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3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3部分阅读
呢。”脸显求恳之色,挣扎着起身,突然一阵呼吸急促,险些晕过去,只得靠在枕上,一把拉住唯逍的袖子道:“臣妾恐怕是。。。。”
唯逍笑眯眯的指了指婴儿问道:“你要是死了,他怎么办?”华樱一怔,道:“骐儿是圣上的骨血,圣上定会善待于他。”唯逍咧嘴一笑:“那可未必。”华樱眼前一黑,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抓着唯逍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血肉中。
唯逍似乎丝毫不觉得疼痛,反附到她耳畔低低笑道:“你知不知道王复是怎么死的?”华樱如遭雷击,全身轻轻颤抖,却听他又道:“患立不敢告诉你吧?那朕来告诉你。朕本来赐了毒,要他殉国的,可惜他不肯。朕没有办法,只好下了道圣旨,命人杀了他。”
华樱呆若木(又鸟),好半晌才问:“为什么?”
唯逍起身,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摇头笑着叹息:“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当年唯遥欲取皇位,为何以你为质?你当真以为他们是用你和患立来要挟太师?”
他低头看牢华樱:“他们要挟的,是朕。”
华樱合上眼,热泪顺颊而下,顷刻间打湿了枕头。唯逍似笑非笑的注视她:“你知道为什么朕极少召你侍寝?朕也怕哪,怕堂堂天子的枕边人,梦里喊的却是一个四品小官的名字。朕没有将他千刀万剐,已是仁慈。”
他转头巡视一圈,见那茶几上青烟袅袅,想也不想,几步上前,掀翻了茶几,仰头大笑:“你当我会钟爱此子?就烦请贵妃和王复在九泉之下睁大眼睛看着罢。”婴儿受了惊吓,皱着脸放声大哭,唯逍看也不看,拂袖而去。
过了片刻,脚步声杂沓,迟迟最先扑上来,将婴儿抱起,递给初荷,一面急切道:“娘娘,药马上就送上来了。”华樱睁眼,迟迟一怔,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却听她暗哑道:“别忘了参汤。”
开齐四年春夏之交,皇子骐诞生。而为华贵妃诊断的老太医常常后怕的拍着胸口对徒弟道:“那时用药,已知只能拖上片刻。圣上说过,若贵妃薨逝,你我皆要陪葬。我只道那夜必死,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竟真的起死回生,奇迹啊奇迹。”
华煅心头大石终于放下,饮了酒就沉沉睡去。半夜醒来,推窗一看,夜色如水,阶上月华胜霜。披衣往后院而去,却见华庭雩屋内灯火未熄,也不知怎地,踱步而去,听见华庭雩的声音从半掩的窗内传出:“阿凝,阿樱终于逢凶化吉。是你在天保佑她吧。”一语未尽,竟然哽咽。
华煅喉头一紧,凑上前去,见华庭雩仰头凝视爱妻画像,殷殷道:“你若见到骐儿一定会欢喜。唉,阿凝,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孩子们一生平安。”
烛火幽幽晃动,华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几何时,他的头发全白了?”后退一步,象逃跑一样仓惶离去。
回到书房,他抽了本书在案前坐下,只是思绪杂沓,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信手翻书,却发现批注字迹极为熟悉,翻到扉页一看,下角一个“复”字。华煅掩卷,慨然长叹。
―――――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华妃死里逃生,性子似乎也转变了许多。有一天在蕴莲宫大发脾气,将一名惹恼她的小宫女逐出了宫。
小宫女哭哭啼啼出宫那日,华煅特意命人做了酒菜,上了新鲜瓜果,又将锦安城最好的点心都统统买回。琴心心里千万个疑问,却不敢开口。见华煅干脆的命自己退下,只得忍下了泪。
过了不多时,墙头露出一个少年的脸来,笑嘻嘻的冲华煅挥挥手,跃将下来。华煅抢上前一步,突然又停住,只是无限欣喜的注视着她,心中有许多话,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迟也突然想不起该说什么,抽了抽鼻子。一阵风吹过,香味扑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欢呼一声,扑到桌前:“大哥,唔,好吃。”
华煅大笑,坐到她身边:“宫里没有好吃的?”迟迟鼓着腮帮子道:“那倒不是,哎哟,茶呢?”华煅见她噎得厉害,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却听她又道:“可是我还是想念这些小点心,打小儿就吃惯的。算算我也有一年多没吃到了。”
酒足饭饱,迟迟心满意足的靠在椅上。头顶大树清香阵阵,不时落下小小白色花朵,不一会衣襟裙摆上便如绣了图案一般。本是一幅极美的景象,可是她脸颊发痒,不时用手去蹭,倒有些滑稽。
华煅知因为天热她脸上妆容令她极不舒服,望向她的眼神更增怜惜。迟迟倒不以为意,叽叽咕咕的道:“你那个小外甥,只会睡啊睡,象头小猪。”忙瞟了华煅一眼,便放心继续道,“小手只有这么大,你挠一挠他居然会笑成那样。”
华煅点头:“骐儿很是可爱。”想想又补充一句,“不过据说我一生下来就十分的,呃,反正决不是那种小老头皱巴巴的模样。”迟迟惊喜:“原来你也有同感。”两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华煅停了下来,深深注视她:“迟迟,多谢你。”迟迟微笑摇头。华煅又道:“这锦安城,终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迟迟望着天际浮云出神,悠悠道:“大哥,你知道么,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自己。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烦恼,只想你开心。”
华煅只觉全身血液涌到头顶,那沉淀了的,遗忘了的,割舍了的,刹那间排山倒海而回,堵得他胸口满溢。尘世突然间变得微小,容纳不下他一颗心。
迟迟下定了决心,转头看着他,坚定而缓慢的说:“大哥,我们走吧。你说过,要寄情山水。我和爹爹也有很多很多地方想去看。我爹会喜欢你,当你做自己的孩子。”
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些秋天,华煅也跟其它人一样,在香甜里酣然入梦。母亲的手轻轻的拍打他的背,唱着好听的歌谣。他在梦里一直飞翔,云朵从身边流过。
之后锦安的秋天还是一样的香,可是,他再也没有飞过。
华煅突然笑了,他的笑容比世间任何人都要俊秀动人,却是用来跟迟迟说:“不,你自己去吧。”
迟迟却还是那种不管不顾倔强的神气,黑白分明的眼慢慢蓄满泪水,依旧迫切的说:“大哥,只要你想,我可以去宫里把骐儿带出来。呃,大姐,我们想想法子,对了,给她易容,当一个宫女那样出来。华大人的话,我们把他迷昏了就好,我爹当年就是用这个法子对付我的。”
迟迟没有瞧见,华煅藏在身后握了又握,掌心已经渗出血丝的手。
她说着说着,终于连自己也无法相信,怔怔的睁大眼睛,喉头酸而且苦:“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华煅递过手帕:“傻丫头,我们还会再见面。一辈子那么长。”他那样镇定,语调里没有一丝波动。
迟迟呆呆的望着他,目光里先是痛切,而后是了然,最后是敬佩。在泪水奔涌而出之前,她露出一个最明媚的笑容,上前给了他一个短促但是坚定的拥抱。
他蹒跚了,聋了,眼睛都看不清了。
在暮色苍茫中他突然想,原来老去真的只在弹指一挥间。
他自嘲的笑了笑,她会不会听见他体内那种声音呢?
那种一寸一寸成灰的声音。
华樱比他可能还要幸福一些。他甚至开始畏惧,畏惧那些要强迫自己不能去回忆的未来,畏惧那些再见面只能若无其事的未来。
但那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他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所说服,所以微笑道:“迟迟,你去过哪里就等于我也去过啊。大哥懒散得很,爬山涉水不如等着你给我讲故事,这样我们每次见面也不会觉得闷了,是不是?”
树上的花朵随着星光的洒下来,好像零星下的雨。一杯一杯的烈酒入喉,她摇晃了一下,一个没撑住,眼看脑袋就要撞上桌面,他已经将胳膊伸了过去,然后一动不动,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冰凉的露水从树叶上啪哒落到他颈里,他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臂间空空的,余温犹在,肩上披的衣服滑落。
楚容悄无声息的走进来,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怜悯,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终于忍不住问:“骆姑娘就这么走了么?”
华煅笑了笑:“迟迟待我,义重而后情深,夫复何求。”
他顿了顿又道:“准备一下,我去一趟候府。”
薛真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听报来客一点也不吃惊。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踏着细碎阳光走过来的少年。他所熟悉的那种倦怠冷淡没有了,他本预料的痛楚悲愤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镇定而从容不迫的神情,好像一块从内里发出光芒的玉石。
薛真觉得眼熟,挠了挠头,突然恍然大悟。每个天色将明未明的清晨,如果他碰巧起床了,如果他碰巧赶得及去上朝,在门口遇到的当朝宰辅就是这个表情。但是太师并没有这样风流蕴藉的气质,或许华煅更神似于他那位天下闻名的曾祖父。
薛真释然的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
华煅单刀直入:“你说的那个取字,可有计策?”
薛真狡黠一笑,连着反问了两个问题:“悠王何时起兵?我方可有胜算?”
华煅迈步入堂,水波不兴的答了一个字:“水。”
薛真不解其意的怔在那里,华煅皱了皱眉,耐住性子多解释了两句:“悠州水师不利,冰封渡河才占先机。取下臻州之后,倚庆江练水师,方可决战苍河。”
薛真喃喃咒骂了几句,上去就擂了他一拳:“你果然心知肚明。”
华煅淡淡瞟了他一眼。薛真嘿然而笑,道:“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得世之珠。”
挽弓决(五)
(五)另计华煅眼中有锐利的光芒划过,然而并没有继续追问,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小薛你下水这么深。”
薛真咧嘴一笑:“锦安若是换了皇帝,那我算什么?我可不想在我这里把世袭的爵位给弄丢。投靠悠王这种事儿我也做不出来。”
华煅笑笑,不予置评。
薛真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专注的看着华煅:“金州一乱,朝廷元气大伤,只怕挡不住悠王南下。金州那边若趁势北上夹击,锦安危矣。朝廷纵有猛将,却无大帅定全局。嘿嘿,这便是你我的机会。不过你虽能剖析天下大势,终究不是武将出身。要让人心服口服,非有得世之珠为辅不可。”
“这个得世之珠又是什么东西?”
薛真缓缓道:“观影琉璃珠为雌雄之分,雌珠定世,看尽个人命运沉浮。而雄珠得世,敌方行军方略全在掌握。”
“定世之珠蒙尘,得世之珠现世。我第一次听说这句话,是在三十年前,皇兄被立为太子之时。” 与此同时,遥远的悠州平阳,也有一个人正望着窗外,想起同样一句话。
“当时我只有十岁,他已经有十八岁了。但是从小父皇最钟爱的,却是我二皇兄重沣。”
男子容貌确与唯逍有些相似,不过多了份决断坚忍,还有鬓角额头的沧桑。他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在自己面前正襟危坐英武挺拔的年轻武将,目光渐渐哀伤。
“我记得册封太子那一日,我没有资格参加,一个人躲在漱音阁后面的草丛里睡觉,却突然痛醒了,醒来一看,居然是我二皇兄,正狠狠的用脚踢我。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何那般不开心,疯了一般的要折磨我。我痛极了,咬了他一口,逃了回去。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到了太子殿里。想来是因为大皇兄一向最为疼爱我吧。”
“太子殿中没有人,我藏到他床后的帐幔中,不住发抖。很多事情我当时并不明白,只知道很疼,疼了许多许多次。后来我才渐渐知道,发生这些事,都不过是因为我母妃在世时荣宠太过而她又早逝的缘故。父皇纵然疼爱我,他还有皇后妃子以及他们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要顾及。抚育我长大的,只不过是个小小嫔妃,如何为我挡得住明枪暗箭?”
“只有大皇兄仁厚,对我极好。所以出了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而不是回自己那个冷清的寝宫。我躲在那里,突然听见脚步声,自然委屈极了,想要跳出去跟大皇兄说话,却听见我父皇的声音,原来,他们俩一起回来的。”
“我怕父皇责罚,所以屏住了呼吸。帐幔虽厚,却有一丝缝隙,我能看见父皇的背和皇兄的侧脸。”
“父皇对皇兄说:‘我胡姜历代皇位相传,册封大典固然重要,然而最重要的,却是现在朕要实施的这个仪式。’说着拍了拍手,进来一个太监。那个太监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寒光闪耀,我定睛一看,原来一把很奇怪的刀子,刀尖有钩,形状甚是奇怪。皇兄一点也不吃惊,原来他早知道了,从容的脱下上衣。”
“我好奇之极,抓着幔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却见那个太监嘴里念念有词,以一种奇怪的步法在大哥身边走来走去,而父皇却从怀里掏出一方缣帛,皇兄跪下打开来看。我在的那个地方恰好能瞧见缣帛上的前几行字,却一个都看不懂。皇兄看了好几遍,父皇问:你记住了么?皇兄点头。那太监突然收住了脚步,一刀扎进皇兄的肩头。我吓得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
“父皇将那方缣帛递到火上,又扔进一个瓷盘中烧成灰烬。那太监拔出刀来,皇兄显然痛极了,身子微微颤抖,却忍住了一声不吭。鲜血顺着他的肩头流下来,那太监反手将盘中灰烬倒在皇兄伤口上,居然立时就不流血了。”
“我吃惊到极点,不知道他玩的是什么把戏。正想着,那个太监跪下来对我父皇和皇兄磕了几个头,手一扬,将那把刀子猛地(禁止)喉咙,居然就自尽而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连惊恐之声都发不出来,只在那里轻轻发抖。却听见父皇对我皇兄说:‘这是我胡姜永世不倒的秘密。观影琉璃双珠,相辅相成,相吸相应。定世之珠蒙尘,得世之珠现世。这得世之珠里能看见的,是你敌人的所有行军调动。战场之上,你若知道了对方所有举动,自然稳操胜券。不过,朕希望你永远都不需要动用它。因为一旦得世之珠出现,就意味着天下动乱。’父皇叹了口气,‘令儿,胡姜世世代代的规矩,一朝只有一个太子,这是你用血发的誓,也是一个保护你的咒语。只有你的血脉才能继承得世之珠,你懂么?’皇兄跪下点头,父皇抚摸他的头顶,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很快有人走上来,悄无声息的将那太监的尸体搬了下去。”
“而皇兄也不爬起来,跪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叹了口气,走过来伸手拉开幔帐,对我微笑,‘述儿,你胆子真大。’他将我抱到膝盖上,严肃而忧虑的叮嘱,‘今天这件事,决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点了点头。”
“皇兄的确是真心疼爱我。他如果当场揭穿我,我父皇不会饶了我。这么重要的秘密被我听去,他也只是担忧我的安危。”
“二皇兄却因为我和太子的关系亲近更加恨我。他怕我将来长大了,成为太子的羽翼。于是我十四岁那年,父皇突然下了道圣旨,封我为悠王。”赵述眯起眼睛,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父皇和太子亲自送我上车。我父皇,堂堂胡姜的天子,居然不敢正眼看他的儿子。”赵述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他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承诺锦安永远不得干涉悠州事务,朝廷不得征收赋税,可是他还是愧疚。那个时候的悠州贫瘠寒冷,说穿了,我是被流放到偏远之地的。”
“太子走上来替我把大氅紧了紧,然后说:‘述儿,我们会再见的。皇兄等你回锦安。’”
“我当时却已经绝望。在那之前,有很多很多人,不管出于好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对我描述过悠州的可怕。我想,皇兄不过是宽慰我罢了。”
“所幸的是,天未亡我,这悠州竟成了我的福地。在那七年间,我亲自耕种过,在山林里呆过整整一年,带着人走遍悠州每一个地方。最后终于找到合适种植的粮食作物,发现这片千里冰封大地上长的木材比世间任何的木材都坚固,发现了深山密林中数不清的珍奇动物和草木。本王敢说,如果没有本王,悠州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时我真的以为,如果我做得足够好,父皇会让我回锦安,我也能骄傲的站在皇兄面前。”
赵述停止了叙述,面露微笑的看着前方,表情混和着骄傲和不甘,好像至今仍不能相信后来发生的一切,过了好半天,他才沉声道:“没想到,父皇突然驾崩,而大皇兄,居然连尸骨都找不到。我终于,还是没能再见他一面。”
“靖儿,”他温和伤感的看了赵靖一眼,道,“十多年前你来到我面前,一身都是血,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就想收留你么?因为你的眼神对我很熟悉。我有时看见镜中的自己,就是那个眼神,失去了最重要最亲近的人的那种眼神。”
赵靖垂下眼睑,尘封的往事突然又鲜活了起来。
他自然记得从锦安前往悠州的那一路,自己病得厉害。
父亲背着他一路走。昏昏沉沉之间,他偶尔睁开眼睛,从沈秀肩头看下去,见他的鞋已经破烂不堪,一步一步踩在泥地里。人走路迈步原本是平常之事,不知为何,他却一直牢牢记得在父亲背上看下去的那一幕。
沈秀是书生,孩子虽然年幼,身子到底不轻,如此背着走了几日他也感觉不适,后来终于病倒。等孩子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沈秀的病已经很重,在驿站里挣扎着起不了身。
最后那日沈夫人伏在床前一直哭,外面是官兵嚷骂之声,嘴里不干不净的,嫌沈家麻烦,要催着上路。沈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断气了。孩子走上去,轻轻的扯他的袖子,他睁开眼睛,对孩子微笑道:“靖儿,去将窗户打开。”刚下过鹅毛大雪,雪光映在他脸上,他的眉毛和眼角的皱纹男孩都瞧得一清二楚。男孩倔强的站着,却发觉父亲慈和的眼神里有些责备,他伸手一抹,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是泪。父亲招手,男孩走到床前跪下,听见他在头顶道‘靖儿,你是好男儿,不可流泪。’话没说完,张口喷出一口血,喷在男孩头颈之上。
自那以后他再没流过泪。
身上的血迹干成褐色,孩子没有去擦。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赶来的屈海风将他一把搂在怀里,母亲看见她的小弟弟终于赶来,只是微笑着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恳求屈海风将孩子带走。后来他知道,他们刚走,母亲就用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他的确记得当时悠王脸上那种了解的,感同身受的神情,只是这许多年后,再浓烈的感情也已不复当初。太子,那已经是太久远以前的称呼。
却听悠王长叹:“本王最痛心的,却是易儿。本王发誓要为他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却想不到,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想要杀了本王。”他颤抖的手扶住赵靖的肩,顿了顿方道,“更傻的是,他居然会自尽。要知道,为着大皇兄,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怪责于他。”
赵靖端坐,神色凝肃,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悠王绝口不提萧南鹰,更没提起真假赵易之事,都在意料之内。
悠王慈爱的看了他一眼,道:“靖儿,如今本王可倚重的,只有你一个了。”
赵靖沉声道:“但凭义父吩咐。”悠王回座,思考了片刻道:“当年二皇兄在位,对本王颇为忌惮,多番加害。若不是本王机警,悠州已然不保。”他冷然敲打桌面,“如今易儿虽然去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一定要替大皇兄报夺位之仇。”他凝视赵靖,缓缓道,“如今之计,我们要找到得世之珠。”
赵靖愕然:“可是我们并没有破解王爷记下的那几句话,一点线索也没有。”赵述一笑:“你忘了那句话么?‘观影琉璃双珠,相辅相成,相吸相应。’”
赵靖沉吟道:“这观影琉璃珠在定风塔上多年,何曾有过相吸相应?”
赵述点头:“本王也参详了许久。我猜双珠也只有一定距离内互有感应,所以被藏在极远处。传说中始皇帝在雪山中有奇遇,方得了我胡姜天下,所以得世之珠应该还在雪山深处。”
赵靖听闻,也不由神往。那大雪山是个神秘的传奇,可是太远太冷太莫测,并没有几个人曾经真正到过那里。他摇头道:“历代圣僧都是绝顶高手,又有定世之珠在手,要想取得观影琉璃珠,怕是不易。”
赵述颔首:“本王也不愿意杀了胡姜圣僧。我只要将他请到大雪山就可以了。到时双珠呼应,也由不得他。”
赵靖心中一动,猜想道:“想要做得隐蔽,不伤他,又将他逼到雪山上,只怕难上加难。也许只有疾剑出鞘方可为之。”
果然听得悠王道:“这几个月来我暗中部署,无悟只当疫病流行,一路顺着跟到雪山附近。他果然机警,察觉到不妥,然而已经来不及抽身。”
赵靖暗叹:“定世之珠蒙尘,果然天下大乱。若这观影琉璃珠仍旧灵验,无悟岂会中计?”
悠王和颜悦色的看着赵靖:“我派去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仗着人多终于将圣僧困在雪山脚下。只是如此拖下去不是办法,靖儿,你速带人前往雪山,逼出观影琉璃珠。”
赵靖立刻起身,朗声肃然答是。
他走到门边,想了想转头欲言又止。赵述微笑:“靖儿可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赵靖单膝跪下:“义父,得世之珠毕竟只是传说,要早做取不到它的打算。若两个月之内无功,我。。。。”赵述点头笑道:“这个自然,你为主帅,不可在雪山逗留日久,若两个月无功,速速返回。”
赵靖行了礼起身,匆匆离去。赵述注视他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十余天后,赵靖与承安承福终于到了雪境。三人勒马,见前方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不知道延伸到哪里,雪山巨大的影子在天际线上显得有些朦胧,老成持重如承福也不由向往道:“还未到雪山脚下已是这方光景,那雪山里不知是个什么样子。”三人都是胆子极大的人物,兴致愈发高昂。
雪山一带有苎人以打猎为生,悠王早找好了向导,碰面之后,换上可在雪地行走的雪驼为坐骑。听得头顶上传来几声雄浑的鸟鸣,却是驯服了的鹰发现了他们。四人连忙追上。那雪驼果然厉害,虽然不如骏马奔得快,可是在厚厚的雪上跑起来极为稳当。
行了一日一夜之后,他们在早晨到达雪山脚下。三人举目而望,见雪山山腰处便云雾缭绕,一座座山峰笔直的(禁止)云霄,根本看不见山顶。巨大的山峰连绵起伏,仿佛延伸到世界尽头。山峰之间有绵延宽阔的地带,如同一条条被冻住的河道,却看不见源头,只让人顿生敬畏之情。再抬头一看,山上冰雪闪着几近幽蓝的光芒,令人目眩神驰。
三人正为这前所未见的景象所震惊,隐隐听到前方兵器之声,立刻拍着雪驼赶过去。却见一条极宽的冰川旁有约莫十人左右正围成一圈进攻一个少年僧侣。那少年僧侣衣袍鼓荡,姿态翩然,虽为守势,却丝毫不落下风。再仔细一看,之间他右掌上有颗晶莹的珠子明灭不定,似乎急于从他掌中脱离。若不是他分神用内力笼住那珠子,早就脱困而出。
承安承福脸现惊惧之色:“此人武功当真惊世骇俗。”心中竟有些隐隐期盼,转头看向赵靖。赵靖却并不着急,只是按剑凝神注视着无悟的一举一动。
那苎人向导早远远的退到了一边。山上有几个猎户打扮的人也被惊动,站得老远的观看。
赵靖观察了片刻,微微一笑,扬声道:“你们退下吧。”话音未落,如大鹏展翅一般凌空而起。
―――答柳下系舟,谢谢你提的问题,每次都能感觉到你跟我一起揣摩过。这个问题,在很久之前决定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就想过了。说实话,我相信很多读者也看出来了,作者本人最偏爱的,就是华煅,所以他的心路历程我是想了又想的。他的确很聪明,但是他远非完美。一个聪明的人未必就真的能果断坚决,他或许看别人很清楚,但是看自己的处境,则未必。如果他能够自动自觉的有意识去改变将来要发生的事情,那么他早就做了,那他就是另一个赵靖。如果在以为华樱必死的情况下他还能想到要去做什么,他就也不是华煅了。在他最后的决定里,薛真的话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如果王复没有死,如果他不知道王复是被谁杀死的,如果华樱没有在最后恳求他正视这段父子情,如果华樱死了,如果迟迟真的爱他,那么故事肯定就是另一个样子,少一个因素都不行。华煅是个被动的人,至少现在还是。
再次谢谢你每次的评语,总能让我再想的多一些
挽弓决(六)
(六)龙斗赵靖面对无悟,见他手中观影琉璃珠真好似通了人性,既对它的掌握者盘旋徘徊有恋恋不舍之意,又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而无悟本人,虽然被纠缠追踪十余日,模样已甚是狼狈,但目光仍然清澈平静,一派高手风范。
见手下退到一旁,赵靖点头:“得罪了。”右掌斜斜拍出,有惊涛骇浪之势。
无悟袍袖一拂,便欲相格,却发现此掌其实举轻若重,对方左掌已然攻到肋下。他内力纯厚,自然生出抵御之力,并身子往后迅疾倾倒。
此法对付方才人众自是绰绰有余,但是面对赵靖如何能被动而守?肋下只是一痛,顿时气血翻涌。瞬间之中无悟想:“此人内力竟与我不相上下。”遇强则强,他在刹那间也做出了匪夷所思的反击,趁着身体后倒之势,左足尖在冰上一滑,右脚直攻赵靖下盘,逼得赵靖不得不跃起,撤下左掌之力。
赵靖哈哈大笑,右手一带,疾剑连鞘握于手中。唰唰唰连攻三招。他方才观察,已知无悟的掌法臻于化境,自己长于剑法,非用疾剑不可。只是无悟被围攻多日,自己虽然也马不停蹄奔波劳顿,但终究不肯占了便宜,是以剑未出鞘。
无悟自出定风塔以来,从未真正遇到对手,此时热血沸腾之感顿生。双掌拂拍切转愈发行云流水。一颗观影琉璃珠纵不听话,也被他因势利导,带动于掌风之间,竟成助攻。
赵靖见无悟聪慧绝顶,不过片刻竟能想出如此运用观影琉璃珠的法子,当真佩服至极。只是他自幼便身经百战,情势再危急再奇峰突起亦能从容应对。何况凡事有利有弊,无悟要分神带动观影琉璃珠,身体右侧自有漏洞,而疾剑剑身长,他只反手一击,无悟右肩便险些中招。
众人在一旁只看得目瞪口呆,既震惊又觉不敢相信:这样的对决竟是超乎了想象。
无悟掌法庄重古朴,千变万化,如佛法精深博大,源源不绝,而姿势又曼妙出尘,如佛前莲花,意态言语难描。
赵靖剑法举世无双,大开大阖中不乏精妙细微,如指挥千军万马势如破竹,又不忘布阵谋略之巧妙。
观影琉璃珠夹在两人当中,如龙珠在浩瀚大海上被波浪时而吞没时而抛起,光华流转。而疾剑剑鞘虽朴拙,却有龙鳞之暗光,一把剑恰如蛟龙,在惊涛骇浪之中纵跃自如,翻云覆雨得酣畅淋漓。
二人不知斗了多少招,竟渐渐退到冰川边上,身后是山壁,峻削如仞。却听疾剑在鞘中长吟,一眨眼间观影琉璃珠呼啸而起。无悟跃起笼住珠子,赵靖纵身跟上。无悟手指甫触到珠子,便不得不回身击退赵靖。赵靖觑准了山壁上突出一角,左脚借力,疾剑再次攻出,势不可挡,山壁上积了千百年的坚冰竟被剑风划出冰屑。无悟也踩住一块岩石,宽大僧袍展开,如蝴蝶之翼,双掌攻守如意,掌力煦暖如阳,与赵靖内力相激,竟将冰屑融化,在阳光下水汽形成彩虹般五颜六色的光环。
众人追到下面仰望,只见两人立足之处不过巴掌大小,身后是无可依凭的光滑冰面,稍不留神就有跌落的可能,而剑法更精,掌法愈妙,分明是二人在险境中被激发出比平日强了数倍的潜力。观影琉璃珠和水汽虹色被洁白冰壁映得鲜艳夺目异常,疾剑却被衬得劲黑,宛如一支蘸满了浓墨的毛笔,正力透纸背的书写风云。
承福承安也是一流高手,见此情景,不得不屏息窒气,目光不舍得稍挪,更有高山仰止后的灰心之意。
突然之间二人同时跃起,在空中交错。众人还未曾看清,两人就已落回地面,相隔十余丈,也不再交手。而对掌时的金戈铁马之声还有余音。
承安抢上前来,急道:“将军,何不出剑?”赵靖摇头,对无悟拱手,显然此番争斗到此为止。无悟合十,立刻盘膝而坐。
先前围攻无悟的那十余名好手已经上前行礼,赵靖见他们个个形容委顿,显然多日来的围攻也令他们疲惫不堪,于是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众人如何敢依,只站着不动。承福见赵靖面色不豫,立刻喝道:“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将军在此,莫非还要倚多胜少?”众人少见承福如此疾言厉色,只得唯唯诺诺,转身离开。
那向导还站得远远的,微微发抖,显然是怕了,赵靖不由一笑,招手唤他过来。方才观战的猎户见凶险,早跑得远了,却有两人不怕死的跟过来瞧,赵靖眼光瞥到,一时间颇有怒意。
赵靖惩戒之意方动,却发现那个矮小一些的猎户虽被帽子衣领遮去了大半个脸,但一双眼睛澄澈明净,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他难以置信的踏上前一步,那人似乎也下定了决心,缓缓向他走来。
承安突然咦了一声:“他果然受伤了。”赵靖不得不转头,却见无悟伏低了身体低咳,洁白的雪上溅了殷红的鲜血,而他手中的观影琉璃珠终于脱离掌握,嗖的一声冲霄而去。无悟右手衣袖立刻拂出,却已晚了一步。赵靖一凛,刚要跃起。只听破空之声立起,朝赵靖走过来的那人手只一动,啪的就有什么击在观影琉璃珠之上,直将它击落无悟怀中。
承安承福对望一眼:“是她来了。”再看赵靖面色沉静如水,便一句不敢多说。
那人几个起落奔到无悟面前,一手用清心珠遮住口鼻,一面急唤道:“你怎样了?”自然是迟迟,另一个猎户打扮的男子正是骆何,他跟着女儿过去,伸手在无悟右手手腕一搭,当下道:“扶他到方才经过的那个山洞。”便托在无悟手臂下带他离开。顺便对赵靖颔首,那边赵靖和下属早就拱手行礼。
三人进了山洞。无悟盘膝坐下运气。迟迟蹲下,观察他的脸色,担忧的问骆何:“爹,他的伤到底要不要紧?”骆何咳嗽一声:“没见他还能走路?只要没有人围着他转来转去不安生,他自行疗伤的时间便不会很长。”
迟迟悻悻的站起来坐到一边,手肘放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道:“唉,真是。到雪山上也躲不了清净。”骆何瞟她一眼,嘿嘿笑了数声,惹得迟迟连皱了好几下鼻子以示不满。
无悟运功疗伤大半个时辰后,缓缓睁开眼睛。迟迟忙道:“好些了没?”无悟微微一笑:“每日运功三四次,数日之后应当无碍。”
迟迟又道:“他们干嘛打你?”无悟莞尔,道:“我猜是为了另一颗观影琉璃珠。”于是将双珠相引相和之事说了一遍。
迟迟睁大眼睛:“居然还有另一颗观影琉璃珠。我的冰影绡丝也是这雪山里找到的,多巧。”想到赵靖来趟这趟浑水,多半是悠王的意思,便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无悟道:“请问施主和女施主怎么会在这里?”
迟迟道:“我爹爹的寿辰,我们合计了一下,便到雪山游历,当作庆祝。”原来骆何本要回锦安探查迟迟行踪泄漏之事,只是这一年多来父女二人不再享受从前惬意的相处时光,所以便打着做寿的名头先带着女儿跑到雪山,看夏天簇焰花开。先前仍有人跟踪马蚤扰,被骆何用计甩开,进了雪境便真正有了清净,却不想又碰到赵靖无悟交手。
迟迟见无悟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稍感放心。却听见咕噜咕噜几声。她大奇,四下张望,却见骆何微笑,从口袋里掏出干粮和水,递给无悟。
迟迟明白过来,原来是无悟饿了。她别过脸去偷笑,被骆何瞪了一眼。
无悟倒落落大方,只道:“这雪山上食物恐怕不易找到。”
迟迟笑着挽起骆何手臂,骄傲的道:“有我爹爹在,还能饿着我,也能饿着你?告诉你,这雪山里头可有好多好东西。我们昨天才吃了一种地下长的瓜,甜着呢。其它飞禽走兽,呃,反正我们好吃的可不少。”
无悟一笑,不再推辞,安静的吃起食物来。骆何给迟迟递了个眼色,两人退出山洞,找到一块未有积雪的平地,骆何命迟迟生火,自己离开,不多一会,便打了只野兔回来,父女俩合作惯了,迟迟支上架子,掏出带来的佐料,骆何收拾了野兔,将之放在火上烤,不一会香气便和着那滋滋的冒油声散了出来。
迟迟一边烤野兔,一边往下面看去。赵靖一行也在下面找了块地方歇息,雪驼驼了牛皮缝制的大毡子,在那苎人向导的帮助下竟已搭起了两个半人高的帐篷,中间相隔数丈。承安承福也猎到两只雪雉,正忙着生火烤食,却不见赵靖的踪影,想来进了帐篷。
骆何见女儿神色不定,道:“他们不想伤了大师的性命,只想知道观影琉璃珠的下落,怕是要周旋一阵子。只是大师受了伤,我看这观影琉璃珠迟早要脱离掌握。”
迟迟道:“爹,我也想看看另一颗观影琉璃珠呢。说不定它就在太爷爷找到冰影绡丝的地方。 ”骆何满脸笑意的看着她:“你要是不说想跟着去看,便不是迟迟了。也好,我们跟着去,两不相帮。但他们危及大师性命,咱们却不能袖手旁观。”迟迟大喜,又不能跟从前一样凌空翻几个跟头表示表示,只得傻笑了几声,一把撕下兔腿,递了一只给骆何,自己也拿了一只低头猛啃。
却听骆何道:“方才那场比武,真是学武之人毕生梦想之境界。叹为观止啊。”也不吃兔肉,对着天空悠然回味,半晌之后方道:“而且他们能点到为止,实属难得。”
迟迟含着一嘴兔肉,抬头不满嘟囔道:“怎么叫点到为止?大师可受了伤。那个赵靖,哼。”
骆何道:“绝顶高手相争,一招一式都能致命。若不是两人都存了点到为止的心思,只怕他们都会受伤更重。”
迟迟啊了一声,嘴里美味顿时没了味道:“爹,你说什么?他们?”骆何道:“之前我注意过靖将军的脚印,在雪里踏得极深。他节省体力,决不会平常站着还运功。所以定是受了伤,勉力不露出来强撑着罢了。”
迟迟没有说话,脸色却变得苍白。骆何心里本有疑惑,此刻见了心中明了,却不想干涉女儿,只得暗自叹了口气。
那夜迟迟辗转反侧不能入寐。外面风声中隐隐有野兽的号叫,更让她心绪不宁。
赵靖在帐篷中运功疗伤完毕,也听到那号叫声,掀开一块牛皮毡,注视上面的山洞。洞中篝火已然熄了大半,只余微微火光。隐约看得见少女苗条的身影在洞口,见他露面,停了片刻才退了进去。
承福在外面守着,见他没睡,忙起身低声道:“将军,有何吩咐。”赵靖摇了摇头。承福知他自见了迟迟就有些神思不属,于是挪到他的帐篷边,陪他小声说话。两人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私人情谊非比寻常,所以谈话也甚是不拘。
赵靖闲闲问:“那是什么声音?”承福道:“之前向导说过,半山有雪狼出没,想来便是那雪狼发出的声音了。”
赵靖道:“想不到这雪山并非荒瘠。”
承福却没头没脑的跳出一句:“将军可有打算?”
赵靖点头:“我们只需逼他往雪山深处走就行了。”言词间颇有无奈,盖此等行径实非他平日作风。
承福道:“那观影琉璃珠真有那么神奇么?王爷非欲得之而后快。”
赵靖沉吟:“以王爷的性格,不管这得世之珠是否灵验,只怕都要拿到手。”
承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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