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阅读
钻石之伤 作者:未知
第 6 部分阅读
望着他明显因为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我很想说句宽慰的话,可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徐徐说出一句话,“对不起,沈浩,刚刚是我……”
“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他打断了我,顿了顿又说道:“走吧,我送你回酒店,时间也不早了。”
他转身下楼,昏黄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的颀长无比,印在灰白色的墙上,像一株枯树随风飘摇,静寂的楼道狭长,仿佛没有尽头,只听见我们的脚步声,突兀又寂寥……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寒战,抬头正见西天有半轮明月,淡白月光更显清冷。再低头时,身上已多了一件外套,他正将它裹紧一些,“北京这两天温度已经很低了,明天你多穿点,别感冒了。”
我轻声说了句“谢谢”,低了头跟在他身后向停车场走去。裹着他的外套,有温暖逐渐包围我,那是残存的他的体
温,夜风吹过脸颊,冷且利,有熟悉的淡淡清香。
已将近午夜,路上车子寥寥,但他依然不疾不徐地开着,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他停车,似乎有点漫长的等待,我们谁也没说话。
很快到了酒店,我下车,他也下车来,他说:“我送你进去吧!”
我拒绝了,“不用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他并没有坚持,“好,明早我来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明天我打车过去就行。”
他微微笑了下,这一次言语中却满是坚持,“不麻烦,明早我来接你,快进去吧!忙了一天,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说了个“好”,转身离开,玻璃的旋转门慢慢转着,我走进去,前方映出一幅画面,高高的明灯下,有斑斓光影,沈浩依然伫立在原处,望着我的背影,一动不动,这画面旋转,直到面前现出出口,猛然间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在出口即将被旋转门掩上的瞬间,我还是抽身进来了。
我向电梯口走去,听见自己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轻缓又沉闷。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还站在那儿,虽然这很容易,我只要稍稍侧一下头,透过玻璃幕墙我就可以看见门外的一切,可以看见那画中是否已人去空留灯影独在,但我最终还是目不斜视地走到电梯前,伸手重重按了上行键……
次日我再见到戚雨的时候,她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毕竟年轻,身体恢复的很快,已可以出院了。下午,我去看望了妈妈,她半躺在床上,脸上病容重重,看到我,似乎很高兴,嘴角立即浮现出丝丝笑意……
广播里传来飞机晚点的播报,我坐在候机室,又想起了戚雨,想起了她不以为然地对我说:“读完大学又怎样,还不是出来找工作赚钱,现在就有机会工作赚钱,何必把时间都浪费到学那些没用的东西上面。”爸爸曾经的心愿,就是把她培养成一位音乐家,就是因为这个心愿,即便在经济最拮据的时候,也一天不间断地送她去学钢琴,可如今看来,这个心愿要在即将达成的时刻功亏一篑了。
戚雨自从结婚后就进入嘉华公司打点生意,早已放下了学业,现在她彻底决定辍学从商,我没有多少诧异,有的只是遗憾良多,就像你在花园精心种下了一棵水仙花,每日施肥浇水,指望它开出美丽的六瓣水仙花,结果它却只在地下孕育了十二瓣大蒜,并不是说大蒜不好,只是与初衷背离多少会让你有那么点失望。但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远比弹钢琴更得心应手,否则又怎么能在沈妈妈眼皮底下分得三分秋色。她早已经长大了,
早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她的这个想法会不会让她和沈浩背道而驰,越走越远。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天,虽然她和沈浩似乎相处融洽,沈浩也对她顾怜有加,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沈浩的不快乐,或者确切地说是这段意外婚姻带给他的不快乐。当初我以为日久生情,他会慢慢爱上她,尤其是当两个人有了斩不断的纽带——孩子,但是,事到如今,当初的以为会不会变成自以为是?玻璃幕墙外倏然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耀眼蓝光一闪而即,如此匆忙,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曾经出现过,我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那个孩子还在,该是多好的事啊!
这一年的冬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我还没来得及从戚雨流产的阴霾中完全走出,梅清清裹着眼泪的情绪就像绵绵的细雨,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我。当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吴军有了外遇,说吴军要和她离婚的时候,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爱情世界的无常,原来爱与不爱真的只是一瞬间,爱的时候,男女间不仅有爱情更有亲情,而不爱的时候,不但爱情没了,亲情也随之化为泡影,你我之间,我你之间,是最最纯粹的陌路人,甚至于,你跌倒在我的脚下,我只会低眉漠然一瞥,心不泛涟漪翩然远去,甚至于,我独立于滂沱大雨中,你只会持伞而过微有侧目,心不泛涟漪翩然远去。
起初,我还抱着残存的希望劝说吴军,希望他珍惜这么多年的感情,可他只用一句话就把我那一箩筐的说服挡了回去,他说:“我不爱她了,尽快分开,对我和她都好,否则,就是彼此毁了一辈子。”多好的理由,在这个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罗兰夫人的名言是否应该改为“爱情,爱情,多少薄情假汝之名以行之”?
最终他们还是离婚了,远比结婚快速、简单的多,吴军的办公室恋情终于修成正果,这一切,比每天晚上等在电视机旁看完个二十集的都市言情剧都快。我一直以为,长达四年的初恋应该是情深深,此时才发现,情深清浅并不关乎时间,关乎的仅是人心所向,两个月的办公室恋情轻而易举地胜过了四年的初恋,活脱脱的例子,只是,到底是所谓的爱情多一点还是所谓的花心多一点,谁也说不清,因为爱与不爱都是分分合合的最佳理由。
、离殇
在这个有绵绵小雨的深冬傍晚,天色微暗,街边的路灯已一盏盏亮起,一团团微黄的光晕开在沉沉雨雾中,迷离冷清。而坐在我对面的梅清清,她的眼眸更是迷离冷清,“戚蝶,看不出你还这么小资啊,还知道这么有情调的咖啡厅,地方这么隐蔽,如果没来过,还真难找到。”她脸上是灿然的笑,语声暖暖,可再暖也化不开眸中的冷。
我们刚刚在雨中漫步,两个人撑一把伞,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雨入愁肠,似乎愁意更浓,她说累了,找个地方坐坐,而我环望四周,正发现前方曲径通幽处的咖啡厅。
“其实以前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我顿了顿又说:“是有人带我来过。”
“谁带你来的?男朋友吧?”她问。
“不是……”话出口我低了头,却又不由自主地补了一句:“是啊,他还告诉我,这家咖啡厅曾经把名字改成了‘惜舍’,怜惜的惜,可没多久后又改回了‘西舍’,东西的西。”
“你看你,一会不是,一会是,你干嘛老是搞那么神秘,什么时候把他带出来让我看看,也好给你把把关。”她凑近我一些,“是不是你刚来上班那会,有天下大雨开车来接你的那个人,好多同事都看到了。”
“不是啦,你别听他们乱说。”我急急否定了她。
“那是谁啊?”她继续问。
“你不认识的。”
“那你手机里有没有他的照片?给我看一眼也行啊!”
“没有,你快喝你的咖啡吧,要冷了。”
“那你今晚叫出来给我认识一下嘛,叫他带我们去酒吧玩,我还没去酒吧玩过哪。”她不依不饶。
“他不在这儿,他还在国外读书。”我忽然想起沈浩曾经说过他想要去英国读宗教学,于是很虚伪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泄气地叹口气,“怪不得你要考研,原来是想出国和爱人团聚啊,爱情的力量真是大啊!”
我笑笑,她根本不知道我的爱情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又何来的力量?
“是啊!我是很想出国,换个环境也挺好的。”我望着窗外越来越重的夜色,缓缓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换一个环境,从头开始,一直以来,我都挣扎在不想为之但却不得不为之的困境中,我很想,很想能够早一日脱离这困境……
我扭亮台灯,聚精会神做数学练习题,之前因为没有人带我和梅清清去酒吧,所以我们早早各自打道回府,其实我本来说亲自带她去,结果被她断然拒绝,还嘲笑“一个没有泡吧经验的女人怎么能担此大任”,她还真把去酒
吧当成了上战场。
明亮的灯光下,我咬着嘴唇,看来看去不知道这道题哪个步骤解错了,忽然一根手指在某处点了点,我吓了一跳,扭头,却看见付名绪站在背后,我抚了抚犹存惊悸的胸口,“你为什么每次进来都没有一点声音,吓死我了。”
他却岔开了话题,“何必这么辛苦,想读书的话,我直接送你到国外去好了。”他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每次我都仅仅报之一笑。
这段时间我很少看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家安抚老婆去了,虽然上次在商场见到他老婆,他以绝对优势占了上风,但治国治家都讲究个恩威并施,他应该更是深谙此道,所以收收性子做一段时间的模范丈夫也不足为奇。因为见的少,我们难得相处融洽,至少表面上相处融洽,没有吵架也没有打架。我偶尔会有那么点小小的好奇,他不和她离婚,到底是因为他太深爱她,还是仅仅因为他不想分一半家产给她,有钱人,连离婚都这么复杂,哪像梅清清和吴军这两个无产阶级者,说不爱了之后,三天就把全部事宜办理完毕,包括财产分割。
我依旧报之一笑,也岔开了话题,指着那道题目问他:“刚你指这里,是这里错了吗?”
“嗯,求和那一步,错了。”他说完转身离开。
我看了看,果然是求和这一步错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的数学知识居然还没全部还给老师,不过他似乎天生对数字敏感,就像电话号码,听一遍就能记住。
一个多小时后,我终于把那一份练习题做完了,我习惯性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只蝴蝶,一笔到头画出一只蝴蝶,这曾经是沈浩教我的方法,画完,我仔细端详了下,才满意地合上书本,使劲伸了个懒腰,转身来却又被吓了一跳,沙发椅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个白色的身影,付名绪裹了件纯白的浴袍,正翘着腿端了个杯子喝水,“终于忙完了?”他放下杯子问我。
我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个人总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人背后,幸好不是在写武侠小说,否则这样的场景,我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我走到他身边,“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叫我?”
“有一会了,我怕打断你的……”他似乎思考了一下,“解题思路。”
他什么时候懂得为别人着想了,我有点奇怪,他向来是唯我独尊、我行我素的风格,在我的狐疑间,他伸手一拉,我就跌坐在他腿上。
“准备报考哪个学校?”他问我,
“江州大学。”
“江州,这么远的地方,”他忽然微微一笑,“想离我远一点?”
不幸被他言中,我慌忙解释,“没有啦,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江州大学专业课比较简单,好考一点。”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愿是我多想了,不过,假设是想离我远一点,也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厌倦了你……的样子。”
我挤出一个微笑,刚想说句故作可怜的话,他的唇就狠狠堵住了我的嘴巴……
在一个湿冷的冬日下午,我考完了最后一门课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考场,天色已经有点昏暗了,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如此之早。天空中有絮状的冰花缓缓洒落,落到地上,却变成了点点滴滴的水珠,将地面浸渍成斑斑墨色……
临近春节的时候,戚雨打来电话,抽泣着说妈妈病重,我半夜赶过去,在医院见到病床上的妈妈时,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我和戚雨日夜守在医院,期望着她能挺过这一关,然而,初六刚过,妈妈就停止了呼吸,永远离开了我们。
她临走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能留给我们,只是用一双目光涣散的眼睛,看了看戚雨,又看了看我,视线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我噙着满眼的泪水,缓缓点了点头,她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深秋的那个下午,我看望戚雨之后,沈浩送我来看她,她躺在病床上,轻轻对我说了一番话,那话里的深意,时至今日我再想起来,还是觉得刺心。那次我本来想在北京多呆几天陪陪她,可是她不肯,而她不肯的深层次原因竟然是怕我影响了沈浩和戚雨的关系,她怕沈浩依然对我有旧情未了。最后她握着我的手说:“小雨虽然从小比你胆大外向,但是她却远没有你坚强,我这病也是在熬日子了,你作为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无论怎样,以后你都要好好照顾她。”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无声滴落,戚雨伏在妈妈胸前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她拽着她的手,不停摇晃着,断断续续地叫着“妈……妈……妈妈……你醒醒……”可她已永远不会再醒来,再醒来看一眼她最疼爱的小女儿。
护士用白布盖住了她的身子,她的脸,要将她推走,戚雨还是紧紧拽住她的手,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她直勾勾地看着她被白布遮起的脸,哭声也嘶哑成断续的啜泣,护士无奈地看了看我,我蹲□子,一点点把她拽着她的手掰开,“小雨,妈已经走了,别这样,让她安心地去吧!”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茫然地看着妈妈的遗体被护士推走,沈浩走过来,把她扶起来,我伸手抹掉眼角的泪,对沈浩说:“你
先带小雨回家吧,她这个样子,需要休息一下。”
“那你……”他没有再说下去,点点头,“好吧!我先把她送回家,马上回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我点点头,看着他搀扶着她慢慢走远,然后强打起精神,下楼去办理琐碎的手续……
、离殇(2)
沈浩再次赶到医院的时候,我正在收费处结算费用,他扶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休息一下,让我来吧!”
我没有说话,这一刻之前,我一直都像一张紧绷的弓弦,心力交瘁,我在悲痛中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清醒地去做一件件的事情。现在,我真的觉得很累,我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默默看着沈浩忙碌的背影。我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是在联系殡仪馆……
次日,我和戚雨在殡仪馆捧回了妈妈的骨灰,我们决定第二天就回老家举办丧礼。沈浩先送了她回去,又送我回酒店,路上,他放慢了车速说:“先去吃个饭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我并没有说谎,从昨天傍晚直到今天下午,我并没有感觉到一丝饥饿。
他没有再说什么,加速往酒店的方向驶去,酒店门口,我下了车向他道了声“再见”后就转身进去了。
关上房门,我坐在床上,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捂住脸哭出了声,我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了哭声,用湿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泪痕。一阵门铃响起,我打开门,却看见沈浩站在门口,他拎了一个食盒,“我给你买了一碗面,趁热吃一点,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吃饭怎么能行哪。”他边说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把筷子递给我。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面,曾经是我和他都最爱吃的,有笋干、有鲜虾、有火腿……,红的、白的、绿的……色彩丰富,香气扑鼻……
我躺在床上,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缓均匀,过了很久,我才听见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沈浩终于走了,他一定要等我睡着了才肯离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朦胧中被电话吵醒,我闭着眼睛摸到床头的手机,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喂……”
“睡觉了吗?怎么睡这么早?”是付名绪的声音,他现在应该带着老婆孩子正在台北探亲吧。
“是啊,这两天没睡好。”我支起了身子。
“你怎么了?哭过了?你妈妈情况不好吗?”
“没有。”我冷冷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想他知道我的事情,就像我也不想知道他的事情一样。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钟,才传出他的声音,“我这两天回北京,你就在北京等我吧!”
“不行……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回老家?”他顿了顿,“好,那再电话联系,你睡吧!”
我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可脑子却一片清醒,就像一面明镜,而明镜中渐渐映出一
个人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那是沈浩。我低头吃面,他坐在旁边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唇角有微微扬起的好看弧线,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却感觉到那关注的眼神,曾经的亲切和温暖;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感觉到他立在床边久久,似乎有手掌的阴影覆在我的脸颊良久,应是他想轻轻拭掉我脸颊残存的泪痕;我故意装作睡着,他临走前弯下腰轻轻帮我把被子往上扯了一点,手却半晌才抽了回去;我听见他轻轻打开门,但很久后,才听见门被带上的声音……
第二日,我和戚雨、沈浩带了妈妈的骨灰一起回到了老家,家里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冬日阴冷,已没法住人,我们就在镇子上唯一的一家酒店住下了。戚雨在回来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四日后,丧礼完成的差不多了,我叫沈浩先带戚雨回北京养病,自己留在老家处理剩下的一些后事,戚雨不肯,不愿意让我一个人操劳这么多事情,说了半天,最后只同意自己一个人回去,让沈浩留下来帮我。
我和沈浩又忙碌了三四天,才把一应事宜安排妥帖,最后一晚,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空气冷的像冰凌,没多久,地上居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我和沈浩徒步向酒店走去,他问我:“戚蝶,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我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现在爸妈都不在了,你难道还要一个人留在这边吗?跟我回北京好吗?”
我觉得好笑,他好像忘记了现在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说出这样的话,“我在这边挺好的,工作也很顺心,我不想再去其他地方了,多谢你的好意。”
“挺好的,是吗?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也挺好的吗?”他愤愤地问。
我吃惊地望着他,他什么时候知道了,“沈浩,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胡说?戚蝶,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你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你现在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还有什么不得已!”
雪花一片片落到我的脸上,顷刻间化成了雪水,点点寒意,“沈浩,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跟谁在一起是和我没关系,可是你这样,只会毁了你自己,你这是堕落!如果你缺钱,我也可以给你啊!虽然我没有那个男人有钱,但我也能让你衣食无忧。”他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挣开他的手,“沈浩,拜托你弄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没资格管这么多,你也管不了这么多。”
他忽然抱住了我,轻柔地但却是紧紧地抱住了我,他吻向我的唇,温柔地但却是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我推
不开我躲不掉,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他的唇齿间带着我熟悉的迷醉感觉,我有瞬间错乱,竟然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他就在酒店门口,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明灯如炽的酒店门口,拥着我亲吻——良久。
他终于放开我,我的意识也瞬间清醒,我转身急忙忙冲到电梯里,他也随后跟来,一手挡开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抽身进来。
电梯上升,他似乎很痛心,“戚蝶,你跟谁在一起我都管不着,我都无所谓,但你绝不能跟那个男人,他有老婆,他难道会为了你离婚吗?不可能的。你想想他对你做过的事情,他只是在玩弄你,他根本不爱你,你在他身上浪费青春,值得吗?一个女人,又有多少青春好浪费,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糟蹋你自己,你能不能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正常地恋爱、结婚。”
“沈浩,我的事情,请你不要管那么多好不好。”我冲着他大声说。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我疾步走了出去,沈浩一直追到房门口,我推他出去,重重关上了房门,他又在门外说了一大通,我紧紧用背抵着门,捂着耳朵不想再听。
门铃“叮咚”响起,他还不走,我仍靠着门一动不动,铃声锲而不舍,我实在不耐烦,冲着门缝大声说:“好了,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爱那个男人,我也压根没想过要和他长久在一起,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他了,你快回房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门铃嘎然而止,但片刻后又响了起来,我拉开了门,“沈浩,你到底要怎样?”可拉开门的瞬间我顿时目瞪口呆,因为门口那个人,不是沈浩,而是——付名绪。
他微微皱着眉头,可脸色却是反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凝着一丝微笑,他气定神闲地踱进房间,气定神闲将大衣脱下挂好,又气定神闲地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伸手松了松领带。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酒店?”我实在是奇怪,强抑着尴尬问他。
“很简单,因为这个镇子上只有这一家酒店。”他的声音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我“哦”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道:“要喝水吗?我去烧点开水。”
“不要……”他忽然变了脸色,没好气地冲我吼了一嗓子。
“过来。”他冷冷叫我。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心里有些害怕,这一次怕是又要惹到他了。
“害怕了?我有这么可怕吗?嗯?还是心虚了?”他站起来一把把我推到床上,想要来亲吻我,我躲开,他压住了我,冷笑着说:“你躲什么躲?我都亲过你这么多次了,你还
躲?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刚刚你妹夫亲过你了,看不出你居然还这么贞烈啊?”
我瞪着他,真想给他一巴掌,可手被他压着动也动不了。
“戚蝶,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要贞烈也是对我贞烈,或者打个比方,就算是出租车要半道拼载,也得先问问原来的客人同不同意啊!”
“你住口,你滚开,我不是你的人,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人。”
“这由不得你!”他用手扳过我的脸,狠狠吻上了我的嘴唇。
随后他忽然翻身坐起,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因为我狠狠咬了他的舌头,他伸手抹了下嘴角,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血迹,愤然看着我。
我站起来,也迎着他的目光愤恨地看着他,这一刻我决定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顾了,妈妈,我为戚雨做的,不管你满不满意,对于我来说,我已经尽力的,“付名绪,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请你滚出这个房间!”
“哦?是吗?”他脸色恢复了平静,淡淡问,“戚蝶,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我讨厌你,我不但讨厌你,我还恨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当初你寄那些照片给沈家,你偷偷接听我的电话,你把我关在你家里,我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我恨恨地把心底的积怨一口气说出。
“你别把所有黑锅都扣到我头上,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他嗤笑一声,继续说:“你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害的,如果你的妹夫真是深爱你,当初就不会因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要你,如果你的妹妹真是把你当亲人,就不会和自己的准姐夫搞到床上去,还弄了个小孩出来。不过也难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说不定他们两个正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郎情妾意,正愁没有好机会。倒是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真是天下的傻瓜!”
我无力地靠着床边蹲下,把头埋在双手里,大哭起来,从我记事开始,我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哭泣过,我从来没有一次性流过如此多的泪水,我在潜意识里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的事实,顷刻间涌满了我的脑海,我积抑的伤心和难过也随之涌满了我的心房,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我的指缝流出,滴在膝头,不一会儿,就晕染出大片水渍。
我哭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我仍然把头埋在双手间,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戚蝶,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厌倦了。”
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他似乎在我面前蹲下,声音温和平静,“等你考上江州大学,我就让你走。”
r》我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我抬起头,看见他拉开房门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又说了一句话,“放心,既然我让你走,就会让你安心地离开。”
暗红的房门在他黑色的背影后缓缓合上,门锁相扣,发出很轻的一声“咔”……
、噩梦
两年后,四月十日,清晨,有微雨,年轻的门卫已不再认得我,肃穆敬礼询问,一年前的此日此时,他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连神色语调都如出一辙。
楼下正有木棉花盛开,白若冬雪皑皑,几株红樱凋零了三分,红似残阳点点。我乘电梯到十楼,打开那扇簇新的房门,推门而入,有陈旧空气的味道,屋里落了一层薄若蝉翼的积尘,走进去,地板上便多了一串淡淡脚印。
我把所有窗子打开,暖而湿腻的空气珊然而来,有不知名的花香,夹杂其间。对面的楼宇,已经差不多住满了住户,一年而已,短短的一年而已,一切万物,已不同了,迎春花的藤蔓垂到了河面,木棉树的枝杈高过了路灯,童子面茶树也开出了研红花朵。
我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在四月的微雨中缅怀那个逝去的生命,如果他活下来,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哪?应该会开口叫“妈妈”了吧?应该正在蹒跚学步了吧?他会不会很调皮?会不会很任性……
午后,空中微雨渐变浓密,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走出来,没有带伞,就淋着雨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我躲在站台下,用纸巾把头发上的水珠拭掉,雨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天地间就一片水雾茫茫,路上一辆辆车子疾驰而过,溅起四散的水花,往来的出租车并不少,可没有一辆亮起绿灯。
终于一辆空车停下,我钻进去,“师傅,去火车站。”出租车缓缓启动,对向一辆疾驶而来的黑色大众车在两车交汇时微微滞了下,我暮然一惊,驾驶室那个侧影……,我回头再望,却已经看不清了,茫茫雨雾中,黑色的车子已驶出老远,出租车加速,顷刻间身后已是一条车龙远去……
在这趟开往江州的列车上,在这个漆黑的雨夜里,在绵延不绝的车轮车轨碰撞声中,我又一次做了同样的梦……
两年前,四月十日,午后,有微雨……我倒在冰冷的地面,两腿间有一股暖热液体流出,很细很缓,却像是一条剪不断的绳索,把生命从我体内一点点抽离,下腹开始剧烈地痛起来,像被一把利刃绞碎,巨大的疼痛中我却冷冷无声而笑,笑意中语声漠然,漠然的好像不是我的声音,“付名绪,今天……今天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站在几步外,殷红鲜血顺着左胸滴下,在白底淡蓝条纹的衬衣上汇出血色写意画,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满目颓败,嘴唇如秋后枯叶在风中瑟抖,半天却只吐出两个字——“你,你……”
“戚蝶,你真狠心,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忍心杀害。”他的声音一遍遍在我耳边响起,仿佛扼在我喉
间的一只手,越收越紧,让我窒息,我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是你,是你自己害死了他……”
“我没有……我没有……”我骤然惊醒,车窗外仍是漆黑,只有路灯一盏盏急闪而过,有雨声簌簌,两年来,这个噩梦多少次让我夜不能寐……
讲台上老教授正在大讲汉魏文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低着头给沈浩发信息“我五点下课,到时学校门口见”。我已经近半年没见到沈浩和戚雨,此次沈浩来江州出差,约我一起吃晚饭,下了课,我就拎着书到了校门口,果然远远就看见了他……
他仍是清瘦的样子,只是眉角眼梢又多了几分岁月的刻痕,我们一起到附近的饭店吃饭,天南地北的闲聊了几句,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戚雨,依旧是不和谐的篇章。
“沈浩,你就不会多让着她点吗?小雨年纪小,有时候是不懂事,你何必事事跟她较真哪?”我皱着眉头劝诫沈浩,这半年来,他和戚雨简直是五天一大闹,三天一小闹,从来没有消停超过半个月。
他仰头将杯中酒喝完,苦笑,“一直以来,我让她的还不够多嘛!她是年纪小,可是心眼却一点不小,不是我跟他较真,我想跟她闹,是她想跟我闹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你们可以考虑要个孩子,毕竟婚姻也是要经营的,有个孩子,你们的重心都转移下,可能会好一点。”
“孩子?”他喃喃而语,用手撑住额头,脸色渐变。
“戚蝶,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和戚雨结婚的时候,她其实……她其实……没——有——怀——孕!”他一字一顿地说完那四个字,定定看着我。
我的手陡然一颤,碰翻了茶杯,“沈浩,你在胡说什么?你喝多了吧?”
“我没有胡说,我也没有喝多,我问了医生,她从来没有怀孕过,更没有流产过,千真万确!她那天故意和我吵闹,故意和我拉拉扯扯,故意在我甩开她手的时候摔倒,又执意去家门口的私营医院,因为她早就买通了那个医生。”
我拿过毛巾,想把桌面上的水渍吸掉,却不知怎的,竟将那一汪水拂到了桌下,大半都洒在白色的裙子上,我磕磕绊绊地说:“你弄错了吧?这怎么可能……一定……一定是你搞错了……”
他笑了一下,在杯中倒满酒,一饮而尽,缓缓说道:“戚蝶,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和她的那一夜,不仅仅是一个意外,现在,你相信了吗?”
“沈浩,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是吗?你和戚雨都结婚两年多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何必还去纠结这些事情啊!她是真心爱你的,你千万不能……不能辜负了她。”
“辜负她?我怎么敢辜负她?我现在想做的,能做的,就是等着她辜负了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明白。
“她所爱的都是她所谓的事业,我们两年多没有要小孩,你以为全是我的原因?事实上她也不想要,她不想因为怀孕生子影响她在商场上打拼,影响她建造她的商业帝国。戚蝶,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婚……”
我猛然打断他,“沈浩,你千万不能有这种念头,小雨不是这样的,她还是爱你的。”
他愣愣看了我一会,长长叹了口气“哎……好,我答应你,我等着——她向我提出离婚。”
这一晚沈浩有些喝醉了,我扶他到酒店,他倒在床上就昏昏睡去……
夜色如水,有皎洁明月,我站在路边,夜风吹得我竟有些迷惘,恍如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陷阱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戚雨将她的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业绩也蒸蒸日上,而她和沈浩,好像依旧吵吵闹闹,连沈妈妈都在一旁束手无策。
七月中旬,我和导师到北京参加学术会议,下午散会后,在学校门口我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阿芝,两年多未见,她明显不似以前年轻水灵,眉目间竟平添了几分憔悴、黯淡,她一下子认出了我,同我打招呼:“戚小姐,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参加一个会议,付太太,好久不见,您还好吧!”
她愣了一下,“我早就不是付太太了,叫我名字吧,简芝,简单的简,兰芝的芝。”
这次换我愣住了,“对不起,付……简芝,我不知道您和付先生……”
她笑笑,“我和名绪离婚都快三年了,怎么,你还不知道?”
我点点头,心底忽然动了一下,我问她:“简小姐,您认识庄若吗?”
……
我和她站在这家咖啡厅门前时,抬头看着那描金的三个大字,我终于知道这里早已是沧海桑田,不但名字改了,连店内店装潢都与以前大不相同。对面的简芝啜了一口咖啡说道:“你应该很久没来过了吧?你说的西舍两年前就没有了”
我点点头,“嗯,北京我很久没来过了。”
“名字改了,装修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没等我回答,接着说:“因为老板换了……”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咖啡的味道也大不如从前,以前的老板,不在乎亏钱,所以材料都用最好的,现在的老板,估计就想着赚钱,难免会偷工减料。”
我笑笑,“听您这么说,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吧!”
“是啊!不过是很久以前,从前名绪呆在北京,我经常来看他,闲了就爱到这个咖啡厅坐坐,他就悄悄买下了这家咖啡厅,然后在亢州也开了家一模一样的,”她忽然一笑,笑容中透着三分凄然,“不过,我很久以后才知道……”她忽又换了个轻松的口气,“现在好了,我们俩在这儿聊天,他怎么也不会知道了。”
我一惊,可她后面的话更让我震惊,一丝寒意从背心隐隐升腾……
“戚小姐,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啊,手也好冷。”她握住我的手,担忧地询问。
“我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这会儿该放学了,您快去学校吧!别让孩子等急了。”
我听到一个破碎不堪的声音和简芝告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彻底沉沦到——痛苦的深渊……
庄若,那个有细长眉眼,宛如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女子,为什么她所说的和简
芝今天所说大相径庭,是因为她的哥哥——庄然吗?而我的叔叔,他的话我又该信几分?这一切,会不会是庄若一手安排的陷阱?而我,当时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她,自己跳进了这个陷阱……
“戚蝶,你真狠心,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忍心杀害。”
这句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回荡,这一次,我没法再说“我没有……”
四天的学术会议很快结束了,我离开北京的时候,又得知一件旧事。当初沈浩和戚雨结婚之时,沈妈妈让戚雨完成的只有一件事——签掉中业公司的合同,而那八千万的担保贷款,则是戚雨无中生有,最后她把那笔贷款据为己有,靠着这笔贷款,她把自己的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并且,一年多前,因为没有流动资金,她并没有去偿还这笔贷款,于是,担保方便不可避免地负起偿付责任,之后也并未向她追索。而我清楚知道,这笔贷款的担保方是谁。
一年多前,正是全球金融危机,各国股市跌到谷底,一年多前,那个孩子离世还不足四个月……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两年前的四月十日,有微雨……
我也永远忘不了庄若对我所说的话,她说她的哥哥庄然和简芝自小青梅竹马,是付名绪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将简氏逼到几近破产的境地,逼着简芝嫁给了他。但简芝心里爱的依然是庄然,付名绪就故技重施,将庄然也逼到了破产的境地。庄若讲得很详细,他所讲的付名绪逼迫简氏和庄然的手段,我也很清楚,因为我曾经听到过,在付名绪的书房。
庄若微微蹙了蹙她宛如水墨画般的眉眼,继续说:“其实你跟简芝有一点点像……”她伸手指了下,“嘴巴和下巴。”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相像,但仅是一点点而已。
她继续说:“付名绪大概是真的很爱简芝吧,他跟那个模特——刘思妤,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你知道刘思妤吗?和简芝长的都是一个类型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刘思妤,她和简芝都有着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高挑纤细的身材。
“我猜付名绪当初一定很想得到你,不然怎么会让你家……”她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然停了口。
但这半句话足以勾起我所有的好奇心,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我打了电话给叔叔,而那天叔叔正好来省城办事,我在他入住的酒店见到了他。
他递给我一杯水,我喝了半杯,有奇怪的味道,像是漂白粉,但又不是。他说那年爸爸忽然接了一家家纺企业的订单,于是就向当地的一家城商
行贷款,这笔贷款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银行最后竟没有放贷,由于之前大笔购入原材料,为偿付供应商,爸爸就借了高利贷。
庄若曾经说过那家城商行和家纺企业和付名绪有关系,而事实确实如此,付名绪的一家公司是城商行的股东,而他又是那家家纺企业的投资方之一。一切如此契合,连这一套手段都和当初我在书房外听到的离奇相似。
于是,我怒不可遏地去质问付名绪,他冷冷看着我,冷冷矢口否认,他甚至冷冷嘲弄我,“你真是疯了,你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做这些事情吗?”
后来每每回想起来,我都觉得那天我确实有点疯了,我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那么激动,激动到情绪失控,我顺手拿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向他刺过去,殷红鲜血顺着雪亮的刀刃滴下时,我才发现他并没有躲开,也没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蹙着眉头,愕然望着我。
“是你害了我爸爸,是你害了我……我要杀了你……”我握着刀的手想要再用力,他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你真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刀落在地上,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知道我只要说四个字他就会放开我,可我没说。在我有窒息的感觉时,他松开了手,一把拽住我往外走,“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他狠狠把我推出了门。
我倒在冰冷的地面,两腿间有一股暖热液体流出,很细很缓,却像是一条剪不断的绳索,把生命从我体内一点点抽离,下腹开始剧烈地痛起来,像被一把利刃绞碎,巨大的疼痛中我却冷冷无声而笑,笑意中语声漠然,漠然的好像不是我的声音,“付名绪,今天……今天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站在几步外,殷红鲜血顺着左胸滴下,在白底淡蓝条纹的衬衣上汇出血色写意画,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满目颓败,嘴唇如秋后枯叶在风中瑟抖,半天却只吐出两个字——“你,你……”
、陷阱(2)
在微弱的意识中,我看见好几个医护人员围着我,他们急匆匆将我推向手术室,他在我耳边阴冷地说了一句话,“孩子如果有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当我躺在病床上,得知那个孩子已经没了时,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虽然之前我也曾经想过要打掉他,但他真正离开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是啊,我还是想把他生下来的,不然,那天怎么会遇到庄若……
妈妈的葬礼结束后,我还是回到了那栋别墅,因为我不能辜负妈妈的嘱托,我是姐姐,作为一个姐姐,生来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妹妹。我回去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之后病了整整一个星期。等我病好后,江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
那天晚上,是我们最后一顿晚餐,他只微笑着说了一句话“恭喜你,戚蝶,终于成功离开我了。”他开了一瓶白酒,自斟自饮,再也不看我一眼,我凑上前,倒了一杯酒,“我敬你一杯。”我把酒杯举到他面前,他面无表情看了我片刻,才勉强举了举杯子……
离开他一个多月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一刻,我真的懵掉了,每一次我都会服用避孕药,按理说不会有这样的失误。我唯一觉得可疑的就是那一晚,那晚后来我彻底醉了,我迷迷糊糊地洗了澡,换了睡衣就爬上床睡了,但我清楚记得,第二天醒来时,衣服穿得很整齐,身体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我犹豫了半个月,决定打掉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注定是个私生子,也许付名绪会把他照顾好,但他绝不可能和老婆离婚,给他应有的名分。
那天,我到医院做手术,护士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却落荒而逃,终究,我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在下楼梯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在我晕倒的那一刻,有一只手拉住了我,迎面而来的陡峭楼梯忽然变成一张淡雅的脸,庄若紧紧搂着我,细长眉眼间流动着暖暖关切……
这便是我次见到庄若的情景,是她,庄然的妹妹,救了我的孩子……
我在医院躺了近半个月,身体才复原,这期间梅清清请了长假来照顾我,她常常心疼地望着我叹息,因为这半个月我就像是一个植物人,不哭也不笑,统共所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我常常梦到那个孩子,歪歪扭扭地向我跑来,口里叫着“妈妈、妈妈……”
我常常梦到我最后一次见到付名绪的情景……
白色的病床,白色的病房,只有灯光——昏黄,他已经换过了衣服,衣冠楚楚,连发丝都一丝不乱,只是脸色苍白,他冷冷地说:
r》“戚蝶,你真狠心,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忍心杀害。”
“你——杀死了我——唯一的孩子”
他俯□望着我,神色很平静,只是肃然,有一颗大大的泪珠滴在我的眉头,冰凉,缓缓流到我的眼睛中,酸涩,我微微一眨眼,这泪珠便顺着我的眼角流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指,缓缓将它拭掉……
我望着他,他神色还是平静,微微有肃然,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一下,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我对你的爱,就是这一滴泪,现在我都给你了,所以,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默默转身而去,我竟然松了一口气,在我被推进手术室那一刻,他说“孩子如果有事,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还以为,这一晚他会把我掐死。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出院的天,在医院门口的马路上,在人行横道上,被一辆汽车撞倒在地,于是,我又回到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还好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也只是关节挫伤而已。这是个意外还是个蓄谋,我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也无法去探究。
八月底,我来到江州,开始学生生活……
而两年后,我偶遇简芝,我问她“简小姐,您认识庄若吗?”
在曾经叫“西舍”的那家咖啡厅里,她告诉我,她和付名绪的婚姻开始时确实是一桩商业联姻,更确切地说是一场商业交易,付名绪获得简氏近半股权,简氏获得救命资金,而她病入膏肓的父亲,给唯一的女儿,乃至简氏找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这本是一个双赢的交易。
后来的事实证明,简芝的父亲并没有看走眼,简氏之后迅速崛起。起初,简芝和付名绪的婚姻生活也算得上恩爱和睦,但后来付名绪忙于事业,两个人常聚少离多,简芝心里慢慢就生出了淡淡的疏离。本来日子这样淡淡的过,也没什么大问题,直到有一天简芝遇到了庄然。
再平淡无奇的遇见,她开着车,丈夫坐在副驾驶的位子,前面的车子忽然毫无征兆急刹,她一个没留神,砰地撞了上去,前车停下,走下一个有着细长眉眼的俊朗男子,她的丈夫笑道:“庄然,你是不是看到我们在后面,所以就故意急刹。”
以后的一切,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俊朗的男子,又如此深情、温柔、体贴,她彻底沦陷在这段婚外恋情中。
他最终还是发现了她和庄然的事情,可他不动声色,悄悄设好了所有的圈套,等着她和庄然往里跳……
简芝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劝过庄然,有些东西,不要也罢,可他不听。他怎
么能算计得了他?名绪这个人,深藏不露,太精明,甚至有点瑕疵必报、心狠手辣,他逼得庄然破产,又起诉庄然雇凶杀人,硬生生把庄然送到了监狱里。”
“雇凶杀人?是诬告吗?”我问她。
她垂下眼帘,“当初名绪右胸被刺了一刀,司机胸前身中数刀,幸好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后来证据确凿,样样都指向庄然,至少在法庭上,这不是诬告。”
她苦笑一下,“还好,他最后放过了我和孩子,其实现在回头想想……”她不再说话,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一点点咽进肚子里……
他即便再心狠手辣,也不可能不放过自己的孩子啊,简芝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很疑惑,但直到简芝离去,我也没有询问……
我默然坐在那儿,只觉背心冷汗涔涔,庄若,那个有细长眉眼,宛如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女子,为什么她所说的和简芝今天所说大相径庭,是因为她的哥哥——庄然吗?而我的叔叔,他的话我又该信几分?这一切,会不会是庄若一手安排的陷阱?而我,当时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她,自己跳进了这个陷阱……
那天,四月十日,午后,有微雨,他说:“戚蝶,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我只是兴泰银行的一个小股东而已,银行的经营还轮不到我来管,至于你说的那家家纺企业,他们向谁下订单,我从来没有过问过。”
他说:“我承认我是偷偷接听你的电话,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寄那些照片给沈家,真的不是我,我有证据。”
他说:“我不能把那些证据拿给你,事情都过去了,你没必要去探究真相,也没有必要知道那些丑恶不堪的真相。”
他说:“我承认我想得到你,但我还不会为了一个你,失去理智,做这些事情……”
他说:“你真是疯了,你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做这些事情吗?”
、钻石之伤
我蹲在宿舍的地上,在箱子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那条连衣裙来,换上,镜子前照了照,还好,只是脖子处显得空落落的。我记起自己有一条水晶项链,于是又开始在箱子里翻,水晶项链没翻到,倒翻出了一个灰色的小盒子,我打开,是一条白金项链,缀了一颗血红色的吊坠……
今晚是导师和师母的银婚纪念会,我和一帮同学赶到的时候,厅内已经聚了不少人。“戚蝶,好久不见”李教授用英文同我打招呼,她是美籍华人,马里兰大学教授,是导师的好朋友,上次她来江州,我曾负责接待过一天。
“是啊!好久不见,您怎么也在江州?”
她笑,“来参加一个学术交流,啊,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您也是。”
她的目光落在我颈下,明显有些惊讶,“哦!上帝啊,戚蝶,你,你这个钻石吊坠真大、真漂亮啊!”
我低头看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她解释,“不是钻石,是假的。”
“不可能,让我看看。”她伸手托起那颗吊坠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绝对是真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那颗金箭钻石,你看,这里还刻的有字,是波斯文,意思就是丘比特的金色之箭。”
她继续说:“这颗钻石还有一个杜撰出来的传说,类似希腊神话中达芙妮和阿波罗的爱情故事。传说一位王子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巫婆,巫婆就对他挚爱的公主施了魔法,公主就变得非常讨厌他,无论王子如何努力,公主都不再接受他,王子郁郁而终,死后全身血液凝固成一颗美丽的血红色钻石。若干年后,钻石辗转落到公主手中,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颗美丽的钻石,她命人把钻石做成一颗吊坠,挂在项链上,准备在结婚典礼的时候佩戴。盛大的典礼前一刻,她戴上了这颗美丽的钻石,一滴血从钻石里滴出来,落在她的胸前,渗到了她的心脏,解开了巫婆施下的魔咒,公主骤然发现自己也是深深爱着王子的。于是她连夜离开王宫,来到王子的墓前,她哭了三天三夜,大雨也下了三天三夜,雨过天晴,王子的墓室被冲开,水晶棺中的王子就复活了,于是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笑,“当然了,这些都是拍卖会上那些商家的噱头,杜撰出来吸引眼球而已,不过三年前,这颗钻石在美国亚特兰大拍卖时,我听说是被一位中国男子拍走的,怎么现在到了你手中?”
“李教授,您肯定看错了,我这颗真的是假的,这是全球最新技术生产的合成碳化硅。”我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震颤。
“是吗?但是真的不像假的,戚蝶,你应该去
鉴定下,如果是真的,价值不菲……”
“我先失陪下,去下洗手间。”我逃也似地离开了大厅……
这条项链和吊坠,是付名绪送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简芝次约我出去后不久,他从国外回来,第二天清晨,他递给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灰色小盒子。在学校的时候,唯一一次,陪他参加一个酒会,他给我准备了全套装扮,晚礼服,鞋子,和一条卡地亚的镶满碎钻的项链,但酒会结束后,我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我打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盒子,看到一颗大大的红色水晶挂在白金的链子上,于是我说:“这颗红水晶真大。”他说:“是钻石。”
我差点笑出声来,其貌不扬的盒子,没有任何品牌和logo,又没有耀眼的光芒,况且我又不是傻子,如果真是钻石,这么大要多少钱啊!我忍着笑说:“你别骗我了,如果你真送我这么大的钻石,我还不敢收哪。”
他在嘴角扯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说道:“你这次真聪明,被你猜对了,这是全球最新技术生产的合成碳化硅,极其逼真,要专业仪器才能鉴别。”
我低头看着这颗血红色吊坠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泪水无声溢出眼眶,那时我还不知道即便是真的钻石也要在光源下才能有璀璨光芒……
此后,我并没有听从李教授的建议去做什么鉴定,因为我宁愿它是一颗“全球最新技术生产的合成碳化硅”……
酒吧里的音乐换了首舒缓英文歌,李希元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戚蝶,你怎么还没有男朋友?你看人家梅清清,都二婚了。”
自毕业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难得她来江州出差,两个人自然少不了聚聚。我笑,“没人看上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就装吧!肯定是你眼睛又长到了天上,差不多找个算了,都25了,女人到了25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你可得抓紧了,不然就是大龄剩女了。”
面前那杯长岛冰茶只剩了一个底,她脸颊有一抹艳红。
“希元,我有件事想问你下。”片刻后我开了口。
“什么事?”她的笑中有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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