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第4部分阅读
当时错 作者:未知
当时错第4部分阅读
的那场夺位之争里,已经充分说明了!他自十三岁起,随父东征西讨,在军中的威望,自不用说。
其次,他接掌过的段氏政权,矛盾冲突已经是掩盖不过去了。双方都不肯妥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野心已经膨胀到不甘受人牵制的地步!从整座‘拉沃’城来看,不管是规模还是架构,无不是吸取了中原历代帝都的经验,这样城中城的模式,几乎完全照搬!一方面他在这里筑成,另一方面又再三推脱不肯前去都城,这样的情形,无疑是在与鄂蒙叫嚣!
这么多年以来,段潇鸣忙于在另两国边界攻城略地,边地百姓,呼之为狼!对他深恶痛绝!表面上看,是他急切想打开中原门户,进而一统天下!而实际上,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中原的统治者,都很清楚,他没有这个能力,至少,暂时没有!他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是要将自己内部消化不了的矛盾冲突转嫁到外面去,用这样的方式,拖延矛盾激化的时间,好让他有时间去准备这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而如今,他对中原的马蚤扰,暂时告一段落了。五年来,他三攻凉州而不得入,正是他的耐力已经告罄,他与袁氏联姻,正是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表面上看,他肯娶袁泠霜,主动提出和亲,是他顿悟无力攻克对方,而罢手,实际上,他现在,是要休养生息,用他这么多年争取来的时间,好好来整顿内部了。泠霜的下嫁,正好可以保证在他处理内务的这段时间里,袁氏不会来犯,他,不会腹背受敌。
抬头望着这个虽然不甚精致,却占地甚广的院落,亭台楼榭,假山池沼,轩廊斋堂,一样不缺,一样不少。虽然没有中原那样精雕细琢,贴金描翠,但是融入了异族情调的设计,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小惠说,这个院落,是在双方签订了和亲协议之后,段潇鸣亲自下令设计督造的,足见他对她的重视程度。就算是在都城的正室夫人,也没有这份殊荣。
或许,的确如小惠所言,他待她确实不同,可是,她知道,他待她的不同,是因为她给他带来了高于常人的利益,正如他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那样!
回头望望已经争完食散去的锦鲤,泠霜微微笑了起来:段潇鸣其实是一个不坏的人,从这所院落,从对她衣食住行的宽容,在他看来,只要她这个娇贵的公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给他惹是生非,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这样的男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真能算个好男人了!
凉凉的风吹皱了小池里的水,轻轻地拍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爽,让泠霜轻轻地喟叹一声,闭上了双眼,尽情地享受难能可贵的宁静惬意。
转眼就要入秋了,牧草开始枯黄了,游牧生涯的鄂蒙人又要面临粮食问题了。而绝大多数以贩卖和农耕为生的汉人,相对而言就要好的多。但是,草原和沙漠地区的开垦条件是相当有限的,自己生产的粮食,不可能自给自足。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会去抢另外两国的粮食,而今年,段潇鸣把军队全部都挪回来了,泠霜的脸上泛起轻浅一笑,她真的开始有点喜欢这个聪明的男人了!
只要鄂蒙人率先发难,这一场仗,段潇鸣几乎是稳操胜券了!
不管是汉人还是鄂蒙人,战功,都是标榜一个统治者最重要的一个因素!这些年来,段潇鸣早就一点一点将军政大权握进了手中,不管是汉人士兵还是鄂蒙人士兵,对他的拥戴程度,无人能出其右!远在都城养尊处优的那些鄂蒙可汗,自以为找到了段潇鸣这个为他们卖命的马头卒,自己可以安枕无忧地享乐,殊不知,自己乃是‘引狼入室’!得人心者的天下,第一步,段潇鸣做得相当漂亮!
再者,汉人的认祖归宗的观念是非常深的!当年跟随段之昂出塞的这十五万士兵,虽说现在已经都成家立业,可是,思念家乡,想要再回中原的愿望必定一天也没有断过!人人都想叶落归根,有生之年再见见家乡父老。正所谓‘人离乡贱’,背井离乡地,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而那些嫁给他们的鄂蒙女人们,必定不会再回原来的父母那里,一定是跟着自己的男人走的!段氏政权,本来就以汉人居多,所以,就算这次内部分裂,真正站在段潇鸣敌方的人,少之又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鄂蒙人没有牵制段潇鸣的筹码!虽然,他们让他的妻妾全部变成鄂蒙人,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左右他的继承人!想要哪个女人生孩子,想让哪个女人生不了孩子,这一点的主动权,在男人手里!脑满肠肥的鄂蒙贵族们自以为让段潇鸣娶那么多的鄂蒙女人,就可以像前一代一样控制他的子嗣,可惜啊!如意算盘打错了!不过,段潇鸣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居然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这一点,倒是挺让人深思的!她自然知道他没有生理上的问题,可是,照他‘性好渔色’来看,养了那么多的女人,一个种也不留下,手段倒还真绝啊!
想到此处,泠霜不由得轻摇头,连连咂舌。
段潇鸣抱胸倚在廊柱上,他已经来了有一会了,本来是心血来潮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特意不让下人通传,自己悄无声息地进来。
没想到,他才立在这里一会功夫,那女人脸上的表情可真不是一般的丰富啊!有什么事情高兴成那样吗?看她笑得那么开怀,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从来不会那样子笑,总是阴里阴气的。
又静静地等了片刻,看她闲适疏懒地趴在栏杆上,像是睡着了。
段潇鸣特意放缓了脚步。他武艺高强,落地本就极轻,脚上的鹿皮千层纳底子靴,踩在砖石地面上,细细无声。
眼中闪过一抹狡猾的神色,唇边缓缓漾起戏谑的笑: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总是那么镇定自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错愕的模样,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吓她一吓!
敛声屏气,至她跟前,慢慢地一点一点俯下身躯,向前倾去。
眼看就要成功了,正准备采取‘突然袭击’,孰料,泠霜‘呵呵’两声,忽然笑出声来。
这下倒是把段潇鸣吓了个措手不及!他以为泠霜知道自己在跟前,一慌之下,控制不住平衡,一个收手不及,就这样栽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忙脚下一蹬,在地面上借力,单手撑上栏杆,稳稳当当地落座在泠霜身侧。
这一系列响动,自然是惊动了泠霜,她睁开眼来,倒真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
段潇鸣见她并不知晓,自然不会自己招出来,邪魅勾起一笑,欺上前道:“怎么,一个多月不见,生疏了?”
泠霜转而一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呵道:“如何?西苑的姐妹们,都还安好?”
段潇鸣闻她这一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闷声道:“原来,你也会吃醋啊?!嗯!你这女人终于像个女人了!这才是女人该说的话嘛!”
“呵!我怎么不像个女人了?!难道,我以前都不是女人不成?!”泠霜整个人都挨了上去,头枕在他腿上,笑睨着他。
“你这样,我可要当作你在勾引我了哦!”段潇鸣俯下身来,与她鼻尖相贴,轻柔地道。
“我本来就是在勾引你!”泠霜闷声笑道。
“你这女人!”段潇鸣正要吻下,泠霜忽然一偏头,躲了过去。
看着眼前恼怒的男人,泠霜笑得好不愉悦,主动拉下他,在他唇边轻轻一啄,坏笑道:“怎么,大战在即,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段潇鸣果然脸色微变,道:“你在说什么?”
泠霜悠哉游哉地一笑:“鄂蒙与汉,若不能融,便要决裂!干戈与玉帛,何去何从,你已安枕无忧了吗?”
“是谁跟你说的这些?!”段潇鸣冷声道。神色喜怒不辨。
“你这是小看我呢?还是质疑你自己挑女人的眼光?!”泠霜朝他眨眨眼,好整以暇地笑着。
段潇鸣一动不动看了她许久,忽而一笑:“你真是个聪明而危险的女人!”
“是啊,你可要小心些!”泠霜猛地推开他,坐了起来。
“啧!啧!啧!好绝情的女人!”段潇鸣一边整理下皱乱的衣裳,一边连声叹道。
“今日才看出来?不算晚啊!多情的女人多的是,都在西苑等着您呢!日夜翘首以盼啊!”泠霜抽出手绢试了试嘴角。
“哟!好大的酸味啊!”段潇鸣在她身上夸张地猛嗅几下,笑着搂她入怀:“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关心我了?”
“是吗?”泠霜一摊手,无辜地看着他。
“看在你为我吃醋的份上,作为奖赏,今天带你去骑马!”段潇鸣轻咬了一下她的鼻尖,以施恩者的姿态宣布道。
“我今天,又多发现了你一个优点。”泠霜忽然一本正经地道。
“优点?说来听听。”段潇鸣一派怡然。
“以前,我觉得你只是自负而已,而今天却发现,原来我错了!”泠霜说得颇为郑重其事。
“错了?错在哪了?”
“我发现,原来,你不止自负,而且,还很自恋!”泠霜边说还边点头,煞有介事的样子。
“哈哈哈哈……!”段潇鸣仰天大笑,指着泠霜直道:“你呀你!真是……唉!”
作者有话要说:废话30秒:虽然,这一章很枯燥,但是,还是必须要写的,问题不交代清楚没办法啊,偶可是费尽了心思!!发扬了答政治大论述题的精神来写这一章的啊!!!我容易么我~~~555555555555555
大家觉得枯燥就跳吧,但是,以后要是看不懂了,或者说哪里看着不通了,可别怪偶没提醒过哦~~~万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无关~~~无关~~~无关~~~(回音100遍)
暧昧啊暧昧~~~一直暧昧!永远暧昧!暧昧万岁!暧昧的眼神,暧昧的动作,暧昧的身高,暧昧的体重,让暧昧hll地延续下去吧~~~pai飞~~~众卿,看清了没有?小段他就是个正装闷马蚤男!哦也~~小小声地说一句,其实,偶是大叔控。。。掩面,泪奔~~~伦家喜欢大叔。。。
夕阳何事近黄昏
霍纲亲自从马厩里将段潇鸣的坐骑牵出来,毕恭毕敬地将缰绳交到他手中,依旧迟疑道:“大汗,真的不带几个人吗?最近,可不太平啊!”
段潇鸣亲昵地拍拍马头,贴在马耳上,不知说了什么,马儿马上有了反应,嘴里‘哧哧……’了两声,马尾一个劲地甩。这匹白鬃马名唤‘雪影’,跟他征战沙场多年,他几次遇险,都是它驮着他杀出重围,所以,几天不见它,心里就惦念地紧。
一下一下耐心地用手抚摸它,回头对霍纲笑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我不过到后山跑几圈,又不出城,怕什么!”
“可是……”霍纲还要坚持,正好见妹妹陪着泠霜迎面走来,便噤声退到一旁。
段潇鸣顺着霍纲看去,脸上微微挂起笑意。
自从泠霜嫁过来以后,依然保持穿汉服的习惯,虽说,女子出嫁从夫,这本是不该的,但是段潇鸣从来不会迂腐地在这样的小事上计较,所以,一直由着她。
今日,却是第一回见到了她着鄂蒙服饰的样子:大红面的右衽长袍,沿袍襟一溜的叠绣梅花,裙子两边都开衩,脚上亦换下了平时惯穿的精致绣鞋,穿了一双鹿皮小矮靴。满头青丝编作四根,一齐盘起,拿了一对大银钗扣在脑后。
看她这一身装束,想必是为了方便骑马特意换的,汉人的罗裙,是骑不得马的。
“看什么!不是要骑马么!”泠霜瞥了他一眼,道。
“看都看不得么?”段潇鸣一笑,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来。
泠霜横他一眼,走到马边,一手抓在马鞍头,一脚踩在他脚面上,就要自己上马。她其实并不会骑马,只是见惯了这样上马的姿势,想来也不会太难,就照样学样了,可是,实行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果然,初战败北。要不是段潇鸣手快,及时抓住她的手肘,她这一跤,可摔得不轻啊!
“想学骑马?早说啊!我教你。”段潇鸣哈哈大笑,他倒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不过,这女人的倔性,他倒还真是挺欣赏的。
“谁要你帮!放开我!我要自己上来!”泠霜在马背上不住地挣扎着要下去,非要再来一次。
这回段潇鸣没有理睬她,在马脖子上轻拍两下,雪影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泠霜猝不及防,狼狈地抱住马首,回头狠狠瞪去:“你故意的!”
段潇鸣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去看她,枉费她瞪得眼酸。
霍纲兄妹立在原地看他们远去,人影已经不见了,空留一道尘灰。
“还不死心吗?”霍纲看着妹妹的眼神,终是一叹。
“为什么?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为什么……”小惠看着哥哥的眼,茫然地寻求答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霍纲拍拍她的肩,接着道:“我会找机会跟他开口,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霍纲已经走远,小惠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早已望不见的影子,暗自生恨:“我不服!你除了是袁氏的公主,什么也不是!除去那个身份,你还有什么?!”
是的,除去那个身份,或许,他不会看她一眼……
拉沃城因为地理因素需要,选址时选在了沙漠与草原交接的边缘地带。这里的风沙虽然不能与沙漠腹地相比,但是依然在风季会刮小的沙尘暴。后来,城池建成了,风沙受城的阻挡,不能越过,便一点一点沉积了下来。久而久之,竟然积成了一座不小的沙丘。
泠霜在沙山下仰望段潇鸣口中的‘小沙丘’,粗粗一看,直有百米高,着实吃惊不小,偏过头去问他:“这么一座沙山,再过若干年,难保不会将城埋了啊!你不担心吗?”
段潇鸣亦抬头望着沙山,对她笑道:“放心!再过一百年都未必能成害!”
“为什么?”泠霜不明白。
“今天是带你来散心的,不是来谈这些的!”段潇鸣自顾自向沙丘顶上走去。雪影紧随其后。
看着并不太高的沙山,爬起来,倒委实不轻松,等到泠霜到山顶的时候,段潇鸣正面对夕阳,一个人坐在地上,雪影在一旁,偶尔无聊地甩甩尾巴。
泠霜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也不向前。她知道,真正需要骑马散心的不是她,而是段潇鸣自己!大战在即,他,心绪不宁。
他二人通身浸沐在如血残阳中,沉默不语,各自思量,只有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你叫什么名字?”本以为他今天只会这样静静地坐下去,没想到忽然有此一问。
泠霜初来讶异,而后答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是吗……我没有记住……”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那般仔细,似乎,她是一个他所未见过的陌生人。
泠霜沉默不语。
“当年,晋室已颓,我父曾言,若他朝天下大乱,袁氏必会趁势而起,取而代之。后来三分天下的局面已定,我父折戟在凉州城下,临终叮嘱我三件事:其一,便是竭终身之力,拿下凉州!凉州乃进取中原之要扼,唯有拿下凉州,方能图大业!其二,便是不能称帝,对顾袁二氏,亲不得,疏不得。其三……”段潇鸣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抬起脸来看她,刚要继续,便被她抢先道:“其三,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娶我为妻!或者说,即使,此举不成,也万不能让我嫁与顾氏,对与不对?”
段潇鸣侧身背光盘腿坐着,半边侧脸被残阳染得通红,血一般的颜色,他抿唇笑了。如此欣赏地看着她。
泠霜回以一笑,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举目远眺,四处草青黄,沐在残照里,猎猎西风下,塞外风光,亦是分外妖娆!
“江山如画,自古英雄,哪个不折腰?段老将军取天下之志,自是在情在理。他曾与我叔父同朝为将,据我所知,二人私交匪浅,可是,终是要刀锋相向。男儿重意气,为了这口气,临死都不瞑目,不甘败在叔父手上罢了。不称帝,便有了进退之道,一日不称帝,顾氏与袁氏,便会争相来拉拢,更何况,在关键之时,还可以以前朝之名出师,何乐而不为?袁氏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我嫁与顾氏,两方联姻,结成秦晋之好,必然联手举兵来犯,所以,即使娶不到我,还有一个办法,便是毁了我!”
泠霜说完了,段潇鸣久久不语。
“其实,这些,说与不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打算要如何毁我?”泠霜蹲下身来,屈膝而坐。
“如果我说,我打算去抢亲,你信不信呢?”段潇鸣哈哈大笑一阵,忽然敛神无比郑重地看着她。
“信!你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泠霜双眸顾盼,拖长了语调,懒懒地道。
“是啊!弑父,屠弟,这些,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段潇鸣脸上依旧笑着,眼中却是冷的,寒光凛然,就像他的剑!
本是无心之语,谁道令他多想了。
泠霜本想解释,可是话还未出口,便已被生生咽下。她要去解释什么?她要去向谁解释?
须臾之间,前尘往事,萦绕心头,良久终是化成一句:“天下,从来都是自杀戮而来,哪个权势之家,不管是皇家还是名门仕宦,哪个,没有过父子兄弟互相残杀?”
段潇鸣闻言,凝视了她许久,道:“我有没有说过,你不像个女人?”
泠霜笑着转开头去:“你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是吗?”段潇鸣轻笑一声,低下头去,抓了一把沙子在手,迎着风面,摊开掌心,不一会,沙子便被吹得一干二净。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屑,眼中错综复杂,盯着泠霜的眼睛,道:“中原有许多关于我的传闻,你听过没有?”
“听过。”泠霜答得干净利落。
“那,你怎么不怕我?”他神情复杂,冷睇着她。
泠霜毫不回避,坦诚地迎视他的眸中的寒光,唇边一点一点漾起微笑,映着夕阳的余晖,妩媚而妖娆:“死且不惧,何惧之有?”
段潇鸣转开头去,望着落了一半的残阳,天边的云彩,一朵一朵,全被染成了橘黄和橘红色,还镶上了一条金边,绚烂而夺目。
泠霜亦是望着夕阳,静默不语。在临安的时候,她每天都会看夕阳,但是,那时的夕阳,在她心中的定义,便似一具尸体,一点一点地沉沦,带着人世的美好,沉入到欲孽与杀戮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在那之后的黑夜了,临安的宫城里,是凄厉的哀嚎,是淌血的面容,是狰狞的媚笑,一切的一切,如千万条丝线,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扑面而来,将她困住,死死地困住,逃不开,死不了……
今天,此刻,她又看到了夕阳西下,可是,为何那股绝望感没有如影随形?反而,眼前的天高地阔,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欣喜感?便像久旱龟裂的稻田,忽然哪里滋生出一眼小泉,那样欣喜而戒备的快乐,不敢期许更多更大,只要这样,一小点一小点就好,就怕连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也会被人褫夺了去。
“我忽然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段潇鸣忽然回过头,眼中盛满亲和的善意,将那一贯的森寒盖了下去,让人看了,第一次觉得和蔼了。
“嗯!”泠霜点了点头。现在,她渴望听见人讲话,帮助她真真切切地证明,她真的离开了临安。即使是这样渺小,对她而言,依然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知道我为何要问你的名字吗?因为,我怕我会忘了我自己的名字……这些年,我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抬起眼对泠霜笑了起来,眼角堆起散射状的皱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他,似乎真的有些苍老了……
“正如你所知,我手中的这一切,都是自杀戮而来。当年,父亲年事已高,却已无力与鄂蒙对峙,无法扶我上位,可是,父亲终究不愿意由旁系乱我段氏,所以,虽然鄂蒙各部每每逼迫,父亲依然不肯松口立下传位的凭证。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就在他出征凉州之前,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带我去跑马。我记得,那日,潇潇暮雨,草原上的鹰都回巢避雨去了,只剩一只,还在雨里,它忽然疾旋而下,冲着我们而来,父亲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开弓朝鹰射去,可惜手一抖,射偏了,擦过了它的翅膀。鹰受了伤,却依旧振翅在雨里直入云霄,那一声鸣叫,是天与地唯一的声音。父亲望着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的鹰对我说:‘盎儿,为父对不住你!他日为父去了,你只能靠自己,去夺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段潇鸣说的时候,语速格外缓慢,几乎是逐字逐字地讲述着这段往事的。英雄的暮年,总是格外悲哀,泠霜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老父的原因,所以今天格外温和,温和得,都让她有点不敢相信他是段潇鸣了!
“所以,你便取了暮雨潇潇与鹰声长鸣,换了名字,让自己记住那天?”泠霜轻轻地将下巴扣在膝盖上,长时间盯着落日,眼中看什么都是红的了。
段潇鸣没有回头,轻轻地笑了一声,算是作答,又继续说下去:“后来,鄂蒙六大部都想拥力自己支持的继承人继承父亲的位置,这也正好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我带着父亲麾下的忠贞之士出逃,休养生息之后,再度杀回,终究了解了此事。结果便是,我将所有的异母兄弟,悉数杀尽!最小的一个,不过三岁,刀锋逼向他的时候,他似乎还模糊不清地喊了我一声‘大哥’。我……是不是很残忍?”
泠霜从来不是柔弱女子,这些事情,亦不是没有听过,在她看来,实在平常,离权势越近的人,离杀与被杀也越近。
“斩草除根,古来如此,残忍,从来都没有真正清晰的界定去区分,谁残忍?谁不残忍?谁能真正说得清?”或许是同病相怜,他的话,触到了她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又或许,是感激,感激他今天带她所感受到的温暖,两颗同样伤痕累累的心,碰到了一起,她觉得,她必须要说这番话。
段潇鸣深深地回望着她,他的眼眸,镀上了夕阳的余晖,琉璃般色泽,没了往日的残虐,凛冽,寒意,此时,倒显得空明澄澈起来,那样温柔地看她,像一个纯粹的男人看一个纯粹的女人,没有赘余,没有一切……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可是,她看见了,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即使是瞬间,那般虚无缥缈的瞬间,她还是记住了,段潇鸣,不,是段盎,他是有弱点的,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夕阳已经全部落下,只有近处的云彩,还受着回光返照,依旧是桔黄|色的,天空明灭,正一点一点暗下去了。
段潇鸣起身,利落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道:“该回去了。”语气早已回复到平日了。
泠霜眷恋地望了一眼夕阳落下的方向,也站起身来。
她眼中的恋恋不舍太过明显,让他看不到也难。总觉得她似乎无欲无求,除了对她的那盆花草有兴趣,就再也没见过她对其他的东西多看过一眼。段潇鸣遂笑道:“这样就让你这般不舍了?等下回得空,带你去个好地方,怕你去了,就拉不回来了!”言毕,就吹了个口哨,雪影立刻奔到跟前。
泠霜依旧只是看他,她听见了他的话,但是,她不知道,那句话的涵义,正如段潇鸣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一直到多年以后,泠霜偶尔回想起这天,这座拉沃城外不知名的小沙丘,他对她说过的话,他说起往事时留给她的背影,她都会默默地,默默地望一眼天空,永远都不会再像当初草原上那么蓝的天空,无声无息地一叹,那时,他们都还不懂,都还不懂……
歌曲《当时错》
当时错(给阿黎的同名小说《当时错》)
填词:色拉龙
原曲:百鬼夜行抄
演唱:青泠(念白;色拉龙)
风月几番 袖起舞回雪 无奈芳思乱
玉壶光转 愁酒故依然 醉叹别时伤
拟歌先敛 缘自由恨长 惟有泪千行
碧瓦难留 红破白露霜 人共天随往
那一日
大漠苍茫,你纵马前驰,带我远走
看不见前路亦望断了来路
你倏地甩了手中缰绳,张开双臂拥我入怀
我问:“若是迷路了,该当如何?”
你道:“那就永远迷下去吧……”
第一次,我放下了全身桎梏,侧脸贴在你心上,再也不愿回首望身前身后
闭上了眼,任马儿走下去
那时,我真的信了,信了这样走下去,就是地老,就是天荒……
长城内外 看千番秋色 指对燕山月
大漠苍茫 叠鼓吹胡笳(jia) 风雨倦天涯
金戈铁马 人向萧关去 余晖映胄甲
千里江山 古今多少事 无不断人肠
阿!
如上,亲爱的龙龙给本文写了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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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
全是民间制作哦~~~不过做得真的很好~~~没有专业的设备,能做成这样,真的很不容易~~~
在此鸣谢作词,选曲及演唱的众卿
特别是龙龙,偶爱你~~~
粘絮蝴蝶飞还住
干枯的花瓣,在水中渐渐舒展开来,就像此刻疲惫的身躯,在氤氲腾起的水汽中,泠霜满足地喟叹。
回到了拉沃以后,她的生活比起以前在沙漠里住帐篷时,好了太多。安逸富贵的日子,谁都会喜欢,不是吗?
轻掬了一捧水,往身上轻泼而去。泠霜将头枕在浴桶边上,阖目享受起来。
今天以前,她以为她已经了解了段潇鸣,可是今天以后,她发现,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他!
他是一个霸者,一个将要逐鹿天下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残忍,他冷酷,他不容许自己妇人之仁!
可是,每一个霸者,都是凡人,而不是神,他们也会不忍,也会不舍……
泠霜知道,他最近的反常来源于何。他并不是怕这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里,自己会败,而是不忍!是的!这一次,他心慈手软了!
他自小生长在关外,虽然身为汉人,却更像个鄂蒙人!他早已习惯了鄂蒙人的生活方式!他对这个养大他,施予他无数恩惠的部族,有着极深极深的感情。
他曾对她说过,当年的汗位之争,他几度遇险,都是被普通善良的草原人家所救,给他食物,帮他疗伤……他们,就像他的家人一样。
如今,要他对家人刀兵相向,他,确实会不忍。
正如,她的故国,不堪回首,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要铁马金戈去践踏那一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她的心,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
暖湿的水汽蒸腾而起,肌肤渐渐地被泡成了粉红色。塞外的气候干燥,习惯了江南的水泽,这副身躯,总是时常不适。
素色的绮罗,纯白的丝光线,闪着水样色泽,折枝莲桂的织锦,雍容华美。一袭睡袍上身,泠霜闲适侧卧榻上,微微垫起脑后,让三千青丝散在风中。
沐浴之后,留一室馨香。
段潇鸣在门外时已经闻见了。转过那幅纱绢的仕女屏风,就看见她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是寐。黑色的发摊开散在她脑后,素净的容颜拢在满头青丝里,温润如玉。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便倒睡在她身侧,吻下去之前,轻声呢喃一声:“妖精……”
泠霜一直清醒着,只是装作不知。
段潇鸣的手伸到她身前,去解衣襟上的系带。汉人的衣服,总是这般繁复,每回都让他暗自懊恼,磨光了耐心,他便径直一扯。泠霜已不知有多少衣裳毁在他手上。
身上的男人正聚精会神地解扯着,冷不防被她奋力一推,竟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段潇鸣惊疑地看着她。
“不许碰我!”泠霜怒瞪着他,吼道。
段潇鸣愣了一瞬,她说什么?不许碰她?!
泠霜板着脸,亲眼看他原本兴致勃勃的脸色逐渐由呆楞转为阴鹫,她只作不知,就在他濒临爆发的那一刻,泠霜忽然扬起脸来对他笑道:“去把自己洗干净!”
段潇鸣又是一怔。
待得他反应过来,泠霜早已翻身转出了他的怀抱,好整以暇地撑坐在床头看他。
“你这女人!”段潇鸣想要发作,可是对着她那张戏谑的脸,窜起的火气又降下了,终是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他也不唤人,三两下就除了身上的衣物,下了浴桶,就着泠霜刚刚用过的水,就扑通扑通往身上泼。
泠霜听见哗哗水声,就从屏风那头瞧见段潇鸣自己‘洗澡’的模样。实在看不过去,便走了出来,看着一地溅开的水渍,道:“你给我住手!”
段潇鸣本是敷衍了事,没想到她突然这么以吓,倒真被喝住了,停下来转过身来看她。
“有你这么洗的吗!泼了一地水!”泠霜看他笨拙的样子,好气又好笑,这个男人真是……唉!
段潇鸣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忽然扬起一脸笑,两臂搭在桶边上,舒适地靠上去,闭目不动了。
泠霜忍不住笑了起来,冷哼道:“你倒会看眼色!”
段潇鸣连眼睛都没张开,闲闲地道:“再不来,我可就出来了。”
“你……!”泠霜想瞪他,可是他闭着眼睛,她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无济于事。这个男人太不知道干净,每天东奔西走的,一身汗马味,终于还是她屈服了,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盆架子上抽了条巾子,卷起了衣袖走了过去。
伸手试了试水温,已经凉了。
“都凉了,我去唤人换换吧。”泠霜道。
段潇鸣仍旧闭着眼,顺口答道:“城中的水源有限,哪里有那许多,这样便很好了!”
这话听在泠霜耳中,手中一顿。她也知道关外不比江南,平常百姓莫说是沐浴,就是饮水也不宽裕,可是,她自入城以来,每日必一浴,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心中竟说不出个滋味。
段潇鸣也反应过来了,睁开眼来瞧她,料得她心中所思,遂潇洒一笑,道:“你又要多想了,虽说这里水不多,可也不差你这么一点,尽管宽心就是,我的女人,断不会叫你受这点委屈!”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楞住了,谁也不动,就这样看着对方。
我袁家的女儿,断不会受得半分委屈。父皇如是说。
霜儿妹妹这样的人儿,谁舍得叫你受半分委屈。顾皓熵如是说。
今天,又多了一个人,说不会叫她受委屈。
委屈,何谓?求全也,全者,何也?何能全?如何全?
泠霜的眼前一时晃过无数张脸,哭的笑的,痴的傻的……
普天下,谁不委屈呢?可是,她的委屈,叫谁去知道,她的委屈,又是为了谁,她的委屈,她的委屈……
泠霜深深地望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她的委屈,或许,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知道,他的眼里,她怎会有委屈?就像天下人的眼里,她袁泠霜,前朝的千金小姐,当朝的公主,就是晋朝宗室的女儿,也比不得她尊贵,这样的女子,便是长安洛阳那谷雨时节满篱的魏紫姚黄,朵朵盏盏,开在深闺院里,重重金漆朱门,道道垂帘绮户,花影压过了一道又一道垂花门,高墙圈起来的世界,独立在芸芸众生之上,如珠如玉,却又是珠玉难比的。
这样的女子,贵重如国器,究竟要怎般男儿才能匹配?
天下人都在望着。
天下人都在看着。
可是,他们看不见,也望不见。那一道宫门,黄|色的琉璃红色的墙,遮住了天下人的眼,他们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那里面是什么。然后,他们开始猜,开始想。阻得了视线,却阻不了窥探的好奇心。
人说,那里有三千粉黛,珠翠香飘数里。
人说,那里有玉堂金屋,明珠照夜如昼。
人说,那里有最尊贵的男人,最尊贵的女人。
……
如珠如玉?她袁泠霜这一辈子,见过多少珠玉?怎样的奇珍,在她眼里,也不会多瞟一眼。那时候,骄傲如她,怎知道,珠玉本是从泥土砾石而来,怎样的皮,怎样的骨,怎样来的,还是要重新堕回去!
富贵荣华,过眼烟云,俗不可耐的一句话,酸地呛人,一朝一代的人,袍笏加身的,贬谪流配的,谁不曾说过?烟云烟云,怎样的烟,怎样的云?却是连烟云也拿来糟蹋罢了!
盈亏之间,什么才是真正永垂不朽的?
便是那一抷黄土罢了。管你是王侯将相,怎样的惊天动地,管你是市井下流,怎样的庸庸碌碌,一口气咽下,便是托付给了黄土。
想来,倒是黄土方是最干净最包容的,管你是佛是魔,罪业缠身,功德无量,都将你裹了到怀里,千千万万年,也不嫌弃。
死,或许是一件好事,最捷径的方式,管你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到了黄泉,还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一室岑寂,泠霜将巾子摊开在掌心,在水中浸润了,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搓擦起来。生平第一次为人侍浴,动作粗重而笨拙。
段潇鸣看着她,随着动作的一摆一震,她肩上垂着的发一一顺着肩胛落下来,发梢落进了水里,她也丝毫不觉。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多数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他从来不曾对她放心过,忌惮她有所为,又忌惮她有所不为。
他让小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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