隆广场”。国际上的大品牌,这里都有。服装首饰即使在减价期间,价位依旧令人咋舌,因此这里永远都是平静和优雅的。宁檬咬紧牙关给自己买了条打折的裙子,像小礼服似的。为了这条裙子,她特地配了双鞋,乳白色的鞋身,金身的鞋跟。

    中午时,她又去打理了下头发。一头乌丝,俨然如洗发水的广告般。

    六点,她坐在镜子前。淡淡地扫一下眉,涂一点睫毛膏,抹一层粉底,用浅色的眼影,亮色的唇彩。这样的妆容,乍一看没什么,但非常耐看,越看越有味道。

    站起来时,宁檬确信她是美丽的。

    成功来接她,开了辆银白色保时捷,不知找谁弄来的。豪车、靓仔,有如韩剧里的经典镜头。

    她朝他走去,不快,也不慢。她的唇很滋润,眼里蕴着一丝笑意,很柔很媚。她的脸也似闪着光珍珠般温润晶莹。

    “哎哟!”乐极生悲,没提防前方有级台阶,宁檬脚扭了下,倒没太狼狈,就是鞋前蹭了一块皮。宁檬那个心疼,脸上立刻就不太挂得住。

    “很疼么?”成功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去,体贴地替她系上安全带。

    宁檬低头揉着脚踝,笑得勉强,“一会就没事了。”

    “今天,很美!”成功还算有良知,没忘记赞美一下。

    宁檬翘着嘴唇笑,俏皮的,幸福的。

    他们去的地方在外滩,是个咖啡馆,叫“似水年华”。宁檬讶异地环视着这个充满默片时代奢华之气的咖啡馆,她以为他们会去西餐厅或某个连锁的中餐厅吃晚餐的。

    成功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在前面领路,“成玮从不吃晚餐的,我们就喝杯咖啡好了。稍晚,我带你去吃夜宵。”

    宁檬暗暗叫了下苦。她忙着收拾自己,早饭、午饭加起来,就吃了块面包,这会,饿得前心贴后背。

    成玮已经到了。

    成玮穿了件形似布袋的宽松裙,典雅的烟灰蓝,亚麻面料,脚上一双驼色的平跟鞋,头发扎成一束,随意搭在身后,没有一点脂粉,没有一件首饰,但那从骨子里溢出来的雅致与高贵,倏地让宁檬就相形见绌。

    成玮的目光轻轻巧巧落在宁檬蹭皮的鞋头上,然后朝成功投来质疑的一瞥。

    宁檬立刻感到脚指头火辣辣地烫。

    咖啡馆的一角,灯光明亮地泻下,照亮一八角桌,一高背椅。那里有个长发女孩在吹长笛。那旋律,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匀称落下,洒在四周,仿佛是那些让夜显得格外幽静。

    “请坐。”成玮温和地朝宁檬笑笑。

    温和这个词,用在长者身上,那是慈祥,如果是同年龄的人,那么就代表对方在身份、气势上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宁檬局促地绞着十指,心慌乱地砰砰直跳。她从来没有这样忐忑过。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成玮点了大吉岭红茶,白色茶杯里荡漾着好似威士忌的金红色。

    成功要了蓝山。侍者问宁檬点什么,宁檬脑中像刚被洗劫过,“和他一样。”她看了看成功。

    成功悠然地荡起双腿,他很享受这里的怀旧气氛,启发人想入非非。

    “我是诸航的同学。”宁檬吃力地平视着成玮。她以为诸航是一张烫金的名帖,岂不知这实际上是成玮心中的一个隐痛。

    成玮喔了一声,声调拖得长长的,打量宁檬的眼神越发深邃。

    “你没怀孕吧!”

    宁檬愕住。

    “你朋友诸航不就是让绍华奉子成婚了么!这一招,女人们履试履灵。”

    “成玮姐懂得这么多,怎么。。。。。。”还一个人呢?这几个字宁檬用笑声代替了。她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

    “男人年复一年变大叔,小姑娘一茬接一茬长成盘中餐,老牛的草料越来越嫩,小姑娘的口味越来越重。她们宠辱不惊,一出场便睥睨万物,我这样的老女人,哪是对手。”成玮说道。

    成功弯弯嘴角,拿眼角余光斜睨着宁檬。

    宁檬干干笑道:“那是成玮姐的眼光太高,没有男人配得上。”

    成玮双臂交插,下巴高傲地翘起。宁檬这一口一个姐的,把她给叫恼了。不就小个几岁,有必要一再炫耀么。“你的眼光很低?”她讥讽地把脸转向成功。

    宁檬脸刷地红了。

    “趁着青春,别委屈自己。我看我哥也确实和你不是一个碟子里的。”成玮硬邦邦地说道。

    宁檬握着小匙的手轻轻抖了下,“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她怕再呆在这,她就要扛起大炮,发起攻击。

    “你张牙舞爪的性子可一点也没改。”成功慢悠悠地开了口。

    “谁像你虚伪,我瞧不上就是瞧不上。哥,她不是诸航。”成玮端起杯子轻轻摇荡。

    “什么意思?”

    成玮冷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在群里,每个人还是独立的个体。诸航和她是截然不同的,虽然我也瞧不上诸航。在诸航的眼里,我们的圈子就是一个外星球,我们引以为豪的一切,对于她来讲,什么也不是。她自有她的快乐和天地。和我们在一起,她是用迁就、包容的态度,从来都不想融入,离开也不会留恋。而她”成玮朝洗手间方向瞟了一眼,“她喜欢、迷恋这一切,她做梦都想成为我们的一分子。不要告诉我,你喜欢这样的女人!”

    “如果我喜欢呢?”

    “如果喜欢,你刚才怎么没出手帮忙?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这个晚上,她急于讨好我多于关注你。一个陷在爱情里的女人,是不会这样的。你于她来讲,一个阶梯而已。你饥不择食?”

    成功不是不出手帮忙,他知道宁檬有口才有爪子,别人欺负不了。不过,宁檬今晚的表现让他是有点意外。

    “我的事你少管,你把自己管管好。有多久没和妈联系了?”成功端出长兄的架势。

    成玮翻了个白眼,“一联系就是催着我回北京,要不然就催着我结婚。烦死老太太了。哥。。。。。。绍华他好么?”

    成功酸酸地咂嘴,“他有什么不好的!”

    “那个诸航设计的《俪人行》在网上火爆了。我们杂志上月搞了个调查,现在百分之六十的白领爱玩游戏,在这里面,百分之八十的最爱《俪人行》。以这个游戏改编的同名时尚剧马上已经开机了。现在不知多少家公司想找她合作呢!”成玮深吸一口气,神情黯然。这样的女子,绍华怎会不喜欢呢?

    成功没有接话。这些在他眼中,算不了什么,那只猪吸引人的地方,太多太多。心突然烦了,很想抽烟。他走向走廊。

    走廊的窗户对着一个酒吧,他看见有两个男人在拼啤酒,其中一个连气都没喘,一口喝完一瓶啤酒,围观的人鼓掌叫好。

    读大学的时候,他也这么玩过。几个朋友在暑假里约在一起,有时也会叫上绍华。绍华那时在军校里,不常碰到。剪着个平头,衣服穿得齐齐整整,举止也是一板一眼。可是同去的女生,个个都会喜欢他。从家世和外表、学历上比,他绝不比绍华差。但是绍华给人一种安全感,是他没有的。女人不管表现如何强大,内心总是柔弱。可是诸航不是一般的女人呀!

    手机响了,成功摁灭烟头,笑了。“绍华,找我有事?”

    那边沉默了下,卓绍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最近来我家是不是太勤了?”

    “我想我的儿子呀。。。。。。哈哈,是干儿子,让他来接电话。”

    卓绍华轻声叹息,“成功,没想到你对我羡慕到这种份上。”

    “我羡慕你什么?”成功眉头拧了起来。

    “我有儿子!”

    “我又。。。。。。不是生不出来,有什么好羡慕的。”

    “没有妻子也生得出来么?”卓绍华很是怀疑。

    “陈坤也没妻子,人家儿子不是好几岁了。”

    “陈坤是谁?”

    成功讥笑道:“问猪去。”

    “诸航,不要贪凉,把衣服穿上。你的头发也没擦。”

    成功嘴巴微张着,皱着眉头,不敢想像电话那端的画面。

    “你知道陈坤么?”

    诸航回道:“我不仅知道陈坤,我还知道杨坤呢!咋了,你也好奇他孩子的妈是谁?”

    “不,是成功想知道。”

    “不是吧,成流氓也是陈坤的脑残粉?”

    “卓绍华,你诬蔑我。”成功叫了起来。

    “嗯,我该去看帆帆了,回来带你儿子来我家玩。”

    “你以为我做不到。。。。。。最多,学你,也找只蠢猪代孕。。。。。。”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卓绍华挂了电话。成功气得牙痒痒的,恨恨地回头,吓了一跳。宁檬不声不响地站在后面。

    “谁的电话?”宁檬盯着他。

    成功半倾嘴角:“我们名份定了,我就向你汇报。”

    “你真想要个名份?”

    “想呀,这样我们就不会辜负这不夜城的良宵了。”成功一脸情意绵绵。

    宁檬无精打采地笑了笑,“你送我回酒店,我有点累。”

    “我什么都听你的。”成功去拉宁檬的手臂。宁檬轻轻挣脱了。

    成玮也没挽留,分别时,笑笑说,巴黎春天、大洋百货最近的活动多,机会难得,多去逛逛,买几件打折的衣服。

    一路上,宁檬不时扭头看成功,仿佛有许多话问,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早点休息。”成功正正经经地替她打开车门。

    “我。。。。。。明天的火车回北京。”宁檬站在台阶上折着包带,心底抑制不住的无力。

    “路上注意安全,我回去后再联系。”

    “那。。。。。。再见!”宁檬挥挥手,慢慢转过身去。

    矜持了这么久,或者说伪装了这么久,成功于她,无疑是颗流星,划过她的夜空,只留下一缕自嘲的回忆。

    幸好他们并没有戳破,此刻,才没那么难堪。因为诸航,他们有可能还会遇到。那时,彼此还能装没事人似的招呼。宁檬自我安慰道。

    成功微笑地闭了下眼睛,看着宁檬进了酒店的大堂,才上车离开。

    他没有回头。也许宁檬还在旋转门里看着他,也许没有。这些都不重要了。和宁檬这么久以来,戏来戏去,他们始终不肯跨前一步,看来他们都明白,他们是没可能的。

    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心灵震颤的感觉。当成玮羞辱她时,他只想看戏,毫无怜惜。

    爱一个人会这样吗?

    她对他呢,欲擒故纵而已。

    成功失笑。

    夜,戴着面具,看不清它真实的面貌。车一直往有开着,好像还有一部分思维在脑中绕转着,成功想理清楚。

    夜间音乐台正播放着一首猫王的老歌:今晚你寂寞吗?

    成功忽然感到无边的寂寞。

    ::

    10,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四)

    又近黄昏。

    这个时节的夕阳像个多情的少妇,丰满而又圆润。到了傍晚,更是风情万种。宁檬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手中的包有点沉,她不时停下换个手提着。

    上海到北京的高铁,只要五个小时。现在,她和成功之间隔着上千公里了,这是他们真实的距离。

    似乎,与成功在上海的短暂相逢,是她自己编的一个梦。

    成功没有送她,她也没指望他送。

    宁檬甩了下头发,继续往前走。不经意的,她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有惊动他,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似乎瘦了,颊骨突得厉害,衬衣也已没那么合身。笑的时候,嘴角的纹路一圈一圈向外荡着,很是沧桑。但是,还是那么的清俊夺目。

    宁檬叹了口气,又想到了自己,心头有点发酸。

    等了一会,他出来了。宁檬装着不期而遇,扬起一张笑脸,“周师兄,你怎会在这?”

    周文瑾愣了下,随即上前帮她提着包,“来送一个同事。你是准备走还是刚回来?”

    “我刚从上海出差回来。”宁檬八卦地挤挤眼,“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周文瑾短促地笑了笑,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怅然,他提着包率先往前走。

    他是来送姚远的。姚远调去广州军区,她自己打报告申请的。姚远说,虽然广州的工作环境不及北京,但那儿的气候好,一年四季都能穿得非常飘逸。北京的春天很短暂,夏天热得人喘不过气,秋天就是一晃而过,冬天超冷。说完,姚远幽怨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你也在北京,我不想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

    他只能是抱歉地苦笑。

    姚远是明智的,他真的无法回应她的感情。他努力过,也严厉命令过自己,心就是不肯配合。虽然它空了太久,风吹来,一阵阵发凉,但它拒绝任何人入住。

    你迷路太久了,你得赶快从原路撤回,不然,你迟早会把自己给玩完。几年的相处,姚远对他不是一般的了解。我不是吃醋,也不是妒忌,我是。。。。。。心疼你。

    姚远哽咽着,连忙捂住嘴。

    他调侃道:我视力很好,记忆力也好,迷路不是我的强项。

    姚远无力地摆摆手,多多保重。

    你也是。他没有送姚远到月台,他不敢看姚远别离的神情。对姚远,他是愧疚的。

    “包里装的什么,这么沉?”他回头看宁檬。

    宁檬气喘喘的,满脸是汗,嗔怪地瞪着他。

    “不好意思,我走太快了。我们先去喝点东西吧!”

    没有走远,两人就在附近的水果饮品店找了个座。宁檬喝芒果汁,他喝弥猴桃汁。

    “我给小艾买的结婚礼物,一盏台灯,放卧室里,有英国手绣的蕾丝花边,她喜欢的风格。”宁檬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果汁,觉得全身的毛孔才慢慢地觉醒过来,她也找到了点力气。

    “小艾要结婚了?”周文瑾想起昔日“吉祥三宝”在北航招摇的情景,多么久远的回忆。

    宁檬落寞地撅着嘴,“是哦,我们仨现在就剩我一个待字闺中。”她往前探了下身,娇娇地托起下巴,“周师兄,你有女朋友吗?”

    周文瑾沉吟了下,回道:“我暂时不考虑个人的事。”

    “考虑下吧,不如,我俩凑一块?”俏丽的长睫戏谑地扑闪着。

    “宁檬真会开玩笑。和我做朋友,会闷死的。”

    “怎么会,以前你和猪。。。。。。对不起!”宁檬吐吐舌,知道说错话了。

    周文瑾却不在意,“所以她嫁给了别人。”他端起杯子,任冰凉的果汁肆虐着味蕾。

    “其实猪。。。。。。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和那位大哥。。。。。。哦,是首长,他们的结合怪怪的。”宁檬打抱不平道,“你刚回国时,你们好像准备正式开始的。猪要么住她姐姐家,要么住在公寓。可是从时间上推算,她那时已经生孩子了,属于已婚人士。干吗要这样呢?反正处处自相矛盾。我和小艾追究,猪就说她是女人,女人就有可能玩,就有可能会酝成某个结果。这话谁信呀,猪哪是那么随便的人,再说,人家首长可能玩?你出国的年,猪颓废得不像样,完全是抛弃了自己,她心里是有你的。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猪和那位首长清楚。不过,木已成舟,猪是结婚了,也有了小孩,周师兄,你就把猪给。。。。。。忘了吧!”

    “要不要再来杯果汁?”周文瑾问道。

    宁檬聪明,猪的话题就此打住,周师兄不愿深谈,她就别再往他伤口上撒盐。她摇摇喝空的杯子,“不了,我很累,想早点回去泡个澡!”

    两人的公寓不在一个方向,就在地铁口道了别。

    周文瑾仍住在原来的公寓,姚远的那套空着。房东过来个几趟,他和房东商量,那套他也租下来。他爱静,不想被人打扰。

    夜深的时候,他会在阳台上对着对面的公寓发呆。诸航早已经搬走了,有个外国留学生搬了进来。挺热情奔外的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远远地就打招呼,中文讲得很溜。

    周文瑾现在大半时间在工信部上班,网络奇兵那边,他有时去开开会。接到新任务,他就呆在机房。和卓绍华时不时会遇到,而诸航,他们一次都没碰到过。他听说了,诸航现在国防大进修。

    有一天,他去参加网络奇兵的会议。会议开始前,卓绍华和政委在聊天。最近网络不太平,先是谷哥事件闹得满城风雨,接着百度和360又掐起架来。政委说,这是怎么了?卓绍华笑道:风平浪静那还叫江湖?

    他整个人一怔,这是诸航的口气。显然,卓绍华和诸航聊起过这些。那么,和他在一起时,诸航不仅仅是一个妻子,他们会聊工作,聊人生,聊喜好,聊。。。。。。他们不是奉子成婚,他们是融洽的、幸福的、合拍的!

    公交车在暮色里缓缓行驶,一条路接着一条路,街道永远是那么拥挤,车流永远是那么的堵。高耸的楼房,窄小的绿地,装饰得富丽或清雅的餐馆、服装店,老式的巷子,古旧的博物馆,花香飘荡的公园。。。。。。城市就是这幅模样。

    车又靠站了,上来一拨人,原本挤得不能再挤的车厢更像是只蒸煮中的沙丁鱼罐头。谁拉开了窗,热风倒灌进来,呼呼地窜着。

    不知怎么,周文瑾的思绪飘向了过去。

    那是中秋了,气候比现在舒服。那时,北京上空有最美的云,公园里有最美的红叶,单纯的年纪,他在球场上撞到了诸航。

    她被汗浸湿的小脸,瞪得溜圆的双眼,那不羁的头发。。。。。。清晰如昨。

    真是一段纯洁的日子呀,他是怎么把它给弄丢的?这个问题周文瑾想过很多次,一直想不通。

    他和宁檬的想法相同,诸航关于她的婚姻说辞,是漏洞百出的。显然,诸航在撒谎。那么,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汽车一个急刹,人群站立不住,向一边倒去。周文瑾小心地扶起一个倒在他肩上的女子,女子羞涩地向他笑笑。他淡淡地回应了下,把目光转向窗外。到闹市口了,街道俨然成了个大停车场。

    华灯簇簇,一个个橱窗,竞相向路人展示着各自的风情。

    有一家店里,两个店员围着一个顾客。她穿了条裙子,无肩、束腰,浅浅的杏色,近似于白了,恰到好处地露出她修长的双腿、双臂。她在镜子前扮了个鬼脸,头歪着,似乎有点犹豫不决。

    她抬手抓了抓头。

    好像有些预感,像这迷蒙蒙的夜色,隐隐约约的一个影子。

    周文瑾的心忽然跳得厉害 ,扑通、扑通,像打鼓。

    “请让一下,我有急事,要在这里下车。”周文瑾挤出人群,对司机说。

    司机不耐烦地回道:“你疯了,这里能下车吗?你想我被吊销驾照!”

    “拜托了!”周文瑾恳求道。

    司机没得商量。

    车流开始动了起来,喇叭声此起彼伏。

    周文瑾不住地回望着,等着车靠站,他拼命地往回跑。他穿过红绿灯,他看到了那家店铺。

    她还在。

    他没看错,是的,她是诸航。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挣脱出去。于是,他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

    ::

    11,洵有情兮,而无望兮(五)

    挂在门上的古铜色风铃随即叮当、叮当响了两声,两位店员下意识地都转过身来,一起叫道:“欢迎光临!”

    诸航是从镜中看到周文瑾的,两只耳朵倏地都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年在篮球场被周师兄“袭胸”,可能还更难堪,更羞窘。

    店员都有一双锐眼,立刻就看出两人是熟悉的,忙笑道:“快帮你朋友看看,这条裙子她穿非常漂亮,是不是?”

    周文瑾说不出话来,心口像被指甲挠了下,全身为之一颤。

    大学里,诸航要么是运动装,要么是休闲装。这样很淑女、俏丽的诸航,他次见到。可是,一点点都不突兀。他是这么强烈地意识到,诸航,不只是聪慧的,原来是这么的美。美到令他屏息,令他有落泪的冲动。

    “你们别胡说,快帮我换下来。”这条裙子,诸航说不出哪里好,也挑不出哪里坏,她还是喜欢牛仔裤加t恤,举臂、抬手非常方便。但跑了几家店,就这条不露胸不露背,勉强能承受。

    “你快说啊!”店员笑眯眯的催促周文瑾。

    诸航作投降状,“漂亮,漂亮,我买就是了!”她逃似的钻进更衣间,火速换好衣服。出来时,不自然地对周文瑾笑笑,“要去参加个婚礼,那种场合,礼貌上要穿裙子,我。。。。。。没有,所以。。。。。。”她耸耸肩,从电脑包中掏出钱包,抽出卡递给店员,挤挤眼睛,“帮我算便宜点哦!”有可能只穿一次,她觉得很不值得呢!

    “下午有课?”诸航拉包时,周文瑾看到了里面的书本与电脑,喉结蠕了又蠕,才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嗯,就一节。”不是首长的。首长今天没去国防大,她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到现在都没回。

    “一切。。。。。。都好么!”店员把裙子装进纸袋,不知为何递给了他,可能真觉得他是她的朋友。为女友拎纸袋,是男友的责任。可惜他们从来都不是男朋友和女朋友的关系。

    “给我!”诸航半路上把纸袋抢了过去。

    因为羞涩,她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像是有淡粉的霞光从内里泛出来,那一瞬,周文瑾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诸航。

    他替她拉开门。

    北京的夜晚,仿佛比白天还要热,呼吸间,都是滚烫的气流。站一会,全身就密密地往外渗着汗。

    “一块去吃晚饭吧!”周文瑾绷起下鄂,他抢在诸航说话前,说道。

    他没有把握诸航会答应,但他还是说出了口。这附近有各种风味的餐馆,如果诸航都不喜欢,他们可以去北航那边的小餐厅,诸航常去的那家还在营业。他去过,老板、厨师都没换。不一定要忆旧,他们可以聊小艾的婚事、聊各自的近况。世界并不大,他们在同一个部门工作,终有一天会相遇。相遇了,总得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果真诸航为难地皱起眉,“谢谢周师兄,我要回去的,帆帆在家等我呢!只要我不出差,他都要等我回去才肯洗澡、睡觉。”

    周文瑾僵直着不动,他一点不想听她说和卓绍华有关的任何事。可是,他不接话,她就会转身离开。“帆帆?你孩子么,他一定。。。。。。很可爱。”心被指甲挠出了两道血印,疼得无法呼吸。

    诸航腾出一只手拭汗,可真热呀!一半是因为天气,一半是因为紧张。“是呀,就爱和我玩个捉迷藏,像小傻子似的,每次都躲同一个地方,好了后叫我,声音又响又亮,我得装着很焦急的样,屋里院里的跑三圈,然后才发现他。他笑得几里外都能听到。可是他不爱玩球,这点不像我。我姐说我小时候,整天就是球、球、球。我给他买了好几只球,他抱一下,就扔了。。。。。。我讲的话是不是很冷?”周师兄的表情好像越来越严肃,诸航讪讪笑着,她活跃气氛似乎很无能。

    “没有,我很爱听!”语气微凉。

    孩子——

    听别人说起,与听她亲口说,前者是隐隐的痛,后者是撕裂的痛。

    结婚、生子,他没有想过那么远。她毛毛躁躁的,那么冲动,经常闯个小祸,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怎么可以胜任妻子、妈妈那么大的责任?他错了。她可以是个娇柔的妻子,也可以是个称职的妈妈。做她的孩子多幸福呀,似友似伴。

    他到底失去了多少?

    闭上眼,仿佛看到苍茫的暮色里,自己孤单的背影,慢慢走着,就那么到老。

    诸航无力地想抓头,就是腾不出手。“周师兄,我去等车了。”她指指站台,心里莫然悲伤。他们终于走到这一天,说什么都不合适了,刻意地谈论天气很傻,不如矜持、友好地告别。

    周文瑾轻轻点头,陪着她一声不响沿着人行道,走到站台。额头上的汗像下雨般顺着脸颊流下来,衬衫湿湿地粘在身上。站台边的灯箱上是一幅化妆品的广告,美女化着精致的妆,撅起鲜艳的红唇,暧昧的眼神,似乎在邀请着男人们对她一亲芳泽。灯箱前等车的还有对小恋人,旁若无人、极尽缠绵之态,让诸航更是不自然。

    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都不是去军区大院的方向。

    诸航着急了。“周师兄,你去忙吧,我慢慢等。”

    “我晚上也没什么事。”他本想微笑,未能如愿,微微抬了下眉,“猪,蓝色鸢尾那件事。。。。。。对不起!”

    “什么?”车流声太响,远远地又来了辆公交,诸航上前一步,踮起脚,想看清是哪一路,没有听到周文瑾讲了什么。

    一辆夹在车流中的摩托车突地越过几辆车,从边上窜了出来。

    一切都在猝不及防中发生了。惊慌中的诸航忘记了躲闪,周文瑾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在一声钝响之后,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摩托车手在空中甩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迅速落向地面。鲜血像朵花似的,开了一地。

    诸航浑身的汗都凝住了,她瞪大眼,怔怔地看着拽紧她胳臂的手,指尖发白,微微颤抖。

    她的嘴唇也是抖个不停。

    她在想:如果刚才周师兄没有拉开她,像羽毛般飘在空中的就是她么?那么首长、帆帆。。。。。。

    他在想:要是不出国留学,那么此刻他们是什么关系?

    四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苍白的面庞,清晰得像刻在里面。

    “我。。。。。。回家了,再见!”她突地把手臂抽回来,扭头就跑。

    “我送你!”他不放心她,她吓得不轻。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音乐是特地为网络奇兵专设的来电铃声,他低头拿出手机,再抬起头,已经看不到诸航了。

    “你好,我是周文瑾。”他突然非常厌烦起现在的工作来。

    “周中尉,政委

    第 2 部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